袁紹的想法很簡單,切斷并州軍向曹操軍補給的通道,同時加強側翼進攻,就算正面戰場依舊打不開局面,一個漂亮的左勾拳同樣會讓曹操軍出現極大的動搖。
甚至會讓居於江東的新主人孫權改變他原有的想法——在袁紹看來這位年輕人之所以與曹操罷手言和很大程度上是希望能夠藉助大漢朝廷的餘威來鞏固自己的地位。
雖說在曹操和劉協,不,或許說陳宮這兩個腹黑傢伙的共同推動下,孫權只是獲得了會稽太守的職務,不要說揚州刺史,就算是孫家本基的吳郡太守都旁落他人,而繼承了孫堅-孫策烏程侯以及孫策討逆將軍職位的反而是孫家長子長孫一脈的孫賁——這一如當年袁術的手段,自然也如之前那般遭遇到了可恥的失敗。
其實說起來除了烏程侯這個爵位之外,孫策一切的職務對於孫權而言只不過是些有著象徵意義的東西,對於他而言最重要的其實還是自己兄長留下用來統兵的兵符,而那玩意早就在周瑜和程普等孫家核心將領的護送下交給了孫權這位繼承者,那麼其他虛名沒有也無妨。
也正是這種務實的態度令袁紹相信,只要曹操軍顯露疲態,被證明已經無法繼續拱衛大漢那個除了名位之外並無太大作用的皇帝,那麼孫權也一定會拋棄對朝廷恭順的態度,甚至還有可能學著他的兄長北上,通過獲取土地、人口和財富來轉移江東內部因為孫策之死引發的內部不安情緒和轄下豪強那越來越不安分的**。
所以說郭圖等人認為袁紹可能對大公子袁譚這段時間的表現感到失望才會將袁方派過去的擔憂絕非無稽之談,事實上袁譚在東線的戰果的確很難讓內心之中充滿焦急的袁紹感到滿意,那些原本被壓制的聲音也因此開始逐漸影響到袁紹的判斷。
其實對於袁譚在青州的所作所為,袁紹不可能毫不知情,對於袁譚那奢侈的生活習慣和對於百姓的苛責袁紹雖然覺得其表現得不夠成熟,但考慮到袁譚至少知道尊重當地那些有名望的士人,只有對那些並不願意與袁家合作的士人才會採取比較激進的態度,而且就算採取行動,也會避免傷害到那些很有名望的人。這樣頗為克制和守禮的表現袁紹認為已經足夠。
袁譚固然沒有能夠展現出身為繼承人的一系列風範,比如具有大局觀的眼光,又或者是善於洞察人心的智慧,接納不同意見者的心胸。甚至那種表現出的狠辣也並非梟雄的狠辣,反而更像是普通人驟然得到權力卻迷失後的濫殺,卻無法真正斬殺那些會對其構成威脅的危險。
如果說袁紹一開始將袁譚外放出去,讓他獨立領兵在各地進行歷練,心中還存著想要鍛煉他。讓他在各種事物的處理中逐漸成長,那麼這些年袁譚的表現,再加上袁紹的第三子袁尚已經越來越表現出超過其兄長,相似於自己的氣質和手腕,袁紹事實上已經熄了對袁譚成為嗣子的想法,只是為了內部的穩定,一直沒有將這種想法宣之於口。
畢竟如果袁家能夠席捲天下,至不濟退守保全這三州的基業,那麼就算臨死前傳位於袁尚也來得及,反正就算袁譚真的不滿憑藉那龐大的家底也足夠讓袁尚壓制住袁譚。
可以說若非袁紹心中有了新的戰略構想。袁紹自然可以放任袁譚在青州繼續胡作非為下去。
與之相反的,卻是袁紹對袁方的態度。
事實上對於這個庶子,而且還是他的庶長子,袁紹內心的感情是極為複雜的。
他驚嘆於袁方的才華,不論是數年前討董之戰時初出茅廬的袁方展現出的才華,還是這些年被袁紹可以壓制下的蟄伏,可以說若不是他的身份太過於尷尬,袁紹絕對會將他視作心腹,而且會讓自己中意的繼承者袁尚通過各種手段加強雙方之間的關係和羈絆,因為只要能夠抓住這個才華橫溢的年輕人。就算袁紹兵敗身死,他也不需要擔心袁家的未來。
可是上天卻偏偏與他開了那麼大的一個玩笑,將袁方送到他的面前,卻又給他那樣的一個身份。讓袁紹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當真是一塊雞肋。
