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太和書院開學尚有一個月,在這段時間,書院為新學生留足足夠的準備時間。
太和書院作為江南省最負盛名的書院,自是比書院要講究,學生還得零零總總準備許多讀書必需品。比如,上學穿的制式衣衫,書院發來樣式圖單子,讓各家自己比較裁剪,還有一應筆墨紙硯、弓箭皮甲等物件兒,均有規制。
秦嬌嬌拿著單子,將物品折算成銀兩,待得出五兩銀子的結論時,她頓時有些傻眼。這還沒加算一個月二兩的束脩……
廬縣的書院每月束脩同樣是二兩銀子,對比一省聞名的太和書院,只收區區二兩束脩,已經算很便宜了。
這廂秦嬌嬌嫌束脩貴,殊不知省里的大戶人家還嫌書院收得太少,請不起好先生而耽擱兒女讀書,三天兩頭往書院裡送銀子送物件兒,怕山長帶著名師跑了。
但,秦嬌嬌全家都仰仗父親秦孝義一人掙錢,除去每年田裡不定的收成,每月掙的一兩銀子還不夠二兩的開銷,如今再加上二兩銀子的束脩,他們全家還要不要過日子了?
這世道便是如此,窮人因窮而讀不起書,因不讀書而變得更窮,如此循環往復,久而久之,窮人家族再無翻身之地。
對比秦嬌嬌暗地裡的焦慮,二姐秦嬌美則差愁白了頭髮。
「這衣裳還好做,我、我去湊些布給你,筆墨紙硯湊合用舊的,但弓箭皮甲該如何是好?」秦嬌美聽完單子上的物件兒,露出為難之色,還要硬著頭皮道,「沒事,這些二姐給你想辦法做出來!一定讓你安安穩穩去上學!」
「二姐,束脩每月二兩。」秦嬌嬌又補了一句。
「什麼?!」秦嬌美直接面如死灰。
二兩銀子,他們全家上哪弄這些錢!
聽聞太和書院束脩的價格後,秦嬌花和張氏母女倆的表情更是五彩繽紛,一副要割肉的見鬼模樣。
「要不……不讀了?」張氏琢磨了會,竟想出這麼個餿得不能再餿的主意。
還沒等秦嬌美回神過來反駁,親女兒秦嬌花倒是先跳了腳,對著張氏惡狠狠吼道:「不行!母親您想想,二妹若不讀書,今後便考不中女舉人,咱們全家還有什麼指望?我還要不要嫁人了?!不管如何,即便是放下身段上街坑蒙拐騙,這錢也得給我砸出來供三妹上學reads;!」
秦家全家上下,連婆婆秦老太太都不敢對張氏大聲一個字,唯有親女兒秦嬌花能吼得張氏一愣一愣的。
大女兒這副吃人模樣著實可怕,張氏禁不住嚇了一跳,擦了擦額角的汗,還得撐著長輩的臉面為自己分辯:「我就是這麼一,嬌花你急個什麼?你是要嚇死你娘麼,哎喲,我心口都痛了。」
張氏心知自己了糊塗話,平日那副一家喉舌的氣勢一時半會提不上來,倒是被秦嬌花突然爆發的怒氣給壓了下去。她見秦嬌花怒意漸消,弱柳扶風地歪在坐上,捂著心臟,哼哼唧唧道,「你是咱家最有能耐的,不如你去尋李子爵想想辦法。」
秦嬌嬌和秦嬌美對視一眼。
「不成!你若還想我嫁進子爵府里,便熄了這副心思!」秦嬌花想都沒想,果斷拒絕了。
秦嬌花考中了太和書院,這時候應當是李朗著急的時候,她要是這般大喇喇向他伸手要錢,不是正好遞了把柄給李朗的家人麼?
李朗難得下一次狠心,若這次給拿住把柄,待他再重新猶豫,秦嬌花斷無嫁入子爵府的可能性。
「唉……連李子爵這麼大的皇親國戚都指望不上了,那咱還能指望誰呢?難不成指望你那個草包父親?」張氏幽幽嘆了口氣,抹了抹眼角毫不存在的眼淚。
吵了大半日都沒吵出個子丑寅卯來,秦嬌嬌聽得腦子發蒙,乾脆直接回屋抄書去了。趁著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她抓緊賣書,能賺銀子一是一。
秦嬌美則拿來繡簍往院裡坐了,打算熬夜繡出些物件拿出去賣錢,死活也要湊出個二兩來。
秦嬌花見妹妹們如此,心中竟開始觸動。
她回到東廂,默默看著堆滿梳妝盒的飾品,心中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不舍,差流下痛苦的淚水。她心道:若最後當真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她也只好勉為其難,將不大喜歡的幾件寶貝賣掉了。
若秦嬌嬌有幸聽得秦嬌花心中之言,估計會驚得開始懷疑人生:愛財如命見錢眼開一毛不拔的大姐竟願意給她出錢!大姐走夜路的時候定是碰見了鬼!
