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中香菸裊裊,一老一少兩兄弟在促膝密談。
略顯詭異的是,虛心受教的是老者,那十四五歲的少年卻當起了老師。
好在趙昊先知先覺,也不怕誤了老哥哥。
他知道在原先那個時空中,由杜拯提出的改土歸流,一直到萬曆十九年才成功。這期間,不知道經過多少次反覆,鎮壓了多少次叛亂,讓多少官員斷送了仕途——後來接替趙錦的巡撫王諍,就是不信這個邪,改變了趙錦恩威並施的方略,起兵征討不聽話的宣慰安國亨,結果落了個大軍慘敗,上任不到半年就黯然罷官回鄉了……
不管從哪方面講,趙昊都要避免因為自己的原因,導致趙錦冒進——老哥哥可是他準備抱個十幾二十年的大腿,只允許越來越粗,絕對不能隨便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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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州名列十三省,省城卻連個府縣都沒有,巡撫、藩台、臬台衙門還得在衛所里辦公,這到哪裡也說不過去。」趙昊便替他分析起,移府的可行性來道:「對兩土司來說,只要能不改土歸流,你就是讓他們叫爺爺都行。因此推行起來,上下都不會有太大阻力,此誠乃萬世之利,兄長只要能辦成,便可名垂青史,至少貴州人民是要給設生祠的。」
「哦哈哈……」趙錦一聽,眉眼都開了,笑得合不攏嘴道:「就按賢弟的方針來辦吧,不過程番府這名字蠻夷味太重,應該改一下。」
「程番府在貴山之南,就叫貴陽唄。」趙昊便微笑著,將為貴州省會命名的殊榮,不著痕跡的歸到了自己名下。
「貴陽,好名字。若此事得以成行,就按照賢弟的提議命名!」趙錦攏須讚許道。
「還是要上報朝廷的,說不定會有更好的名字呢。」趙昊假假笑著,心說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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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昊被趙錦叫去書房,趙守正便和兩個徒弟回去西院。
今天他們準備休息一天,然後再開始在京城的行程。
誰知剛回西院,還沒進屋,便聽月亮門處傳來一聲討厭的叫喚。
「給我站住!」
趙守正三人回頭一看,見是昨日那趙府小霸王趙士禧。
趙守正今日醒酒之後,有些後悔昨日那番攛掇。怎麼說這趙士禧還是個孩子,不該跟他一般見識的。
於是趙守正便伸手到袖中,準備再次掏出他早準備好的見面禮——面額一千兩的萬源號會票。
可誰知那小霸王偏生沒這個財運,看到趙守正站住腳,便沒好氣道:
「看你們挺有錢的,來找我爹投獻家產的是吧?那得先孝敬孝敬本少爺,不然我讓你們什麼都辦不成。」
趙守正最討厭趙家子孫沒大沒小,不由氣得直跺腳道:「小子,我是你爺爺!說話客氣點!」
趙士禧一聽,不屑的翻下白眼道:「我是你爺爺還差不多……」
「反了天了,這是什麼樣的玩意兒?」趙守正哪還會拿錢給他,氣得指著那趙士禧罵道:「給我把這畜生攆出去!」
「你算什麼東西?這是本少爺的家,該滾的是你們!」趙士禧還在那裡叫囂,被個蔡家巷的漢子拎著後領丟出了月亮門。
「哎呦,我的屁股……」趙士禧捂著屁股坐在地上,指著那漢子破口大罵起來:「你完了你知道嗎?你們給我等著!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蔡家巷的漢子便朝他掄起木棒,嚇得趙士禧抱頭鼠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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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錦書房中。
聽了趙昊的分析,趙錦心下大定,攏須慨然道:「貴州是家師悟道之地,責無旁貸。」
「但同時,哥哥也不能否定改土歸流,那會給你打上保守派的烙印,這不利於你將來的發展。」這句話卻是趙昊奉送的金玉良言了。「你可對下面的官員說,方針絕對不變,只是分步進行嘛。」
還是怕他思想上過於保守,趙昊又提醒趙錦道:「官做到了哥哥這個層級,不是說你能辦事,能保一方平安,就可以自我滿足了。要想有更高的發展,要想被當成社稷之臣,你得表現出超人的眼光和格局。」
「啊,這樣啊……」趙錦聽得兩眼發直,他整天發愁如何面對貴州的局面,根本沒想過這種事。現在讓趙昊一提醒,趙錦登時有如醍醐灌頂,明白了一些之前從沒想過的問題。
「那敢問賢弟,愚兄應該如何表現呢?」趙錦微欠著身子,只半邊屁股坐在椅上,以對待老師的態度求教。
「首先,是要有個可以天天提,反覆講的口號,要讓人聽到這口號就想到你,比如『漢苗一家,共建貴陽』之類,不需要有多大意義,只要好聽好記就行。」
便聽趙昊笑道:「然後,你要仔細調研貴州的情況,就『改土歸流』拿出一份可以讓後面人照辦的方略來……不是貴州一省,而是全國範圍內的改土歸流!」
「我的天哪,這個題可夠大的……」趙錦不禁咋舌道:「只怕愚兄破不好,貽笑大方啊。」
「不會的,杜中丞的路數就基本正確,只是威嚇有餘,懷柔不足,哥哥只要稍稍中和一下,就是正確答案了。然後你提煉出綱目來,上升到全國高度,那『改土歸流』這一百年大計,就算是你提出來的了。」
「百年大計……」趙錦重複著這四個字,一陣心跳過速、口乾舌燥。
「到時候,再請你那幫同年,在朝廷上為你鼓與呼。這樣你就如願成為陛下和百官眼中,有大局觀的高級官員了。至於『改土歸流』這道大題,朝堂上不吵個幾個年是不會有結果的。就算提前試行,也是別人的事情,辦成了有你一份功勞,辦不成是他水平太差,與老哥哥無關。」
「我大概明白了。賢弟是讓我京師地方兩張臉。在貴州示以懷柔,只干不說。在朝堂則唱起高調,只說不干……」趙錦畢竟是吃過見過的,很快明白了趙昊的意思。
「不錯,說的不能幹,乾的不能說,大體就是這樣子。」趙昊點點頭,跟聰明人說話就是不費勁。
「只是萬一……我說萬一,朝廷沒有爭吵,直接准了我的方略,讓我去推行改土歸流怎麼辦?」趙錦還是有些擔心道:「那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挖坑?」
「這種情況不會出現的。這種全局性的方略,上任前兩年是不可以提出來的,不然人家會認為你不老成。」卻聽趙昊淡淡一笑道:「至於兩年後,高新鄭差不多也該重新出山了。你這法子不管人家看不看得上,都不會讓你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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