就好像袁紹對於袁譚在青州的行為知之甚詳卻不聞不問一樣,袁紹對於他的這個庶長子的關注其實從未少過,或者說其實在所有人當中,他才是最了解他的這個兒子能力的那個人。之前魏郡的那場戰鬥明面上是袁家三子和二子指揮下的一場漂亮的反擊。但袁紹十分清楚袁方的一系列布置,而且因為所處角度和高度的不同,他看到的東西比起其他人來還要多出一點。
所以他其實可以肯定,一旦將袁方派到青州,而且給予其一定的權力,那麼袁譚被架空可以說是一個必然的結果,袁方不可能讓那個志大才疏的弟弟干擾他難得的施展機會。
而有了權力在手的袁方到底會掀起怎樣的血雨腥風,就算是袁紹也不敢預測。
這是一步險棋,但在如今袁紹感覺越來越不妙的情況下,卻是袁紹唯一能放出的勝負手。
袁紹在賭,賭袁方反噬的時間,到底會是迫不及待,還是會繼續蟄伏到局勢更加明朗的時候。
只不過雖然袁紹的確是在輪盤上做出了選擇,但他做出選擇的時候依然為自己選擇了足夠多的退路,作為一名世家子弟當中的精英人物,他對於「未慮勝,先慮敗」還是很清楚的,只不過通常來說他手中的資源和優勢讓他實在是用不著考慮失敗的問題。
可也正因為選擇太多,所以對於那些激進的選擇,袁紹終歸還是會出於本能地避免這樣的選擇,雖然這樣的做法會讓他失去一些可以讓他或許高收益的機會,但也的確是避免了高風險。
「子遠遭遇了那麼大的打擊竟然還願意為我出謀劃策,雖然他的家人在那件事上做得的確是太過分了些,但也還不至於罪及全族,孟岱此舉,終究還是大不妥當啊。」
之後,便將手邊寫滿了潦草字跡。甚至上面還有一些塗改痕跡的紙片推到一旁的書卷堆中,想來這張看起來書寫的時候一定很是心急的紙片將會被埋藏在故紙堆中,永遠也無法得見天日了吧,畢竟如果能夠注意到袁紹的表情便會知道。他對紙片的內容其實並沒有什麼興趣。
自然而然,作為提出紙片上所寫的那些計劃的許攸,除了自由不像田豐那樣受到管制之外,依然被放逐在袁紹軍核心權力集團之外,只不過哪怕他受到如此巨大的打擊卻依然沒有忘記為袁紹出力的表現終究還是令袁紹感到滿意。許攸依然可以像他尚未失勢時那樣在營地間自由走動,探問各種軍務方面的事情——只要那些將官願意告訴給他這個已經遭到貶黜的人。
田豐雖然被罷黜,可他在普通基層兵將眼中依舊還是那個嚴厲卻也公正的冀州別駕,是個值得信賴和尊敬的好人,有著極強的影響力和民間聲望。反觀許攸,普通人可不會喜歡他這樣眼高於頂的人,更不會對那種家人明目張胆索賄受賄的人有什麼尊敬的態度。之前因為許攸身居高位,這些人為了不惹麻煩自然會笑臉相迎,可是如今許攸落到如今這般田地,想來他們就算不惡語相向。也很難會真的給他什麼太好的臉色。如果許攸知趣一些還好,可如果許攸還以為自己有著如從前那樣的權勢,那麼迎接他的一定會是被打臉的結果。
所以說袁紹看起來顯得很是大度,但其實當真是一點也不擔心。
當然,對於這一點許攸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又等了三天,眼看著袁紹依然沒有重新啟用自己的意思,望著天上的繁星,看著自己身邊除了所剩不多的幾位親隨,想起那些已經另謀高就,或者被其他人強行索要走的部下。忍不住涕淚橫流。
「我的家族子侄已經亡於孟岱匹夫之手,豎子非但不用我的逆耳忠言,還放縱宵小之輩加害於我,當真是不足與謀。若是不能報此深仇大恨。我還有什麼臉面去面對慘死在冀州的家小!」
望著天上晦暗的月亮,許攸發下了刻骨的誓言,哪怕那僅剩不多的親隨想要提醒他注意他現在身處的環境和面臨的困境,也已經無法阻擋許攸那顆已經熊熊燃燒的復仇之心。
