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死一般的沉寂,那美婢嚇得臉色慘白,扶著寧珞的手臂打顫,眼看著就要支撐不住了。
衛泗撫著臉,臉色陰晴不定,好一會兒才委屈地道:「姐姐不要生氣,別為了我氣壞了身子,若是打了我會舒服些,那就多打幾下,不過仔細手,還是拿根棍子抽我吧。」
寧珞被他那無恥的模樣氣得說不出話來,指著他「你」了兩聲,忽然便捂住了臉,眼淚從她的指縫中無聲地流了下來。
衛泗慌了,瞪了那美婢一眼,讓她走遠點,他親自扶住了寧珞道:「姐姐你別這樣,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我是害怕你知道了不要我了,不管我是哪國人,不管我是誰,我都是你的弟弟……」
寧珞哪裡還會信他的鬼話,這世上,有哪一個弟弟會這樣對姐姐?許多從前被她忽略的細節一一在腦中泛起,想起那驚魂的蘭鳳山,她心痛如絞:「衛泗……那隊北周軍是不是你的人……你是不是一開始就打算好了……要把我擄走?」
怪不得那隊北周軍對她的行蹤瞭若指掌,想必景昀不會對寧珩隱瞞她的行蹤,而寧珩更不會預料到衛泗有這種心思;怪不得那隊北周軍能認出金大夫、認出瓔香……是她害了他們!
衛泗語塞,強笑道:「我只是請姐姐來做客,誰讓他們一言不合就設伏殺我的人,敬酒不吃吃罰酒,死了也是……」
脖子上一涼,一把剪子對準了他的咽喉。
一旁的美婢驚叫了一聲,就連謝雋春的臉色也變了,上前一步,緊張地道:「夫人小心些,別傷了殿下。」
衛泗怔怔地看著寧珞,忽地往前湊了湊,面不改色地任憑那剪子朝著他的喉間肌膚戳了下去:「姐姐這是要殺了我嗎?小心些,別傷了自己……」
寧珞的手顫抖了起來。
「姐姐的手別抖啊,我替姐姐扶著,能死在姐姐手裡,我衛泗心甘情願。」衛泗的眼中帶著一股幾近瘋狂的快意,「當年姐姐把我救了下來,對我噓寒問暖、教我習字讀書、讓我習武學箭,我只盼著能當姐姐一輩子的弟弟,眼睜睜地看著你嫁給了楊彥,總想著,這是姐姐喜歡的人,我只要默默地守著姐姐便好。可哪知道那個狗雜種這樣糟蹋了你的一番心意,讓那個賤人如此作踐你,你知道我心裡有多恨嗎?我逃出大牢,心裡發誓一定要回來把你從那個牢籠里救出來,可後來等我歷盡艱辛有能力救你的時候,我歡天喜地地回來,我等到了什麼!你已經死了,被幽禁在別院這麼多年,還是逃不過被人害死的命運!你知道我有多恨嗎?我恨我自己,恨我為什麼沒能早點回來!」
他低低地喘息著,那剪子戳破了他的肌膚,幾滴血珠滑了下來。
謝雋春大驚失色:「殿下……夫人……大家有話好好說……」
「天可憐見,我終於求得老天爺給了我這次機會,我活了過來,姐姐你也活了過來,這輩子,我占儘先機得到了這次機會,這輩子,我誰都不信!什麼楊彥,什麼景昀,他們都不能相信,只有我能讓姐姐過上幸福的日子,姐姐你信我,你相信我好不好?別和我生氣……」衛泗的聲音從高亢到低啞,最後幾乎是在低聲祈求,眼中幾點晶瑩,讓人動容。
寧珞的手顫抖得越發厲害了。
謝雋春趁勢在她手腕上輕巧地一戳,奪下了剪子,他的後背衣裳已經被冷汗滲透,啞聲道:「大家坐下來慢慢說,殿下,你的傷口……」
「出去……」衛泗一字一句地道,「別來打擾我和姐姐。」
謝雋春怔了一下,沉默著退了出去,守在了門外。
「姐姐不想殺我,那是原諒我了嗎?」衛泗可憐巴巴地瞧著寧珞。
寧珞的臉白如紙,一雙黑漆漆的眸子瞪得大大的,無神地落在衛泗的臉上。
「我這裡疼,姐姐能替我包紮一下嗎?」衛泗見她沒有怒意,愈發委屈了,摸了摸脖子上傷口,生生又摳出了幾分血來。
寧珞慘然一笑輕笑了起來,喃喃地道:「衛泗,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你這副模樣都是騙我的。你騙了我,騙了我哥,我大陳邊境數十萬兵士和百姓的性命……不是你這麼幾滴血就可以抵消的……」
衛泗怔了一下,陡然拔高了聲調:「姐姐你想到哪裡去了!我怎麼可能背叛寧大哥!謝雋春那二十萬兵馬,一直滯留在北固城一帶,而魯翼那匹夫的兵馬是我使計調到了昌州,有景昀守著,那昌州必定是固若金湯。這場戰事本就無可避免,我只能讓它儘早結束,相信我,再用不了幾個月,我們兩國就能罷戰息兵。」
