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趙昊第一次造訪公主府邸呢。
他父子倆在十王府街口就下了車,步行來到位於街中央的那座宏偉長公主府。
站在外垣望過去,只見『大長公主府』的藍底金字匾額下,是三座朱漆金釘的大門。大門兩側蹲著一對耀武揚威的石獅子。
石獅子旁的八字牆上,嵌著龍鳳圖樣的花紋。有八名身穿大紅飛魚服的錦衣衛立於其下,那冰冷的目光掃來,讓人不自覺便矮一頭。
趙守正縮縮脖子走上前,將拜帖雙手奉給錦衣百戶,道明了來意。
聽說是長公主邀請來的,錦衣百戶倒沒有刁難他們,而是面無表情請父子倆到門房等候。
盞茶功夫,趙守正上次見過的那位姬司正便迎出來,一進了門房便熱絡笑道:「趙孝廉可真是難請,殿下昨兒個還念叨著,要不要咱家再去搬你一趟呢。」
「公公說笑了。」趙守正趕忙起身賠罪道:「區區小可,今日前來也是冒昧。」
姬司正便一邊領著兩人穿過三重宮門,再沿著抄手遊廊繞過前殿,一邊意有所指的笑道:
「孝廉大可不必如此緊張,殿下管著京城的皇莊、皇店,那些管事、賬房,隔三差五就得來謁見一次,他們大半也不是咱家這樣的內官來著。」
「哦,這樣啊……」聽說自己並非第一個來拜訪的男人,趙守正這才鬆了口氣。
趙昊暗暗翻個白眼,自凡人家長公主敢讓兒子發出邀請,那肯定就是不用避諱,司空見慣的事兒。
也不知老爹在想什麼齷齪東西。
忽然,他聽到前頭傳來小爵爺那十分有特色的聲音。
「呦,你倆真來了?」
父子倆循聲望去,便見李承恩外頭披著鶴氅,裡頭穿著緊身的武士袍,一副要出門的架勢。
「小爵爺。」父子倆便拱手行禮。
「客氣。我和妹子要去滑雪,就不招待你們了。」李承恩大喇喇的一擺手,說著對身後笑道:
「明月,你不是老說要謝謝人家嗎?現在道個謝,也算了個心事……」
他自顧自說著,卻見趙家父子一臉呆滯的看著自己。
小爵爺回頭一看,身後除了幾個提著冰刀的下人,哪有妹子的身影?
「咦,她怎麼沒跟上來?」李承恩奇怪問道。
「縣主回去了。」跟班的錦衣衛小校便道。
「回去了?什麼時候的事兒,怎麼都不吱一聲?」李承恩大惑不解。
「大概是在……」錦衣衛小校小聲道:「那兩位出現的時候。」
「搞什麼鬼?」李承恩一臉莫名其妙。「她到底還去不去了?」
~~
卻說那李明月本來興沖沖跟著哥哥往外走,忽然就看到姬司正帶著個少年,從銀安殿方向走來。
縣主殿下不愧是運動達人,幾乎在一秒之內,就完成了辨認、確定、轉身逃跑的動作。
等手下人反應過來,她已經跑出去幾丈遠了……
這時候,李承恩跟客人打起了招呼,下人自然更不能喧譁了。
單說李明月一溜小跑就進了後花園,然後衝進了自己在湖畔的繡樓。
繡樓中,宮女們正在小心翼翼的避開那些弓箭、獵刀之類,打掃著廳堂中的衛生。
看到縣主風風火火進來,一個手持雞毛撣子的宮女便掩口笑道:「縣主又忘帶什麼了?」
「嗬嗬……」李明月喘著粗氣擺擺手,好容易調勻了氣息,拉著她就往樓上跑。
「來不及多說了,快上樓。」
「縣主,婢子還在打掃呢……」那宮女手裡攥著雞毛撣子,身不由己跟著縣主上了樓。
「快點,快點,找出我最漂亮的裙子來。」
上樓後,李明月一把奪過她手裡的雞毛撣子,一臉緊張的揮舞道:「然後給我梳洗打扮,我要變成大家閨秀!」
她可沒忘了,當初跟張筱菁請教的結果。
~~