只能說果然斬草就要除根,孟岱殺人一家老小卻沒有趁勢將許攸一併處理掉,縱然許攸不是什麼仁人君子。而是奸猾小人,可也恰恰是這種人最為難纏,如果已經與之交惡卻又沒有能夠及時將之置於一個讓你能夠安全的位置,那麼你將會面臨小人無盡的報復。
因為小人不會管什麼忠義孝悌,家國興亡,你讓他不痛快,他自然就不會讓你痛快了。
孟岱沒有想到這一點,因為他此時大概正洋洋得意於自己那一番義正言辭的正義舉措吧,畢竟他的舉動可是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和稱道。
與孟岱關係密切的逢紀能夠想到這一點,但是他已經將一切撇清,作為與許攸一樣在袁紹布衣時便與袁紹結交並追隨的逢紀有足夠的時間去了解許攸的為人,所以他並不打算讓自己過多牽扯到這件事情當中,甚至還銷毀了很多以往與孟岱聯繫的書信之類的東西。他並不清楚許攸會用什麼樣的手段報復,但他相信一點,那就是在袁紹尚未對許攸徹底死心之前,那個頭腦聰明但心眼不大的男人絕對會像蟄伏的毒蛇一樣,等待並準備著那兇狠毒辣的一擊。
至於袁紹,手下對於他而言不過一群棋子而已,就算少了一顆蠻好用的,自然會有更多同樣好用,甚至更好用的出現,正因為選擇太多,讓他就算忽略了幾枚棋子的感受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太大的問題。或許在他看來,放任某些人自生自滅已經是極為仁慈,而且是看在對方追隨自己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才會做出的決定。
逢紀了解許攸,所以他選擇躲避;許攸了解袁紹,所以當袁紹不再接納,甚至可以說無視了他的建議後,他也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子遠,也已經深了,你這是要去哪裡啊。」
隨意抹了抹臉上的各種液體,許攸便帶著自己身邊僅剩的幾位親隨向轅門處行去。不過還未走多遠,便遇到了正在巡營的郭圖——雖然同樣身為文官,但與一心只想待在袁紹幕府中的許攸不同的是,郭圖對於領兵也頗有幾分興趣。無事的時候總喜歡帶著士兵四處巡邏。
在許攸看來那純粹是郭圖在狐假虎威的耀武揚威罷了。
「睡不著,想要到處走走。」
對於許攸的回答,郭圖只是笑了笑便離開。雖說許攸這麼晚還隨意閒逛顯然是不符合軍法的行為,但對方這些日子的遭遇郭圖可是看在眼中,雖不能說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什麼的。但因為與許攸交惡的孟岱與逢紀關係迫近,黨於袁譚的郭圖自然對許攸的善意要多上一點。
當然,因為之前兩個人曾經競爭過的緣故,兩個人的關係最多不過是恢復到點頭之交而已,就好像現在這樣,對於許攸違反紀律的事情,郭圖不會多言,卻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好你個郭公則,看到我如今落魄了你很爽是不是,你等著。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看起來許攸似乎對郭圖的行為完全不曾領情呢。
可惜還未等許攸慶幸於自己逃過一劫,他便在準備穿過轅門離開的時候,被值守的士兵攔了下來,並通報給了今天晚上當值的蔣奇。
