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狗 第一一六章 會挽雕弓如滿月

    雨幕連天,洗去了燥熱的血腥氣,卻掩不下那震天的喊殺聲。

    剛剛歸陣的甘酒泉、白函谷未及喘息,匆忙換馬後再次上陣,兩位關係發生微妙變化的宗師並駕齊驅打頭,率領並未得到休整命令的殘餘白隼為鋒,八千餘金城輕騎緊隨其後大舉壓上。

    「說起薊州形勢,西攬幽、朔虎狼之地,東接青、龍膏腴之土,南倚恆山,北壓狄原,金城初虎踞,巍巍然天下雄關……」

    端木賜低頭盯著雨中的黑衣白馬赤蛟看了片刻,又將視線移到淹沒一切的紅袍大潮之上,喃喃自語。

    曹憲之原本在聚精會神地瞧著城下風雲變幻的戰局,聞言仍不忘微微頷首,感嘆道:「端木小友當真博聞強識,這是晏大學士名垂近二百年的《金城賦》,當年『一揮千紙,龍蛇猶濕』的絕頂風~流人物,被孟夫子視為衣缽傳人的關門弟子,如今已垂垂老矣,這金城關倒還一如往昔。」

    元丹丘也是點點頭:「那時候金城關重建不久而西征大計已定,孟夫子攜眾弟子登高北望,就在今日你我所站之地,命得意弟子作賦以記之。晏大學士提筆立成、不易一字,傳回中州後哄傳一時,引得京師紙貴,多少良家子、遊俠兒為其所感投軍西征,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當真令人神往。」

    端木賜忽然抬起頭來,語出驚人道:「晏大學士錯了,金城雖堅,若無邊軍將士前仆後繼,根本不足論。只是若無這篇《金城賦》,西征大業怕要晚上幾年才能克競全功。」

    如此大膽隨性地臧否當世豪傑,初生牛犢的紅衣神官卻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妥,頗有些蓋棺定論意味兒地道「當不得無雙,卻仍可稱國士。」

    兩個老頭子驚訝地對望一眼,竟是不約而同哈哈大笑起來,頗為快慰開懷。

    他們當年,不也是如此的壯志滿懷、意氣風發?

    城樓之外,卸甲後仍是一身血腥氣的穆獅磐獨自坐在城頭,聞言不屑地掏了掏耳朵,咕噥一聲:「無用書生,只會巧言弄舌!」

    這話罵的不知是那位德隆才更高、望重位更尊的晏大學士,還是這位年紀輕輕就著紅袍覆金面的端木神官,真實本事不知如何,這嘴皮子、筆桿子上的功夫倒是頗為不弱。

    他站起身來伸了一個懶腰,朝著正在擂鼓的校尉怒聲罵道:「沒用的東西,才敲幾下就手軟腳軟了?連朔方黑鴉那面才腚眼大的破鼓都壓不下,信不信申屠將軍立馬讓你捲鋪蓋捲兒滾蛋?信不信甘酒泉把你的腦袋擰下來當夜壺?」

    從來都是對金城將軍直呼其名的穆獅磐破天荒改了稱呼,申屠淵為屯騎紅甲留下近四百骨血,這個人情比天大,由不得他不低頭。

    曹虎頭、申屠淵這對師徒,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還真他娘的心黑手狠!

    回過味兒來、打落牙齒和血吞的屯騎校尉臉色猙獰,一拳頭狠狠錘在城牆垛口上,石粉簌簌而落:「朔方黑鴉?這麼一號人物,又是他娘的從哪兒蹦出來的?」

    此時,五百黑鴉相距金狼大旗僅三十丈,前後左右俱為王帳狼騎。

    顏瑛持令牌金劍調黑鴉衛北來金城關,與其說是看重二爺,倒不如說是看上了阿嵬吞吸入腹的三成陰山龍氣,想將此作為以防萬一的後手,助穀神殿牽制獨得七成的賀蘭長春,以免橫生枝節。

    劉屠狗跟顏瑛拼鬥一場,關係卻大為緩和,得悉內情後頗有些悻悻然,恐怕在大周真正大人物的心目中,阿嵬這夯貨的地位還要高出他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黑鴉校尉。

    只不過,久不行走江湖的病虎山二當家是個願意循規蹈矩的厚道人嗎?

    好不容易趕到了地頭,還正巧碰上這樣的大陣仗,想叫二爺老老實實地給人敲邊鼓,門兒也沒有哇!

    狗屠子出蘭陵,所求可不正是這樣萬眾矚目的大風光?今天過後,當再不用艷羨燕鐵衣於萬軍前單騎沖陣、斬殺八百的赫赫威風。

    若說還有什麼不圓滿的地方,那便是身後血棠營這些烏合之眾,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當年那跟在燕鐵衣身後、爭渡死戰的五百繡春衛銳士。


    根基淺薄的劉屠狗倒也頗為知足,他咧嘴一笑,故意不去看身旁冷著一張俏臉的青衣少女。雖說這位陰山劍子似乎打定了主意出工不出力,可既然已經身不由己地捲入戰場,如何能真正置身事外?

