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件事情,處理方式不同,帶來的影響自然也不同。
有禮部侍郎貪色帶回刺客的前車之鑑在,蘇銀瓶如果要直接帶秦琅回京,不太合適。
但蘇銀瓶回京之後,秦琅自己作為一個江湖少俠,哪裡去不得?去京城也很正常。
屆時就算發現秦琅真的是刺客,女帝對臣下也大可以稱:郡主慧眼,在青州就對秦琅起了疑心,又因郡主仁懷,所以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做了最妥善的抉擇,沒有將其帶回京城。
所以看似結果一樣的事情,實際上卻是不一樣的。
蘇銀瓶是聰明的,聽了鎮撫使的這番話之後,心下一番思忖之後,只對鎮撫使提出了一個命令:
「讓我們在這兒再留最後一晚,明日出發。」
「郡主大人,可是聖上讓我們,儘快…」
「還不夠快嗎?!」
要怎麼才算快?
要她現在就上馬車,連秦琅做的午飯都不吃,就離開他?離開青牛崗上的這間屋子?
「我說了,今日休息!明日啟程!」
蘇銀瓶雙眉一顰,眸光一厲,真正拿出郡主氣質斜睨著鎮撫使的時候,腰板打的直直的,胸兒挺的鼓鼓的,再加上那副跟當今聖上一模一樣的臉龐,著實讓鎮撫使也心頭一凜。
「聽明白了就吩咐下去。」
「屬…屬下遵命…」
於是,當天劍平縣外,青牛崗下螭江兩岸的樹林外,三百羽林衛像軍隊似的,黑壓壓地就地紮下營來。
營賬外高高豎起的旗幟上什麼標誌也沒有,只有純粹的金黃色。
偶爾路過此地的劍平縣人,初看到這個陣仗無不是被嚇了一跳,尤其見這幫人帶著面紗,都以為是血刀門沒了之後又鬧起了「黑刀門」什麼的。
一來二去消息傳到縣裡,把當時正好又在茶攤上聽書的縣令大人,又嚇了個滿身大汗,連滾帶爬叫人去喊師爺。
師爺當時也嚇了一跳,得知是京城羽林衛來了之後,反而鬆了一口氣,依依不捨地摸了一把身邊的知縣夫人之後,翻出窗外穿好衣服,跟知縣匯合。
兩人一起去青牛崗下拜見了羽林衛,自然是啥事兒也沒有就又被趕回了縣裡。
不過態度還是要有的。
當天晚上,又是一圈衙役,把縣衙圍了個滿滿當當,守了個通宵。
而與此同時,青牛崗的老槐樹下,一名身著粉裙的熟美女子正抱著膝蓋坐在樹下,銀色繡鞋乖巧地併攏在一起,時不時就翹一翹鞋尖兒,呆呆地看著天上的月亮。
「幹嘛呢?」
有些低沉但格外溫柔的聲音從身後響起,蘇銀瓶沒有回頭,望著月亮嫣然一笑:
「賞月啊…青州每天晚上的月亮都這麼圓,真好…」
「你就因為這個覺得青州好了?」
秦琅坐下來,和蘇銀瓶肩並肩,靠在了槐樹底下:
「忘了自己被血刀門劫道的事情了?」
「沒有啊…」
蘇銀瓶搖搖頭,然後皺了皺鼻子嗔他:
「明天我就回京城了,你能不能別提這種掃興的事情啊?」
「行吧,那你慢慢賞月。」
「你不一起賞?」
「我就不了,沒這習慣,等中秋吧。」
秦琅咧嘴笑了笑,忽然伸出小指頭,朝著天上的月亮勾了勾,看得蘇銀瓶一陣迷茫:
「你在幹什麼?」
「我跟月亮約好了,等中秋的時候,一起賞你。」
「」
蘇銀瓶聞言一怔,然後「噗嗤」一聲笑出聲來,然後笑著笑著,鼻頭就一酸,兩隻眼眶又有些濕漉漉的,看得秦琅又好笑又心疼,抬起手指輕撫著她的眼角:
「說實話,老愛這麼哭的話,別人還真不容易看出來郡主你是個堅強的人。」
蘇銀瓶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但是不揉眼睛,眼角留給秦琅繼續給她擦:
「我…我很堅強嗎…」
「當然了。」
不管是堅持練武,堅持心中的目標,還是堅持做自己喜歡的事,她都是很堅強的。
「而且郡主很勇敢,勇敢的人一般都堅強。」
「勇敢?」
「嗯,這世上的很多人,為了面子也好,為了自尊心也好,可都是不敢隨便哭泣的。」
秦琅看著蘇銀瓶,嘴角的微笑里沒有任何調侃的意味:
「郡主愛哭,說明至少是個敢愛敢恨的人,光憑這一點就比世上很多人都強了,還不夠勇敢嗎?」
「」
蘇銀瓶感覺這人真會講歪理,而且總是講那種聽起來似乎有些道理的歪理。
包括那個三色堇和牡丹的道理。
「牡丹?」
當蘇銀瓶提到這個事情的時候,秦琅有些驚訝和尷尬:
「堇兒她…把那天的事情…告訴你了?」
