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怎麼了?」寧珞慌亂了起來,她的手腳不受控制,連指尖都動彈不了了。
景昀把她抱了起來,大步朝著臥房走去,幾個婢女一見不對都圍了上來,都驚慌失措地問夫人出了什麼事了。
「綠松和紫晶留守都督府,四葉和瓔香收拾一下,跟著夫人走,」景昀沉聲道,「給你們半個時辰的功夫,收拾些夫人平時必用的物件。」
四個婢女面面相覷,四葉和瓔香應了一聲是,快步跑開了。
寧珞又驚又怒:「景昀,你要幹什麼?把我放開!我不走!」
景昀默不作聲,幾步便進了臥房,將她放在床上,自己則半跪在床前,他不敢去看寧珞的眼睛,只是將吻細細密密地落在她的臉頰上,語聲中飽含著歉疚:「珞兒,別怪我,我送你出城過一段日子,只要魯平城穩住了,我便去接你回來,你放心,不需要很久的……」
「景昀,你要是敢這麼做,我不會原諒你的!」寧珞怒目而視,語聲因為憤怒而顫抖,「說好了我們要同生共死的,你這樣做,是在羞辱我……」
景昀吻上了她的唇,將那些怒語都堵在喉中,這樣他是不是就可以自欺欺人,覺得寧珞已經原諒他了。
在啞穴上點了點,景昀鬆開了唇,咬緊牙關不去看寧珞的雙眸,只是在她耳側低低祈求:「珞兒,你說了就生一會兒氣的,不能反悔。我是答應了要和你同生共死,可是……現在你不一樣了,你不是一個人,你的肚子裡有我們的孩子,若是有個萬一,你怎麼忍心他連這一花一草的模樣都沒見到,便讓他跟著我們一起走了?珞兒,如果我有什麼不測,替我好好照顧他,行不行?」
淚水從寧珞的臉上瘋狂地流了下來,喉中發出「咕咕」的聲音。
景昀慌忙拭去她的淚珠,連聲安慰道:「別這樣,你放心吧,我只是想有個萬全之策,你走了,我也好全力以赴備戰,不會有事的,我已經在平州和昌州的交界處找了一個安全的所在,你好好地等我來接你,到時候我必定已經把北周軍圍剿一空,咱們再快快樂樂地過我們的小日子。」
他反反覆覆地在寧珞耳畔絮叨著,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說,有太多太多的情意還沒有表達,然而,這是生死懸於一線的戰事,萬一要是奇襲失敗,萬一要是城破……他不能讓寧珞有那麼一絲受到傷害的可能。
景勒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侯爺,都已經準備好了。」
再不舍,也不得不分離了,景昀將寧珞抱起,毅然大步走出了臥室。
馬車已經備好,裡面十分寬敞,軟榻、小几一應俱全,旁邊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書架,放了幾本寧珞愛看的書。軟榻和車底都鋪了厚厚軟軟的羊毛墊子,以求一路上減少顛簸。
將寧珞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軟榻上,又痴痴地盯著她看了片刻,景昀毅然放下了帘子。
車外站著景勒、四葉和瓔香,景昀的目光從他們臉上一一掠過,神情凝肅:「夫人,就拜託你們了。」
那三人齊聲道:「侯爺放心,誓死保護夫人。」
「她被我點了穴,一個時辰後自會解穴,四葉到時候多替夫人活血,」景昀叮囑道,「夫人的膳食,瓔香要多費功夫,另外,多和夫人說些寬心的話,以免她鬱結於心。」
前方傳來了一陣馬蹄聲,秦亦瀚急匆匆地趕了過來,一見這架勢便問:「都準備好了?」
景昀點了點頭,苦笑了一聲道:「一路有勞表哥費心了,珞兒若是生氣,還有勞表哥多多幫我美言幾句。」
這個計劃早已在他腦中成行,秦亦瀚的到來更是讓他下定了決心,秦家的護衛加上他的雲甲軍,一路上必定能保護寧珞的安危,更何況,秦亦瀚在寧珞身旁,必定能讓她稍稍開顏一些,沖淡和他離別的悲傷。
「得得」的馬蹄聲終於響起,馬車漸行漸遠,帶著他的牽掛,駛離了他的身旁。
景昀一共調撥了一百名雲甲軍供景勒調度,大家都換上了普通人的衣服,加上秦家的幾十名護衛,一行人從魯平城的東南方出城,往平州方向行去。
那魯翼三面圍城,這一面卻一直忌諱著大陳援兵的到來,更兼雲陰山的阻攔,只派了小股北周軍偶爾游擊,因此,秦亦瀚此行其實也很是兇險。
等出了城行出了十幾里地,寧珞的穴道解開了,四葉便替她按摩活血,忙乎了好一陣子才小心翼翼地問:「夫人,你感覺還好嗎?要不要讓金大夫上來替你瞧瞧?」
寧珞自由了後便靠在軟榻上發呆,魯平城已經連影子都看不到了,回去已經不可能了,只是她一聽四葉這話,眼裡的淚水又流了下來:「他……他讓金大夫也跟來了?那要是他受了傷該怎麼辦?」
「有軍醫呢,侯爺英勇過人,不用怕。」四葉連忙道。
寧珞哽咽著搖了搖頭,景昀也是血肉之軀,自然也會受傷,那些軍醫哪有金大夫的神技?