    開出一條長達數十丈的坦途之後,化蛟的赤蟒終於消散無形,其中吸納的血水瓢潑而下,場面極為駭人。

    血棠營深陷重圍,終於同王帳狼騎短兵相接。

    刀刀入肉,箭箭鑽心。

    如此硬碰硬不帶一絲花巧的血戰,登時便給立營不久的血棠黑鴉帶來極慘重的傷亡,慘叫聲不絕於耳。沒有二爺的刀氣開路,血棠營的衝鋒明顯緩慢了下來,境界最高的任西疇與楊雄戟自覺頂在了最前方。

    升任第一旗百騎長之後,楊雄戟漸有大將之風,自身境界也是突飛猛進,寒鐵長鉞戟與雪蹄綠螭獸又都極適合萬軍叢中的亂戰廝殺,雖然眼下無論境界修為還是戰陣經驗都比不上穆獅磐,卻已有了那位屯騎校尉的七分神韻,氣勢上竟比剛剛成就宗師的任西疇還要煊赫幾分。

    摘去青銅面具的任西疇終於展露真容,一朵黑色火焰紋飾爬滿了左臉,配上中年人特有的成熟氣質,顯得極為妖冶陰邪。

    魔門北宗的名號已不為這一代江湖人所熟知,身處南方、在北宗覆滅時出了大力的南宗倒是如日中天,只是對外並不使用魔門南宗的名號罷了,真正的老江湖卻都心知肚明。

    身為大周邊軍的宗師高手,任西疇必定會進入軍部甚至樞密院的視線,足以令魔門南宗在內的仇家不敢輕舉妄動,原本的許多顧忌也隨之煙消雲散。

    初入靈感,任西疇殺起人來雖然犀利無匹,倒還沒有超出練氣境的藩籬,僅是提了一柄普通長刀護住楊雄戟側後,橫劈豎砍間鮮血四濺。

    劉屠狗對部下的浴血拼殺豪不掛心,輕輕拍了拍阿嵬的脖頸,不懷好意地笑著問道:「想不想得到另外七成陰山龍氣?最不濟也得驗驗賀蘭長春連同穀神殿的成色不是?」

    白馬阿嵬心領神會,仰頭嘶鳴一聲,天上黑蛟的猙獰頭顱自雲間探出,瞅准金狼大旗的方位便悍然俯衝而下。

    再也壓制不住體內那七成陰山龍氣,賀蘭長春怒吼一聲,頭頂立刻有大團黑氣浮現,不住地膨脹坍縮,循環往復、如同胎動,仿佛其中孕育了一頭絕世凶獸。

    穀神殿三位巨頭齊齊變色,元丹丘簡直怒不可遏,一張老臉血氣上涌,恨聲道:「大祭司當真是與虎謀皮!有其師必有其徒,晁鬼谷教出來的弟子能是什麼守信之人?老朽倒要看看,這回唐符節還能怎麼回護他那個離經叛道的異姓女兒!」

    他眸光大盛,抬手從灰袍的長袖中取出一支模樣古怪的羽箭,形體像劍更多過像箭,黑杆白尾,通體鐫刻有奇異的朱紅符籙,有種肅穆莊嚴的神韻。

    「李秀蛟!」

    護殿紅衣統領早有預料,已經取了一張鐵雕大弓在手。

    他與射鵰人李家並無半點兒瓜葛,卻同樣有一手精絕箭術,縱比不上李家的《神弦曲》,與狄季奴的《滄海龍吟》卻是各有千秋。

    耐人尋味的是,這兩人都沒有修煉穀神殿的獨門武學《穀神經》。傳聞憑藉這門絕學可以孕養出所謂的神靈氣,修到精深處不但能呼風喚雨,而且最能克制江湖武夫,對上山精水怪、地脈龍氣這類玄奇之物更是極富神效。

    是以「赤蛟龍」遇到眼下情形,便只能倚靠端木賜這樣的紅衣神官。

    左祭酒元丹丘含怒親自出手,探出手掌在箭身上一抹,那些朱紅符籙立時亮起光華,整支羽箭被一層薄薄的赤色靈氣光暈包裹,竟是瞬間沉重了十倍。

    李秀蛟鄭重接過,扣箭在弦後沉腰坐馬、屏氣凝神,周身喧沸涌動的氣機緊緊纏繞上指尖與弓弦。

    「開!」

    幾個呼吸之後,他驀地大喝一聲,將鐵雕大弓拉成了一個滿月。



  
相關:  嚼龍    特拉福買家俱樂部  末日崛起  網遊之九轉輪迴  最強升級系統  真實的克蘇魯跑團遊戲  
(快捷鍵←)上一章 ↓返回最新章節↓ 下一章 (快捷鍵→)
 
版權聲明: 好書友屠狗第一一六章 會挽雕弓如滿月所有小說、電子書均由會員發表或從網絡轉載,如果您發現有任何侵犯您版權的情況,請立即和我們聯繫,我們會及時作相關處理,聯繫郵箱請見首頁底部。
最新小說地圖
搜"屠狗"
360搜"屠狗"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8s 3.692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