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屋裡男孩聲音驚慌,顯然是嚇到了,阿濃沉默半晌,到底是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秦臨這幾日格外黏她,尤其再次發燒之後,更是醒來一見她不在就要哭,因此她便乾脆留在他屋裡不走了。只是這麼幹坐著有些無聊,她便拿了針線來打發時間,誰想竟因此誤打誤撞聽到了兄弟倆的談話。
「我來拿針線,方才走得急,忘拿了。」夜風驚得燭火亂跳,少女緩步上前,神色從容而平靜。
「姐,姐姐……」秦臨手足無措地看著她,慌得眼中重新泛起了淚光,「對,對不起。」
小小的男孩,面色蠟黃,雙眼紅腫,瞧著可憐極了,阿濃壓下心中的複雜,走到他身邊輕聲說道:「病還沒好呢,快躺下休息吧。」
秦臨愣住,完全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
「你,你別生,生氣,我,我知,知道錯了……」半晌,他方才從秦時懷裡探出身子,怯怯地拉了拉她的衣角。
阿濃微頓,低頭看他:「真的知道錯了?」
她的語氣溫和,與平時沒有什麼不同,只是眼神兒有點無奈,秦臨淚眼微亮,重重地點了一下頭:「真!」
恐少女不信,男孩又急急補充道,「若,若我說謊,便,便罰我變,變成小狗兒!」
阿濃有點兒想笑又有點想嘆氣,片刻才道:「既如此,我便信你,只是,往後可再不能這樣了,嗯?」
「嗯!」秦臨當即點頭如搗蒜,半晌又確認似的問道,「那姐姐還,還生,生氣嗎?」
阿濃看著他濕漉漉的,盛滿了不安的雙眼,到底是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小腦袋:「只要你現在馬上睡覺,之後乖乖吃飯喝藥把身體養好,我就不生氣了。」
她還願意親近自己,這就叫秦臨徹底放了心,男孩露出欣喜的笑容,飛快地從秦時腿上爬下來鑽進被窩,緊緊閉上了雙眼:「我,我馬上就,就睡!」
本就生著病,又這般折騰了一番,秦臨很快就睡著了。
看著他純真的睡顏,阿濃心中一片柔軟,但想著男孩為了留下自己所做的事情,這柔軟又變成了無奈。
但同時,隱隱又有些羨慕。
雖然用的法子不對,可這孩子是全心全意愛著自家兄長和母親的。為了叫他們高興,他竟生生忍下了病中的苦楚與喝藥時的煎熬,還一忍就是那麼多天……
秦時和秦母是幸福的。
和從前被娘親,被祖父祖母愛著的她一樣幸福。
「阿臨做的事情,我很抱歉。」一旁一直沒怎麼說話的秦時突然低聲道。
阿濃回神,搖搖頭表示不介意,同時對他打了個「出去說」的手勢。
知道她是怕吵醒弟弟,秦時點點頭,隨著她起身往門外走去。
外頭夜已深,星月黯淡,寒風呼嘯,冷得很。
「我明天一早就走,眼下……」一出門,阿濃便停下了腳步道,「是想正式與你辭個行。」
秦時側過身,用高大的身軀替她擋去夜風,片刻才道:「真的不再多留幾日?」
阿濃堅定地搖了搖頭:「不了,本也打算明日就走的,只是阿臨那邊……」
秦時頓了一下,道:「我會和他說,你放心吧。」
「好。」阿濃心下微松,片刻又半彎下身子,鄭重地與他福身行禮道,「這些日子,多謝了。」
秦時抬手扶她,還沒扶到少女已飛快地起了身。被當做了洪水猛獸的青年有些想笑,又覺得無奈,片刻才嘆道:「不必客氣。只是,真的不需要我送你?」
他低沉的嗓音中隱隱含著一絲期盼,阿濃想著方才在門外聽到的那些話,臉蛋莫名地熱了一下,但面上卻不顯,只很快點頭道:「不必了,余姑娘已經替我找好馬車與隨護人員。」
秦時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好,那我不留你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嗯。那我先回……」
「等等。」青年高大的身影突然往前逼近一步,阿濃還沒反應過來,手中已經多了什麼東西。低頭一看,是一個樣式簡樸的青色錢袋,裡頭沉甸甸的,顯然是裝了銀錢。
阿濃愣了一下。
「從這裡到安州,坐馬車至少要半個月的時間。路途遙遠,外頭世道又亂,這些錢你拿著以防萬一吧。」秦時說完又笑了一下,「不過是借你的,記得還。」
他靠的近,呼出的熱氣如煙霧一般朝她襲來,帶著灼人的溫度,阿濃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這才穩了穩心神道:「好。」