四葉慌了神,一溜煙地出了馬車,不一會兒,秦亦瀚在車簾外叫道:「珞妹妹,你還在難過嗎?」
「翰哥哥……你也知道他要把我送走嗎……」寧珞不由得悲從中來,「你和他合起來騙我嗎?」
秦亦瀚沉默了片刻,輕嘆了一聲道:「珞妹妹,你情之所至,自然希望朝夕相處,可你有沒有想過,既然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你這樣反倒要讓侯爺心神不寧,徒然增添了許多變故?」
寧珞賭氣道:「他既然這麼狠心把我送走,哪裡還會在意我傷不傷心。」
「侯爺事事都替你考慮周全了,必定和護送你的將軍有著聯絡之法,你這樣萎靡,傳到侯爺耳中,侯爺怎麼還可能安心殺敵?」秦亦瀚溫言勸道,「珞妹妹,我還是喜歡那個在魯平酒樓怒斥西戎人的你,英姿颯爽、口舌如刀,而不是躲在馬車中暗自哭泣,拖泥帶水,你說呢?」
馬車裡沒了聲音,秦亦瀚也不多說,只是讓下人們都不要再去打擾。
寧珞一個人趴在軟榻上痛痛快快哭了一場,終於把堵在心裡的那口氣給出了。秦亦瀚說的沒錯,事已至此,還是放寬心,好好等著景昀凱旋歸來吧,她相信,她的景大哥一定能平安回到她的身邊。
一行人一路緩緩東行,沿著雲陰山脈走了兩三日,到了一處平州和昌州交界的平緩之地,在一座別莊中歇了下來,這一處是從前昌州藩王置辦的別院,撤藩後便被賣給了附近的一座富戶,又轉手讓秦亦瀚買了下來。
這裡背靠一座山,名叫蘭鳳山,氣候已經和魯平城大相徑庭,正值芳菲四月,漫山遍野一片蔥綠,冷暖適宜,離這別院不遠有一座村莊,可以供一些新鮮的蔬菜和雞鴨魚肉,看上去十分適合靜養,就算萬一戰火延續到這裡,這座蘭鳳山和雲陰山脈相連,往山里一鑽,那北周人也只能望山興嘆。
寧珞的心緒已經在這山清水秀的景致中平靜了下來,更重要的是,景勒收到了魯平城的信隼,景昀那日凌晨的奇襲大獲全勝,魯翼在被景昀迷惑後麻痹大意,在三面夾擊之下以為大陳援兵已到,損兵折將,狼狽急撤數百里,魯平城的危機暫時解了。
只是寧珞翻遍書信,也沒一個字提及景昀如何,差點急出一身汗來,秦亦瀚笑道:「既然沒提,那就說明沒事,要不然主將折損還能算是大獲全勝嗎?」
這話倒是說到了點子上了,寧珞才放下心來。
秦亦瀚又陪著住了兩日,實在拖不下去了,寧珞知道他身負秦家一脈的興衰,實在是百務纏身,這一趟意外的魯平之行,已經耽擱了他一個月的時間,不知道要折損了多少銀兩,便勸他趕緊回江南去,「我這裡都已經安頓了下來,你也好給外祖父他們報個平安,不然他們也要一直擔心的。」
秦亦瀚見她這幾日已經適應了這裡,金大夫也說她脈相平順,並無大礙,便終於下定決心離開了,等江南那邊事務處置妥當了再騰出時間來過來探望。
山裡的日子很是寧靜。
雖然身旁伺候的人少,可瓔香有著一雙巧手,將家常小菜烹製得色香味俱全,山下村莊裡的食材也應有盡有,雲甲軍侍衛們還時常去山上打獵,新鮮的野味層出不窮。
有時出了別莊在山頭閒逛,寧珞還找到了好些山間的野果,有一種野果長得晶瑩剔透,紅彤彤的小顆粒聚集在一起,金大夫閱遍百草,說這是一種名叫覆盆子的果子,可以食用。寧珞嘗了幾顆便上了癮,每日讓人去摘了一盆來,酸酸甜甜的,分外開胃。
魯平的信隼偶爾過來,提起的戰況都是對大陳有利的,援軍終於到了,領兵的是趙斌;景昀和魯翼在古焦附近開展了一場遭遇戰,景昀斬了敵軍的一員副將,兩軍各有死傷,趙斌卻繞過古焦去了阜馬;觀望的昌州西戎部落終於參戰,大陳軍如虎添翼,將北周軍力拒在魯平城以北百里之地……
寧珞看了信,喜憂參半,趙斌是趙黛雲的父親,既然他現在也到了昌州,就不怕趙黛雲和楊彥在京城動手腳了,不過,趙斌向來剛愎自用,不知道能不能和景昀配合默契。
日子過得飛快,一眨眼便一個多月過去了,在金大夫和瓔香她們貼心地照料下,寧珞的肚子略略有些顯懷了,身上豐腴了很多,臉色也愈發紅潤了起來。
只是到了這暮春初夏的時節,天氣一下子變得無常了起來,這一日居然還打了驚雷,下了暴雨。
雨珠像斷了線的珍珠,從廊檐上滾落了下來,寧珞剛剛午憩醒來,靠在軟榻上看著那雨線出神,瓔香端過來一碗蓮子百合木耳羹,遞給了寧珞,四葉正在學繡花,她粗手粗腳的,一不留神便戳在了指尖,慌得她立刻吸吮了一口,嘟囔著道:「這可比使劍難多了……」
忽然之間,屋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景勒身穿蓑衣推門而入,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上,他的聲音焦灼地響起:「夫人,村莊裡的探子捎信回來,村莊裡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一隊北周軍,看上去有近千號人,我們不得不防,還請夫人暫時避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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