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總是嫌他笨,學的太慢,現在反而感覺這半年來,他進步神速,這蓮行如意身法第四層神行無蹤,竟是已經如此嫻熟了。
「謝傅!」
這是端木慈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雷聲密如銀雨傾瀉,轟鳴不停,端木慈的呼叫聲完全被掩蓋住了,
離開崑崙崑崙秘境的死亡之徑亦是如此。
師姐,你放下我吧。
師妹,師姐說過會照顧你,保護你。
師姐,都怪我,是我害了你,我不該讓你帶我離開崑崙秘境。
傻師妹,我是你的師姐,抱緊師姐,別摔下去。
師姐,我們死也要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放心吧……
端木慈終於追到謝傅了,離開他還有一丈的距離,端木慈就伸長手去。
這一丈似隔著銀河時空那麼遙遠,讓她如此的迫不及待。
她的指尖接觸到謝傅的手,心頭一顫,那張清冷無相的臉容此刻卻充滿著人間的歡喜。
「我捉到你了!」
端木慈要將這隻手,這個人緊緊地摟抱在懷中保護著。
一道天雷在兩人中間降下,砰!
兩人脫手震飛!
被震飛的端木慈望去,只見一道天雷劈中謝傅,他筆直的身體隨著一橫,如在狂風中任風卷旋的枯葉。
又是一道天雷劈在這片枯葉上,化作一縷青煙,眼前煙繚電閃,再也看不到那片枯葉……
端木慈在原地一怔,道袍鼓揚,烏髮高豎,有怒神降世,睥睨天地,怒吼道:「不!」
傻孩子……
青山嶙峋的山巔凝坐著一道身影,長長的烏髮披背垂地,寂然靜闃如山巔上的一株青黛,掃雲拭霧,臥月眠霜。
頭頂是深邃的藍天和凝滯的雲團,幕下是廣袤無垠的林叢。
天地是如此偉大開闊,是如此的生機勃勃,只是為何這一株青黛看上去是那麼的悲壯與蒼老,與這天地是那麼的格格不入。
端木慈美若天仙,她的清冷無相更有一種震顫人心的高貴與聖潔,讓人只能仰慕,敢於去摧毀卻也不敢心生染指之心。
因為他們知道便是讓這張清冷無相的臉露出一點人間情氣都難如登天,更何況讓她展露笑顏。
此刻的端木慈依然那麼美,肌如白雪,頰弧柔美,嬌俏的鼻樑如白玉雕刻,她的唇說不出哪裡美,勾畫在這張臉上就是這麼芬芳美麗。
唯有那雙有若星子的雙眸墮落成空洞無神。
她已經這般靜靜坐著一動不動三天三夜了。
傻孩子,你比你師傅差遠了,差遠了……
「端木慈!」
好似從天際傳來的叫聲,又好似從心底夢幻中傳來的聲音。
是誰在叫我。
「端木慈!」
端木慈寂然的身軀竟微微顫抖起來,她猛然站起轉身。
看見一個男子,他佇巔而立,有若天神那般英偉。
端木慈心噗噗直跳,有如春風吹過心頭,瞬間生機盎然。
端木慈輕輕邁著步伐,端莊典雅,只是腳下那雙踏過草石的道鞋越來越快。
背後披散至腰際的一頭烏髮從微微漾著,到如同奔馬中的馬尾甩動著英瀟而優美的弧線。
她露出了微笑,清冷的眸子也透出了幾分人間情味。
「端木慈,今日我要與你決一死戰!」
積攢的憤怒與仇恨,聲憤撕天。
端木慈迫不及待的應道:「好!」
謝傅閉目默念起來,身體驟然泛起金光,山巔上方驟然烏雲翻湧不止,雷聲隆隆在雲端滾動,一道蜿蜒的電光突從墨黑的濃雲劃出,蜿蜒撕裂長空劈在端木慈身上。
端木慈哀嚎一聲慘叫倒地,一頭烏髮凌亂,卻艱難的站起,輕輕的向前走了一步二步三步……
三步之後,又一道怒電乍落,雷霆萬鈞劈在端木慈。
端木慈似跌倒一般直接趴倒在地,一動不動,天地間似一下子安靜下來了。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過了一瞬而已,趴在地上的人兒手指動了動,顫如抖篩虛弱的站了起來,向前邁步,似迎向死神又似對抗天威,逆天而行。
這一回她不知道走了多少步,只是走的很緩慢,天雷卻無情的將她擊倒,讓她倒地。
雖有聖衣護體,引下天威,強大的心神消耗已經讓謝傅不堪負荷,他的鼻腔開始流出鮮血,面容扭曲,處於極度痛苦。
端木慈趴在地上,她抬起頭來,長發遮住她的臉容,有若隔著珠簾的看著這個英偉的男兒。
為了更加看清他,她抬起手來,輕輕的撥開發絲,當看清楚了他,慘白的嘴唇也浮起一抹悽慘的微笑,好孩子,盡情發泄你的憤怒和仇恨,不要壓在心裡。
她像個無私的母親可以奉獻一切,只為了某個人不再這麼痛苦。
轟!