長公主寢宮中,柳尚宮將一件件漂亮的裙子,在長公主身前比量。
偌大的穿衣鏡里,映出長公主不斷搖頭的身影。
「不行不行,這件太艷了,趙郎會覺得我輕浮的……」
「這件素了,不起臉。」
「這件也不行,這麼多龍啊鳳啊的,讓趙郎怎麼和我親近?」
見換了十幾件了,殿下還是沒一件滿意的,柳尚宮不禁苦悶道:
「其實殿下穿哪件都一樣,人家帶著兒子一塊來,還能盯著你看不成?」
「唔……」鏡子裡的長公主略一沉吟,得意笑道:「我可以讓承恩帶他一起去滑冰。」
說著便高聲對外頭的宮女道:「讓李承恩先別走!」
「殿下……」見長公主又上頭了,柳尚宮只好悶聲提醒道:「你忘了咱們說好了,要改變策略了?」
「哦,你是說……」長公主一拍額頭,光顧著高興了,把取勝大計給忘了。「步步為營、攻其必救?」
「可以這麼說吧。」柳尚宮嘴角抽動一下道:「所以最好還是不要支開他兒子的好。」
「有道理。」長公主認同的點點頭,下一刻卻又搖頭道:「可是,這跟我打扮的漂漂亮亮去見趙郎,有什麼關係?」
「呃,好吧……」柳尚宮已經徹底放棄治療了,愛咋咋地吧。
~~
那姬司正領著趙家父子,穿過一道雕滿花卉圖案的偌大垂花門,便進了府上的後花園。
後花園也是長公主府的後宅。
姬司正沒敢告訴趙守正,除了已故的駙馬和小爵爺外,他還是第一個踏足這後宅禁地的男人……
被無視的趙昊好奇的打量著這長公主的後花園,只見其與那揚州葉鹽商的園林頗為類似,不像蘇州園林那樣秀氣緊湊,而是在優雅中突顯出一種雄秀。
園中央是個占地七八畝、葫蘆狀的大湖,湖面有假山有殘荷。雖是冰封時節,卻能想見開春之後,整個湖面碧波一片,泛舟其上,環望亭台樓閣,是何等的滿足歡暢?
這麼好的地方,不賣票簡直可惜了……
看著人家的園子,趙昊就不禁想到自己的小倉山,也不知唐胖子乾的咋樣了?有沒有把路修好,芙蓉池的淤泥挖出來,沒有浪費了吧?那玩意兒可有大用呢。
胡思亂想間,父子倆被帶到個懸著『柳浪廳』匾額的臨湖水榭前。
只見那匾額下還有一幅楹聯,上聯是『映池同一色,逐吹散如絲。』下聯是『結陰既得地,何謝陶家時。』
水榭中有宮女伺候,姬司正恭請兩人進去,便轉身向長公主稟報去了。
父子倆坐在檀香裊裊、雕樑畫棟的水榭里,品著宮女奉上的香茗,心境卻大不相同。
一個是想著怎麼能抱上大腿,另一個卻屁股底下有隻刺蝟一樣,不斷的扭來扭去。
哎,帶著兒子見初戀,這滋味,真是太酸爽了。
「父親緊張什麼?」趁著宮女出去,趙昊明知故問道。
「為父,為父……」趙守正尷尬的解釋道:「沒見過世面,緊張。」
「不是見過一次了嗎?」趙昊道:「一回生、二回熟啊。」
趙守正心說,關鍵是我這都不知第幾回了……
「父親,想想那些饑寒交迫的流民。」趙昊便正色道:「拿出你讀書人的擔當來,捨身飼虎又如何?」
「哎,好……」
也是被兒子調教順了,趙守正居然真就轉過念頭來,不覺得是來回老情人,而是在為民請命了。
便聽一陣環佩叮咚,腳步匆匆之聲,緊接著響起宮女的小聲提醒:
「殿下您慢點,當心踩到裙角……」
看來是長公主來了,父子倆趕忙起身行禮。
誰知卻見一個明媚動人的少女,披著晨光快步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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