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萬人窟內外的血戰塵埃落定,賀蘭長春終於擁萬騎姍姍來遲。
南原王帳麾下三個最精銳的萬人隊,除去留守腹心之地的一個,其餘盡數雲集於此,可見新王對此行的勢在必得。
待賀蘭長春來到唯一還直挺挺站立的老東冉近前,這名萬夫長將手中長刀重重往地上一插,順勢拄刀單膝跪地,恭敬道:「王上!」
賀蘭長春依舊是原本的打扮,並沒因登臨王座而有半分改變,或者也是因為這個王位並沒得到賀蘭王帳承認的緣故。
他坐在馬背上點點頭,一振韁繩,繼續朝著萬人窟行進。
老東冉抬起頭,才發現賀蘭長春身後跟著一輛四匹馬拉的馬車,車廂密不透風,雖看不到是誰坐在裡面,但他心裡已經隱隱有了猜測。
他站起身正要跟上去,卻被一人攔住,待萬夫長看清馬背上人的面容,不禁怒道:「忽朮赤,你這個卑賤的馬奴竟敢阻攔我?」
馬背上是二十多歲的青年,相貌普通,皮膚粗糙黝黑,頭上大部分頭髮都被剃光,只在兩鬢各留下一塊圓形青皮,這是狄人中奴僕的標誌,他們不配擁有髮辮。
忽朮赤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牙齒潔白、笑容純淨,如雪山上的清泉般不含一絲雜質,只這一笑,便好似換了個人。
他在馬上微微欠身,開口道:「尊貴的老東冉萬夫長,我已經被王上任命為侍衛長,也同時是這支萬人隊的萬夫長。」
老東冉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又驚又怒道:「什麼時候馬奴也能做侍衛長和萬夫長了?憑什麼,就憑你從小給王上養馬?」
忽朮赤收起笑容,以一種十分認真的態度一字一句道:「王上有命,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不得靠近!」
老東冉回頭看了看,發覺除去那輛馬車,跟隨賀蘭長春而來的萬人隊都已不再跟進,而是逐漸分散開來,拉出了一個巨大的包圍圈。
侍衛長的話語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兒:「請萬夫長下令,命您的部下退到這個圈子之外。」
老東冉只覺一股邪火竄上心頭,險些忍不住拔刀將面前狐假虎威的馬奴砍死,這個該死的下賤胚子竟敢質疑自己和勇士們的忠誠!
他狠狠朝地上呸了一聲,黑著臉翻身上馬,帶頭往包圍圈外奔去。
擎著中軍將旗的壯漢旗手緊隨其後,所有隸屬老東冉的狄騎紛紛向著將旗匯聚,士氣不免有些低落。
賀蘭長春沒有理會麾下大將間的小動作,他走到萬人窟前,先是皺起眉頭看了看已經坍塌的洞口,然後才抬起頭,望著懸停在半空、手中不斷變幻著繁複手印的大巫伯顏。
「伯顏師傅,可以了麼?」
伯顏在空中的一番舞蹈和手印並沒引動一絲靈氣,更別提有什麼異象,此時卻已是大汗淋漓,氣色也宛如大病初癒、幾乎虛脫,這對一名在靈感巔峰上再度邁出一步的修者而言有些不可思議。
是以他根本沒有餘力開口說話,只是輕輕點頭。
賀蘭長春見狀翻身下馬,走到身後拉車的四匹馬跟前,甫一站定便毫無徵兆地揮出一拳,擊打在一匹馬的額頭。
咔嚓!
