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野四郎的府邸並沒有大亂。
蔡長亭很平靜。
平野夫人在痛哭,卻是拉著顧輕舟的手,不像是悲傷,反而像是打悲情牌。
至於平野四郎——這個日本人對華夏遼闊的土地充滿了熱情,對於他的兩個繼女,他就最基本的感情也沒有。
阿蘅死了,死得格外安靜。
「我會找到放黑槍的人,給阿蘅一個公道。」平野夫人對顧輕舟道。
顧輕舟點頭應和。
平野夫人又說:「阿蘅太過於任性,她居然聯合金家想要殺你」
這是安撫顧輕舟的。
對於金家,平野夫人目前還沒有說出任何話。
她會不會和金太太交鋒,那是她自己的事,不會告訴顧輕舟。
「她已經走了,你就不要再怪她,她也付出了慘痛的教訓」平野夫人聲音忍不住又哽咽了。
說不痛苦是假的。
中年喪子,這是人生最大的痛苦吧?
顧輕舟道:「夫人,我從未怪過她。今晚阿蘅的位置,從帷幕的角度來看,正好對準了葉督軍,她也許是替督軍擋了槍。」
平野夫人低頭抹淚。
葉督軍的人都進入了教堂,還有刺殺潛伏,這就意味著,是葉督軍故意放水。
平野夫人還不知司行霈和葉督軍的計劃,只當是太原府的其他世家。
這個仇,平野夫人估計算在金家頭上。
「人死如燈滅,你姐姐這一輩子過去了。」平野夫人心灰意冷道。
她不想再談論。
她只想給阿蘅一個葬禮。
平野夫人眼前發黑,有點撐不住,顧輕舟就讓蔡長亭送她回房。
顧輕舟接替了蔡長亭,跪在阿蘅靈前的蒲團上,給阿蘅燒紙。
到了平野夫人的正院,一進門,平野夫人就狠狠摑了蔡長亭一個耳光。
蔡長亭唇角有血。
櫻紅的血落在他的唇角,他像個食人的妖精,沒有半分恐怖,反而美艷得無與倫比。
平野夫人則是氣到了極致:「我如此信任你,你竟敢背叛我!」
阿蘅的計劃,蔡長亭不可能不知道。
平野夫人的消息,都是靠蔡長亭來傳遞,他是夫人最信任的人。
結果,蔡長亭封鎖了這道消息。
他沒有把阿蘅的行為告訴平野夫人。若是平野夫人知曉,絕不會讓阿蘅自尋死路。
阿蘅的死,蔡長亭要負三成的責任。
「你為何知情不報?」平野夫人臉色鐵青,唇微微顫抖。
她一次又一次的懷疑,向蔡長亭求問。
蔡長亭都給了她錯誤的提示,讓她誤以為是自己多心。
「夫人,阿蘅求我的,我」蔡長亭聲音低沉而悔恨。
「你到底是她的人,還是我的人?」平野夫人大怒。
蔡長亭不敢再多言。
他沉默跪了下去。
平野夫人將桌子上的茶盞全部砸了,心口的那口惡氣和濃郁的悲傷,還是無法宣洩。
又氣又悲,幾乎要擊垮了她。
她喘氣坐下,聲音也毫無力氣,問蔡長亭:「她跟你說了什麼?」
蔡長亭道:「她想要阿薔離開太原府,她說,您是她一個人的母親。」
「嫉妒!」平野夫人無力扶額,心緒似波濤翻滾,讓她無法自持,「她的嫉妒心,到了這樣的地步,害死了她!」
蔡長亭挨了半晌的罵。
她最終道:「你去給她守靈吧,不枉你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
蔡長亭道是。
他半邊臉頰已經紅腫了。
他進了靈堂,顧輕舟就看到了,問他:「挨打了?」
「是。」蔡長亭面無表情。他的溫柔面具摘了下來,露出他冰山一樣的冷漠。
「為何會挨打?」顧輕舟又問。
「知情不報。」蔡長亭道。
顧輕舟道:「你沒把阿蘅的事告訴夫人?」
蔡長亭點點頭。
「為何不說?」
「阿蘅不許我說。」蔡長亭道。
顧輕舟倏然而笑:「撒謊。」
蔡長亭燒紙的手略微一頓。
顧輕舟看了眼外面,見有幾個傭人站著,旁邊還有其他傭人,就壓低了聲音:「阿蘅根本沒有和你商量過她的計劃,是不是?」
蔡長亭抿唇。
他沒有回答。
顧輕舟道:「若是跟你商量過,她不會制定那麼愚蠢的辦法。金家想要的,就是阿蘅飛蛾撲火,用她來毀了我,是想讓我們兩敗俱傷。」
蔡長亭繼續沉默。
「你知道阿蘅的計劃,她卻沒有要求你保密,她肯定以為你不知情。既然如此,為何不提早告訴夫人?」顧輕舟又問。
蔡長亭依舊在沉默。
顧輕舟道:「你想她死?」
蔡長亭猛然轉過臉。
他們的蒲團很近,蔡長亭轉頤,他的眼睛似乎湊在了顧輕舟的眼前。
燭火葳蕤,他雙目映襯著燭光,有種昏黃的光暈。
這光暈格外嫵媚。
他把身子略微後縮幾分,道:「阿蘅要求我保密的,不要把你的猜測亂說。」
顧輕舟就站起身。
她猜對了。
顧輕舟甚至會想,阿蘅和她的鷸蚌相爭,得到好處的到底是誰?
「阿蘅一旦死了,平野夫人最信任的人絕對是蔡長亭,而不是我。」顧輕舟心道。
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在利用有限的資源,達到他們最想要的目的。
包括顧輕舟,也包括蔡長亭。
顧輕舟是勝利了,她贏得了這次的戰役。平野夫人那邊,局面很快就會打開,她會慢慢讓顧輕舟進入核心。
至於蔡長亭,他估計也會得益。
顧輕舟一直覺得,蔡長亭並不愛阿蘅,他的愛是虛假的。如今,更加證實了這一點。
「蔡長亭,你節哀——如果你有哀思的話。」顧輕舟道。
說罷,她把蒲團往旁邊挪了挪。
這個晚上,顧輕舟一直跪著給阿蘅燒紙。
阿蘅的棺木只停靈兩晚,後天就要送到廟裡去,然後念四十九天往生咒,就再送往日本。
當然,是否送往日本,這是後話了,平野夫人的話,不能對其他人言。
夜裡起風了,揣著白幡烏拉拉作響,像是阿蘅的咆哮。
她一定不甘心這樣的失敗吧?
這幾天,太原府各家都很熱鬧。
比如康家,他們就全部聚在老太爺的院子裡,凌晨一點多也沒有散去。
他們在討論顧輕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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