「好,你現在就把我送回魯平城,我就相信你。」寧珞冷冷地道。
衛泗語塞,柔聲道:「姐姐在我這裡不是挺好的嗎?我會對姐姐好的,」他忽然想了起來,拎起手中的白紗籠子振奮著道,「姐姐,你瞧,我替你捉來的流螢,你把燭火滅了它們便會發光呢,綠的黃的都有……」
「啪」的一聲,寧珞抬手便把那籠子打翻了,裡面的流螢爭相飛了出來,在室內亂飛,在燭火的映照下,那流螢的尾部光芒淺淡,哪裡還有半分美的模樣。
衛泗木然站在原地,看著那亂飛的蟲子,忽然便森然地笑了笑:「姐姐就這麼想回到那景昀身旁去?我可是一片好心呢,怕姐姐回去了傷心。」
一絲寒意犯上心頭,寧珞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我傷不傷心不用你管,你把我送回去,我一刻都不想呆在這裡。」
衛泗直勾勾地看著她,心一橫終於開口,「就算那景昀要納妾另娶,姐姐也不在乎嗎?」
寧珞的身子踉蹌了一步,扶住了身旁的椅背,厲聲道:「你說謊!景大哥他不可能納妾的!」
「蘭鳳山下的別院被燒得只剩一片焦土,他以為你死了,又要安撫西戎、北狄部落,便納了西戎部落首領的女兒為妾,我半個月前得知的,現在應當已經進了門……姐姐!」
衛泗驚呼一聲,飛身上前,堪堪將寧珞倒下的身子抱住了,只見寧珞面如金紙,雙眼緊閉,暈厥了過去。
福康王府的大夫暗嘆倒霉,他姓安,原本是這南安郡中一家醫館的館主,家學淵源,在城中稍有薄名,可自打這突然冒出來的福康王來了之後,他便被叫進王府,成日裡伺候著一名婦人,雖然那婦人長得美貌,可到底是懷了身子的,肚子日漸顯懷,身子難免會不舒服,可那福康王每日裡就好像如臨大敵,一點小疼小痛便好像天要塌下來似的,害得他成日裡都提心弔膽,生怕那凶神惡煞般的王爺哪一日便要了他的小命。
今日更好,他從睡夢中被幾個侍衛從床上拖起,僅著了一身中衣便被半抬到了這夫人的房裡。
「她怎麼忽然暈倒了?她會不會有事?」那個煞神一樣的小王爺好像也快要暈過去了,卻還不忘口出惡言,「你快把她救醒,要不然我砍了你的腦袋!」
安大夫心中有氣,一把抓住了那婦人的脈門按了一會兒:「脈象紊亂、胎相不穩,只怕……」
「只怕什麼……」衛泗倒抽了一口涼氣,一把揪住了那安大夫的衣領。
「王爺,」安大夫哀嘆道,「小人就這點醫術,她這幾日原本就有些勞神不寧,想必剛才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刺激,王爺你不能強人所難啊,你要怪就怪那個和夫人口出不遜的人,砍他的腦袋去!」
衛泗跌坐在椅子上,一拳砸向了自己的腦袋,痛苦地低吼了一聲。
安大夫嚇得兩腿直哆嗦:「我先……先開服安胎藥……看看……」
昏迷中的寧珞□□了一聲,不安地扭動了兩下,神情痛苦地睜開眼來,一旁的青蘿忽然便尖叫了一聲,哆嗦著道:「小……小公子……夫人……好像有點見紅……」
安大夫魂飛魄散:「見紅……夫人這個月份了……若是見紅可就糟了……夫人的性命……」
「見紅……」寧珞懵怔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了這個詞的含義,她慘然一笑,喃喃地道,「也好……衛泗……你我本就不該在這世上……這樣一了百了也好……」
「不!」衛泗忽地站了起來,一下子半跪在了寧珞床前,他雙目通紅,哽咽著道:「我不許你有事,珞姐姐,你等著,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
腹中隱隱作痛,寧珞心中仿佛有刀在翻絞,血肉橫飛。
她盼了這麼久的孩子……她和景昀兩個人的孩子……「衛泗,沒有了他們倆,我是活不成的,你拘著我也沒用,我的魂魄也會離你遠去,」她的眼中一片死寂,「你再厲害,也掌控不了人的生死。」
意識又有些模糊了起來,她只聽見衛泗在和她說話,神情焦灼,可她累了,她不想聽了,放任著自己沉入了綿綿的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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