「嗯,那天你們很久沒回來嘛,我就一直問那孩子大概也是不會說謊,或者不會對我說謊吧,反正就大致說了你送她三色堇的事情,還有那些話…」
蘇銀瓶深呼吸了一口氣:
「不過,你和堇兒能和好,的確也得虧你的花言巧語了。」
「咳…那個…不是花言巧語,是肺腑之言的…」
「嗯,我信。」
蘇銀瓶確實相信這一點:
「以前府上也有丫鬟試圖和堇兒做朋友,她們的嘴巴不會說你所說,可心裡也同樣沒想你所想,她們…大都是帶著我的任務,或者說命令,才去跟堇兒交往的,並非真心實意,最終當然都不了了之…」
「其實我以前也沒有交過朋友,就一個師姐,亦師亦姐,亦娘亦友,亦…咳…總之什麼都被她亦完了,至於真正的朋友什麼的,也是直到遇到郡主你和堇兒。」
朋友嗎…
蘇銀瓶聞言,眼中水波輕輕一漾,驀然開口道:
「你和堇兒是朋友,和我…也是嗎…?」
「?」
秦琅愣住了,不等回答,卻聽蘇銀瓶又緊接著問道:
「京城,你會來嗎。」
「會。」
秦琅斬釘截鐵,心頭默默想的是,既然皇帝也有口諭不許他跟著,那他就正好先解決了暗中的那個血刀門長老,無仇一身輕,然後就出發去京城。
「秦琅…」
「嗯?」
「還記得你當初…是怎麼幫我治傷的嗎?」
「呃…」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今晚的郡主思緒多變,怎麼忽然又提起這檔子事了,秦琅雖然窘迫,卻也老老實實答道:
「記得,主要郡主那時候的傷,恰好也在肩窩地方,想要點穴止血,不得不…」
「嗯,我知道。」
蘇銀瓶點點頭:
「那現在,我的傷好了嗎?」
「傷?」
秦琅頓了頓,猶豫道:
「應該…好了吧?」
「傷是你治的,你不知道傷好沒好?」
「我…」
秦琅心中糾結,一時語塞。
這練刀都練了這麼久了,蘇銀瓶的傷也不可能沒好啊…
只不過她這麼一下突然問起來,莫非傷勢還有什麼隱情?
「秦琅…」
「?!」
正當秦琅因此胡思亂想的時候,他卻陡然發現,郡主大人緊抿著雙唇,明艷俏麗的絕美臉龐上有兩抹紅暈輕輕渲開,明明眼中眨動著說不出的緊張神采,卻依舊在月光下平添了幾分撩人心弦的嬌媚。
而最為關鍵的,最讓秦琅一顆心高高懸起的是,郡主大人的兩隻玉手,已經牢牢地抓起了自己的一隻手掌。
「郡主…」
「叫我蘇女俠。」
「蘇…蘇…」
不等秦琅喊出口,蘇女俠已經抓著他的手,徑直伸向了自己柔軟的衣襟…
而那衣襟裡面,比衣襟更柔軟的,獨屬於女子的美好,也同時滿滿地,暖暖地填實了秦琅的掌心…
「蘇…」
秦琅喉頭一干,勉強張了張嘴:
「銀瓶…」
「秦琅…」
再看他時,蘇女俠雙頰的紅暈更盛,而眼中蕩漾的水光,也仿佛濃的要滴出來一般:
「明天我就要走了,離開前,你不應該檢查下一下我的傷勢嗎?」
「」
秦琅尋思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也沒這樣過啊…
可眼下,比起掌心裡的嬌柔旖旎,比起那股玉碗倒扣一般的溫潤,更讓秦琅心動的,是眼前女子眸中略顯決絕的深情。
「你說,我是敢愛敢恨的人…對嗎?」
「嗯…」
那麼,一個真正敢愛敢恨的女子,更是敢於用行動證明她的敢愛敢狠。
蘇銀瓶是這麼想的。
於是,這麼想著的蘇銀瓶,在秦琅說出「嗯」字的一剎那,昂起絕美的俏臉兒,將那一雙嬌潤嫣紅的唇瓣兒,穩穩地朝著秦琅迎了上去。
「?!」
「…」
「」
「…~…」
「~…」
「~~」
生澀,但熱烈。
笨拙,但深情。
青璃郡主將一生中第一次的這一吻,毫無遺憾地給了自己一生中第一次喜歡上的男人。
她用這一吻告訴了自己的情郎,她想要和他做的,從來都不只是朋友而已。
是夜,清冷月光因為這一刻而略顯溫熱。
而同一時刻,槐樹下兩人「唇齒相依」的親密身影,也深深地,清晰地,刻印在遠處屋檐下靜靜站立的一名黑衣少女眼中。
啪嗒…
先是少女的手裡,那一簇采了一整天,本來是用作跟某人告別用的三色堇,零零碎碎地掉在了地上。
啪嗒…
在這之後,才是大顆的眼淚,悄然滴落在了那些看見的,和看不見的地方…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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