無緣無故挨了一拳的馬兒吭都沒吭一聲,立時倒斃。
其餘三匹馬吃驚不小,可還沒等它們有所動作,已被賀蘭長春連揮三拳,分別擊中額頭、耳側,瞬間便步了同伴的後塵。
賀蘭長春連斃四馬,若無其事地走到車廂旁邊,掀開厚厚的窗簾朝裡面看了一眼。
片刻之後,他面無表情地放下窗簾,雙腿猛地一沉,微微屈膝,兩臂一抬托住了車廂底部。
在有限的幾個人眼中,一頭通體烏黑、眼珠血紅的貪狼從無到有,自空氣中擠了出來。
這頭貪狼的體型倒不大,還不到一丈高,但周身透著殘忍無情的氣息,令人側目。
貪狼仰頭向天,無聲地咆哮了一聲,隨即向下一撲,附著在賀蘭長春身上,一對如槍如戟的前爪同樣托住了車廂。
賀蘭長春奮力朝上一抬,連同拉車的四匹馬在內,硬生生將整輛馬車帶離了地面,繼而低喝一聲,身軀一晃便將一車四馬整個舉過頭頂。
如此神力在草原上並不罕見,只是這位南原新王接下來的舉動就有些驚世駭俗。
他就這麼舉著馬車屈膝一躍,輕輕鬆鬆離地數丈,徑直躍上山腰,而後通過那扇新開的天窗,輕飄飄墜入萬人窟幽深的洞穴之內了。
一萬多人睜大眼睛緊緊盯著萬人窟方向,草原上不知從何時起竟是萬籟俱寂,連一絲風聲也沒有。
亘古的寂靜之中,唯有一座幽深洞穴,以及洞穴上空那隻華麗的大鳥。
不知過了多久,半空中的伯顏突然抬頭看了看天色,若有人湊近了看,便能看到這位大巫臉上無悲無喜,一雙眼睛空洞無神。
陷入某種詭異狀態的伯顏右手成掌,向下方遙遙一按。
伴隨著這一按,幽深洞穴中突然傳出一聲蒼涼的大笑,然而戛然而止,聽不分明。
有一道惡風自窟內騰入高天,其色如墨,其凝如浪,在空中奔騰衝刷,呼嘯不休。
伯顏幾乎是自殺般從空中墜下,險之又險躲過了那道惡風黑浪,落地後更是發足狂奔,一口氣跑到了狄騎組成的包圍圈之外。
他竟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卻猶自喘息著哈哈大笑,歡暢無比。
這位薩滿教大巫抬手指著萬人窟道:「萬事俱備,只欠此風!賀蘭長春,此時不登神座更待何時!」
伯顏餘音未歇,萬人窟的山體猛地劇烈搖動起來,岩石崩裂,造就一個更大的缺口。
這回人人可見,一頭長十幾丈、高數丈的龐大貪狼鑽出洞口,仰天咆哮,凶威赫赫。
肉眼可見的碧綠色光華自四方大地升起,尤以被三千戰死狄人橫屍之地為最,紛紛匯聚向萬人窟中。
那座幽深洞穴內更是綠光瑩瑩,化成白天亦可見的幽冥火焰,宛如鬼蜮。
「咦,是他!」
南方某座山頭上有人輕聲道。
「二哥,你認得那個生狄貴人?」
劉屠狗朝楊雄戟點點頭,疑惑道:「他是那勞什子陰山玄宗的掌門大師兄,方才放翻了三千來人的那兩名劍士也是陰山玄宗的,怎麼自家人打起自家人了?」
二爺當然認得出那是賀蘭長春,那頭仰天咆哮、騰雲追霧的貪狼便是最響噹噹的招牌。
說到騰雲追霧,那名薩滿教大巫是咋回事兒?不是說只有神通境界才能出入青冥麼,可在對方身上,劉屠狗並沒感受到太過危險的氣息,比起魯絕哀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兒。
就算是在全力作法,這靈覺也不會比高子玉那竹竿兒差吧?
但劉屠狗可以肯定,對方並沒有發現他。
既然沒發現自己這個宗師,其餘最高不過練氣的一百烏合之眾,自然不會被對方放在眼裡。
若非如此,二爺早就撒丫子溜了。
他盯著萬人窟上空的惡風黑浪,眸光閃爍,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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