閃電似鞭屍一般落在她的後背。
啊!
端木慈慘叫一聲,聲音卻不嘹亮,似黃鶯啼血淒淒。
許久許久,端木慈爬了起來,站著搖搖晃晃如微風中的柳絮。
第四擊了,她還不死。
這個女人真的殺不死嗎?
這個女人真的無法戰勝嗎?
謝傅雙目怒睜,七孔已經壓抑不住的流出鮮血,滾滾而出染紅他的胸襟。
謝傅用最後的生命,最後的力量降下這第五擊。
轟!
堅如磐石,屹立不倒的身軀也隨著直直倒下。
臨倒下之際,他瞥了一眼那蜷縮一團的道袍,終於死了嗎?
端木慈終於死了嗎?
師傅,我戰勝端木慈了,我殺了她,我替你報仇了……
雷止天靜,還有遙遙相隔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兩人。
從未有過相知相識,卻為何共同葬於這一方土隅。
月落如金盤,夜深有私語,山風清涼,靜闌中透著淒涼之意。
端木慈終於爬到謝傅的身邊,她的雙眼已經被乾枯的鮮血黏緊,黑暗中她伸出手,用指尖摸索著,摸索到一隻男人的手,男人比女人還要粗糙的手。
端木慈心頭激動,用她纖白的手,用力的握住這隻手,觸肌的冰冷讓她心頭一顫,這是她這一生第二次這麼心痛。
她拉著謝傅的手,爬到謝傅的身上,虛弱的說道:「好孩子,你真是個了不起的好孩子……」
她沉默許久,似乎為了攢足力氣說這句話。
她用手抹著謝傅的臉,上面的血跡早已幹了,觸指粗糙好像臉上沾上了土坯。
端木慈將臉抵在謝傅面容,嘴唇呼出微弱的氣息,幾乎貼臉說道:「好孩子,你戰勝了我,你替你師傅報仇了。」
半年來,端木慈不知道看過到他多少次仇恨的目光,她每一次亦能感受到他內心所背負的痛苦和殺死自己的。
她現在要告訴他,讓他好好高興一回,放下所有的背負和痛苦。
血海深仇唯有有血才能清洗。
她用手指撥開謝傅的嘴,柔軟的嘴唇抵了上前,覆蓋著不留一絲縫隙,有如火鳥泣血餵食一般,對著謝傅口中餵入一道又一道的真元之氣。
這也是她的生命之源
孩子,忘憂吧……
……
男人睜開眼睛,眼神有如嬰兒降世充滿的迷茫,他看了看這天,這地,這山,這林,最後目光落在前方盤坐閉眸的女子。
她身穿道袍,眉心點著硃砂,肌如瓷玉,五官清冷無相,不染凡塵,似九天之上的仙子。
男人端詳著她,表情充滿著疑惑不解,出聲:「仙女?」
「仙子?」
「仙師?」
谷堦女子睜眸,淡淡道:「傅兒,這太乙金華心法你也不要再練了,我教你的崑崙無上心法可熟記了?」
「傅兒?你是誰?」
女子揮動衣袖,男子頓時被一陣勁風擊倒在地,痛的咧嘴。
女子再問:「我教你的崑崙無上心法可熟記了,現在背與我聽。」
男子一臉冤枉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啊,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我怎麼會在這裡,我是誰,你是誰,我都不知道,我……」
男子腦如漿糊卻又迫不及待的想要了解一切。
女子冷冷的看著男子,男子連忙解釋道:「我真的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女子問:「可記得我是誰?」
男子搖頭。
「我是端木慈。」
「端木慈是誰?」
「無禮!」
男子立即又挨了一道勁風,人飛摔一丈多遠。
男子站了起來,剛要開口,突然扼住,沉吟片刻之後才開口道:「端木慈仙子,別動手,有話慢慢說,就當我是個傻瓜。」
端木慈嘴角露出一絲動人的微笑。
男子立即又道:「還有,別那麼凶,那麼冷,我見了心裡發毛。」
端木慈微笑道:「我是你的師傅。」
「師傅?」
端木慈應了一聲:「什麼事?」
「端木慈師傅?」
「無禮……」
男子立即道:「別動手。」
端木慈道:「不准叫我名字。」
「額,那我是誰?」
「你是我的徒弟。」
「額……那我叫什麼名字。」
端木慈幽邃的雙眸瞥來,男子立即本能雙臂抱身,做好心理準備挨受一擊,不過勁道卻沒有朝他襲來。
清冷如故的聲音飄來:「你叫謝傅。」
「哦,我叫謝傅,那我為什麼什麼都不記得?」
「前些日子,你被雷電擊中,昏迷不醒,是我救了你。」
「哦,我被雷電擊中,昏迷不醒,是你救了我。」
謝傅說著看向端木慈,說道:「我是你的徒弟是吧,我什麼都記不起來是吧。」
端木慈沒有應聲,心中卻是應著,是的,我給你施了忘憂篆,那些仇恨跟痛苦,你都不記得了。
謝傅狐疑道:「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可我看你一點都不意外,不驚訝?」
「你垂死我都能把你救回來,有什麼好驚訝的。」