蔣奇作為從本土派投靠到外來派的武將,與許攸自然是頗為熟悉的,但是關係卻算不得親密,原因自然是高傲的許攸看不上這個背棄自己陣營的魯莽武夫。之前的許攸身為袁紹的心腹,而蔣奇卻因為自己的行為而遭遇到本土派的集體抵制,為了能夠在新陣營中站穩腳跟,蔣奇對許攸自然是客客氣氣。甚至可以說有些低眉順眼,只為了討好這位袁紹身邊的「紅人」。
但現在,一切似乎都不再相同。許攸雖然沒有如同田豐一樣被一擼到底,甚至還遭遇到了軟禁。可是失去了權力,也失去了袁紹寵信的他與身為「河北四庭柱」之一,哪怕是最末位的蔣奇,彼此之間的身份可以說是完全顛倒過來。
帶著高傲和不屑的笑容,蔣奇在許攸面前盡情展現著已經翻身的他的高貴,雖然說他的思考迴路的確沒有郭圖那麼複雜。也不似郭圖本著「留一線」的想法給予許攸以基本的尊重,他可是武將,喜歡直來直去的武將,又不是他許攸曾經的下級,又沒有什麼提攜之恩,幹什麼要讓他蔣奇不趁著這種好機會好好踩一踩那個曾經完全交不起他,對他嗤之以鼻的混蛋。
果然出來混的遲早都是要還的。
所以面對趾高氣昂的蔣奇,面對他居高臨下的訊問,許攸強忍心中的怒氣,最終還是回了一句「我身負重任,你要是耽誤了小心主公唯你是問」而已。
對於許攸那堪稱漏洞百出的回答,蔣奇自然是不會相信,不過他依然笑著放過了許攸,讓他可以離開轅門,遠離這座曾經讓他獲得過無數榮耀的袁紹的中軍大帳。
「將軍,為什麼要放過那個傢伙,那種說辭,難道把我們當做是笨蛋了麼!還什麼『身負重任』,什麼『主公唯你是問』,大將軍能留他一條小命已經是天大的恩典,竟然還敢繼續借著大將軍的名號招搖撞騙,將軍您真應該把他綁到大將軍面前,讓大將軍將他軍法處置。」
「呵呵,我又何嘗不想如此。只不過現在那個傢伙不過是癩皮狗一隻,在大將軍已經就寢的情況下,我若是真的將那癩皮狗送到大將軍面前,不但不會讓大將軍感到高興,反而可能會因為我打擾了大將軍的休息,而讓大將軍覺得我是個小題大做的人,那樣可就不妙了啊。」
「屬下明白了,果然還是將軍您想得周全啊。」
「好了,今天晚上你們做的不錯,明天到我那裡,從隊長以下,一個人賞百錢。另外今天晚上的事情就不要四處亂傳了,省得人家說我小肚雞腸,專門和一隻癩皮狗過不去。」
「謝謝將軍~!」
「呼……呼……呼……蔣義渠,今日之辱,我來日必十倍報之!」
不過就好像某隻黑皮矮子在赤壁之戰後的每一次大笑一樣,許攸的每一次怨恨都會為他帶來新的麻煩,而這一次的麻煩便是率領騎兵部隊在外圍游擊巡邏的另一位「河北四庭柱」之一的高覽高景滌。
「我,我要上廁所!你,你管得著麼!」
面對對方的詢問,許攸都已經不知道應該給自己找什麼樣的藉口了,最後乾脆擺出了一副撒潑打諢的模樣,反正他與高覽的關係相當糟糕,大概任何捏造的藉口都會被對方在第一時間識破並大肆嘲笑一番吧。
也只有用這樣的態度,才可能減少高覽的疑心,隱藏他真實的行動目標。
甚至,許攸還不顧形象的撩起長袍,看起來就好像要在高覽面前上演一出「水炮進攻」的模樣,讓高覽和他身邊的親衛齊齊露出厭惡的神色。
「老傢伙,當心別把尿撒到你自己的腳背上。」
發出這樣惡毒的詛咒,高覽一揚馬鞭,便帶著他的親衛離開了這裡,他同樣也不想與看起來真的化身為「癩皮狗」的許攸自降身價糾纏下去。
當然了,被許攸很是噁心了一下的高覽除了言語上的攻擊,還沒忘了和他的親衛們一起在馬離去的時候利用自己嫻熟的馬術朝著許攸所在的方向掀起好大一片泥土,讓許攸和他的幾位親隨看起來好不狼狽。
不過,看起來許攸似乎又闖過了一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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