人心隔肚皮,她雖信任余嫣然,可對她找來的那幾個護她前去安州的人卻並不敢全信,因此即便秦時不說,她也是準備向余嫣然借一些銀錢帶在身上以防萬一的。眼下秦時主動提出了出來,她雖有些訝異,但也沒想著拒絕,橫豎來日她定會加倍送還於他的。
秦時目光幽亮看著她,半晌才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外頭冷,早點回屋休息吧,明兒還要早起呢。」
「嗯。」阿濃覺得他的語氣好像有點怪異,但仔細一想又沒有哪裡不對,遂只道自己多心,轉身回了屋。
屋裡油燈燃著,一進門便有暖意襲來,阿濃關上門,微微舒出了一口氣,這才慢步往床邊走去。只是走到一半,視線不經意掠過一旁角落裡的浴桶時,少女的腳步又突然頓住了。
浴桶邊上放著兩隻小胖木鴨,圓圓胖胖,呆頭呆腦,瞧著又憨又可愛。
想起整日活蹦亂跳,嘎嘎直叫的土豆與當日從林子裡撿回來的,如今還在孵化中的那幾顆白蛋,阿濃心中微微一動,抬步走了過去。
「你們可願跟我回家?」少女低頭戳了戳那兩隻小木鴨的腦袋,輕輕笑了一下,「不說話,我就當你們答應了。」
翌日。
天還沒亮阿濃就醒了,整理好床鋪,又靜靜地在屋裡站了片刻,少女便提著一個小小的包袱出了屋。
「吃完早飯再走吧,我已經做好了。」
剛出門便看見高大的青年倚在門口對她笑,阿濃微怔,片刻搖了搖頭:「不了,我……」
「娘和阿臨不會醒的這麼早,放心吧。」秦時說完又笑了一下,「回家以後可就嘗不到本大廚的手藝了,現在不吃會後悔的。」
還本大廚呢,阿濃忍不住想笑了出來:「說的也是,那走吧。」
秦時彎唇:「請。」
白羽還沒起,兩人吃完早飯,秦時便送她下了山。
山下余嫣然已經帶著馬車和人在那裡等候,見阿濃是真的要走了,這平日裡嘻嘻哈哈,不見憂色的少女到底是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等以後有機會了,我一定去安州找你,你可千萬不要忘了我啊!」
「好。」阿濃目光溫柔地應了一聲,又抬手摸摸她的臉,替她擦去眼淚,「等你來了,我帶你出去安雲山看桃花海。據說那裡的桃花最是養人,若做成桃花酒喝下,可使人皮膚雪白細膩呢。」
余嫣然破涕而笑,吸著鼻子道:「你這般一說,我都恨不得眼下就跟你一起去了。」
阿濃笑了起來,天女般的風姿,看呆了馬車旁兩人。
直到秦時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那對中年男女方才脖子發涼地回過神,摸著鼻子低下了頭。
秦爺這占有欲也太強了,看一眼都不行。不過他既然這般喜歡這位季姑娘,為何又要放她走呢?真要喜歡,直接強留下來當壓寨夫人也沒什麼嘛……二人心中忍不住嘀咕道。
「對了,這是鍾叔,這是鍾嬸,他們是我請來送你去安州的。」余嫣然擦了擦眼淚,拉著阿濃的手介紹道,「別看他們個兒不高,身體也不強壯,可都是經常在外行走之人,身手也很好,一個人能打十幾個呢!所以你放心,有他們保護你,這一路上定會平平安安,一帆風順的!」
阿濃有些詫異,還沒說話,那個個子矮小,其貌不揚的鐘叔已「阿噠」一聲沖向一旁路邊某棵大樹,徒手劈在了樹幹上。
碗口粗的大樹猛地搖晃了兩下,啪嗒掉下兩坨積雪砸在他腦門上。
「哎喲喂好冰好冰!」
阿濃:「……」
一旁鍾嬸無法直視地捂住了臉,片刻才幹笑著與阿濃解釋道:「我家這死老頭兒雖然看起來蠢了點,但武功是真不錯的,姑娘大可以……」
話還未完,那大樹突然轟然一聲倒了下來。
阿濃嚇了一跳,鍾嬸小小的聲音頓時變得洪亮,「放心,哈哈哈,姑娘大可以放心!」
「……」阿濃嘴角微抽,半晌才鎮定道,「那就勞煩二位了。」
「不勞煩不勞煩!」鍾叔頂著秦時陰沉的目光跑回來,一臉憨厚地撓了撓頭,「那咱們現在就出發?」
「好。」阿濃點頭,上馬車之前朝秦時看了一眼,但動了動唇,卻到底是什麼都沒有再說。
秦臨是他的弟弟,秦母是他的母親,這人必然比自己更知道怎麼安撫他們。何況……既然做不到應他們的希望留下來,又何必再多做牽掛呢?
車輪聲滾滾響起,身後余嫣然不舍含淚的聲音漸漸遠去,阿濃鼻子猛地一酸,強忍下了回頭看的衝動。
原來她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捨不得離開,可那又如何呢?她終究不屬於這裡。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77s 3.675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