書院的束脩,就像一個沉重的擔子,重重壓在每個秦家人身上,以至於整個別院沉浸在一股低迷的氣氛中。
秦嬌花難得的沒在本月採買物件,就連愛出門逛的張氏,也罕見地收了性子拒絕一切聚會,雖是出去做客,但姐妹們請來請去,總得費些銀子不是。
張氏坐在院子裡,成日閒得發慌,不是唉聲嘆氣,便是對月長吟:「你們爹這個不中用的,從我嫁給他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他是一個大草包!就他那能耐,讀書讀不出來便算了,做生意也就那個樣子,就他,他能供得起三丫頭讀書嗎?還不是得讓我來操心!你們以後可要記得,嫁誰都不能嫁給窮鬼,尤其是沒用的窮鬼!」
張氏那一波三折的詠嘆調,反反覆覆來來去去就那麼幾句話,聽得看門婆子差沒瘋掉,粗實丫鬟早受不得這等聒噪,接連兩日告假,一時間,別院內僅剩母女四人,落針可聞。
主院的玉枝得了信,心道,若再放任秦家母女們不管,她們別院的怨氣就要上天了。張氏和秦嬌花有怨她管不著,若影響到秦嬌嬌,那她可就不得不管了。
玉枝交遣人備了禮,次日便上門拜訪。
她準備的物件內,不僅有日常用的筆墨紙硯,還有兩件制式衣衫,與書院單子上畫的衣裳一模一樣。
秦嬌嬌光是看那精緻的布料一眼,便直接推辭道:「玉枝姐姐,恕我不能收下如此厚禮,這衣裳值不少銀兩,我們一家在貴府叨擾多時,不可再白白占貴府的便宜reads;。」
秦嬌美摸了摸那衣衫,只覺觸手一片滑順,她驚得眼睛都瞪直了:「這布竟是綢的……天哪,袖子上還勾著蘭花樣呢,好生精緻。」
秦嬌花最寶貝的那尺海棠色的綢,都比不得眼前衣裳的一片邊角!
「三姑娘安心收下即可。你且放心,這衣裳不是全新的,是咱家大姐以前穿過的,如今大姐長高了,早換了幾十套了,我瞧這兩件放在庫房裡無用,便做主拿來給你穿,想來郡主也會覺得送你最為妥當。你若不要,便是嫌它舊了。」玉枝捂唇笑道。
「玉枝姐姐,這如何使得……」她們母女在秦家吃住一個月,還白拿人家的禮物,秦嬌嬌實在抹不開面子。
「不必如此客氣,郡主早就與奴婢交待了,咱家與秦家素來是親戚,親戚間理應互相扶持,你若當真有心,待郡主攜大姐從莊上歸來後,你再好生謝她便是了。」見秦嬌嬌還要推辭,玉枝又勸解,「你莫要看你自己的名聲,今後你若上京參加殿試,還愁沒有報答郡主的機會嗎?」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王家潑天的富貴,早已不在乎這錢,如今是秦嬌嬌最困難的時候,他們王家趁機施以援手,秦嬌嬌定會記住他們一輩子的恩情。興許郡主今後的轉機,便應在了秦嬌嬌身上呢?
「那便多謝郡主和玉枝姑娘了。」既然決定收下玉枝的禮物,秦嬌嬌收得也大方,「今日的恩情,嬌嬌今後必不會忘。」
「若你們眼下遇上困難,莫要太客氣。」
玉枝暗示了幾句,見秦嬌嬌神情一肅,似是聽懂了借銀兩之意,玉枝心下放心,施施然告辭。
秦嬌嬌是有骨氣的讀書人,借錢之事不能貿然開口,玉枝心道:先給秦嬌嬌幾日時間想清楚,待郡主趕回家後,再親自施以恩澤。
等到玉枝帶著婆子們走乾淨後,秦嬌嬌對著秦嬌美交待道:「二姐,你莫要再提王家想給咱家借錢的事。」
「為何?這不是好事嗎……」秦嬌美拿起榻上的制式衣衫,寶貝似的將它們疊好了。
「先拿二兩銀子過頭一個月,今後的束脩,我再去書院再尋門路。二姐,你答應我今後絕口不提此事,我不想欠王家這麼大的人情。」
秦嬌嬌心道,大姐和張氏素來貪得無厭,若她們母女倆得知王家願意借錢,還不得狠狠借上一大筆債,再死皮賴臉拖個十年八年不還。拖到最後,還不是秦孝義和秦嬌嬌的鍋。
秦嬌嬌不能眼睜睜看著張氏和秦嬌花做這樣的事,尤其是,近日丟臉丟夠了,不能當著王夫人的面再丟這麼大一個臉。
秦嬌美素來信妹妹的話,心中雖猶豫不決,嘴上卻也只得答應:「好,我答應你,絕對不會給大姐和母親。」
「咱們一起籌銀子!」
「嗯!」秦嬌美重重地頭。
兩姐妹在屋子裡商量籌銀子之事,卻未防住門板外故意偷聽的秦嬌花。
秦嬌花見玉枝來送東西,急急忙忙從東廂趕過來,打算開開眼界,熟料恰好聽見秦嬌嬌和秦嬌美的對話。
王家願意借錢?聽聞這個消息,這讓秦嬌花眼睛一亮。
「三妹都已經考上太和書院了,怎的臉皮還這般薄。」秦嬌花從門外悄悄離開,自言自語道,「既有借錢的門路,何必要委屈自家人呢?三妹不願做,那當姐姐的我來做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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