端木慈說著沒有情感道:「盤腿做好,我再把崑崙無上心法念與你聽,好好記住。」
謝傅這會也搞不清楚狀況,只得按照她的吩咐,盤腿坐下。
端木慈聲若天籟飄來:「兩手抱崑崙,左右鳴天鼓……」
念完之後,端木慈問道:「可記下了?」
謝傅應道:「你剛才念的……」
話還未說完,又挨了端木慈一擊,胸口一陣悶疼,怒道:「你幹什麼又動手。」
端木慈微笑:「這是當徒弟對師傅說話的口氣嗎?」
謝傅忍了下來,好聲說道:「」這位端木慈師傅,你剛才念得我記是記得了,不過……」
「說話不要吞吞吐吐。」
謝傅沒有立即出聲,只是掀起自己的衣服褲腿,只見沒有一處地方不是傷痕累累,開口道:「你定是經常打我。」
端木慈露出微笑,當師傅的不嚴厲一點怎麼教好徒弟,師妹定是太疼你了,才把你教的如此糟糕,疼也要疼在心裡。
謝傅繼續道:「既然我失憶了,我想這是天意,我不想你當我師傅。」
端木慈聞言笑容頓消,表情冰冷無比:「你真的是這麼想的?」
謝傅確實有點怕她,解釋道:「你看……端木慈師傅你看,你現在在我眼前就如同一個陌生人一樣,我對你都毫無敬意愛意,這樣的徒弟要來何用。」
端木慈淡道:「說的有道理。」
「有道理是吧,雖然我不知道以前對你是怎麼想的,不過你如此虐待我,我想我肯定是表面尊敬,肚子裡滿腹怨氣。」
端木慈笑了一笑,看向謝傅的眼神卻莫名有幾分溫柔。
謝傅自顧說道:「這樣吧,以後端木慈仙子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就此別過。」
端木慈淡道:「你膽子倒是挺大。」
謝傅應道:「我這是追求本心,向你坦誠。」
端木慈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強求你。」
謝傅喜道:「多謝。」
「不過走之前,要將我傳授給你的東西拿回來。」
「什麼東西?」
謝傅話音剛落,便感覺自己身體失去控制,被端木慈憑空擒到她的跟前去,手掌落在他的胸前,頓時痛的如同靈魂和骨肉分離,汗水瞬間滴答直落。
端木慈問:「還走不走?」
謝傅咬牙忍受痛苦,心中暗忖,只怕像這樣的痛苦,我以前不知道承受多少,這個女人看著美若天仙,心腸不知道多麼歹毒冷酷,我一定要離開她,要不然遲早要被她折磨至死。
端木慈看見他痛苦難忍,心中不忍,聲音放輕許多:「還走不走?」
謝傅決然應道:「走!」
「你會痛到死去。」
「反正留在這裡遲早要死,早死早超生。」
端木慈鬆手,謝傅如掙脫噩夢一般,喘了幾口氣,疼痛的餘韻讓他身體顫如抖篩,卻轉過身去,雙腳打顫著走路。
端木慈望著他的背影,柔聲道:「傅兒。」
不知為什麼,謝傅感覺這聲傅兒溫柔到骨髓,似從她心底發出來,停下腳步,想著她剛才那麼冷酷,卻又邁動腳步。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對這個師傅有種莫名的抗拒感,本來作為人家的徒弟,哪能說走就走,可這種離開她的念頭卻莫名強烈,很荒謬就是。
一切本來就很荒謬糊塗。
「師傅一個人很孤獨,你就忍心扔下師傅一個人在這裡。」
這句話讓謝傅心中無比愧疚,也無比不忍,猛然走了幾步之後,停下腳步轉身,「先說好,你不准再打我。」
端木慈看他竟像個孩子一樣跟自己討價還價,忍不住嫣然一笑:「不行!」
「不行!現在是你請求我……」
謝傅說著又感覺自己這話很荒謬,哪有師傅請求徒弟的。
「我要將你教授成天下第一人,所以必須對你嚴厲一點。」
謝傅道:「我現在挺好的。」
「不!當你無能為力的時候,才知道那種感覺多麼痛苦。」
端木慈說著起身朝他走了過來,朝他輕輕的伸出手來。
謝傅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想像中的疼痛並沒有襲來,握住他的手光滑如脂,透著柔水一般溫柔。
謝傅心頭一顫,低頭看向那逸出袍袖的纖白玉指,這種感覺竟讓他眷戀。
端木慈柔聲問:「剛才疼嗎?」
謝傅沒好氣道:「你說呢?」
端木慈笑道:「我下回下手輕點。」
謝傅心頭咯噔一下。
端木慈微笑,伸手輕輕拍了拍他身上的塵土,「男子漢怎麼能怕疼呢,那種疼痛根本不算什麼。」
謝傅心頭一顫,怎麼突然間這麼溫柔慈愛。
「跟我回去吧。」
謝傅被她牽著手,呆呆的跟著她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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