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一程 第183章

    蔓渠山離寺廟不遠，但這次的雲朵性子卻有些古怪，沒什麼定性，往往一不留神便又跑岔了方向，而我如今說是馭雲，其實只是簡單的溝通，連術法都談不上，並沒有強制性的，雲朵可聽可不聽，換成比較厲害的術法也未嘗不可，但天上的雲多是討厭這樣的法子，甘鈺姐說萬物皆有靈，切不可強制。為此還專門說了個故事與我聽：有個人出行皆是馭雲出行，天上雲朵討厭的很，卻不得不服從，直到有一回那人惹了仇人追殺，也是喚了朵雲逃命，恰恰是被他強制飛來飛去的一片雲；

    那片雲靈智不低，平常不敢摔他下去，只是因為它知曉將他使計摔下去，也傷不了多少筋骨，頂多就是狼狽些，介時它卻逃不掉了，縱然尋常人分不清每片雲朵的區別，但人揮揮袖子，砸一道術法過來，那這一片的雲朵可都要遭殃，雲朵雖有靈，但並未形成生命，所以死不了，但聚了許久的靈體，卻要好久才能重新聚回來了。

    而這時卻剛剛好，於是暗地裡使了個小壞，將他翻了下去，那人猛地失重，反應過來後，便急忙招出佩劍，這時仇家已然追趕上來，與他打鬥起來，偏生，他本來就負了重傷，於是便不過一會兒便落了下乘，生死難料。

    之後便不知如何了。只是這個故事講完後，甘鈺姐便語重心長的扯了許久萬物有靈的話，我從不知道向來憊懶的甘鈺姐如何會有這麼多話要念叨，從日出說到正午時分才停下來，偏生甘鈺姐是長輩，再煩這些，我也只能愁眉苦臉的受著了。也是因為那次的陰影，我看著到處撒歡的小雲朵，最終也沒狠下心直接用術法束縛它，只得強打精神，盯著它不要亂跑，仿佛叮囑一個不知世事的頑皮稚子。

    奚吾對此很是嘲諷，但稀奇的並未開口諷刺，而是一副事不關己的端坐在我旁邊，眼底的情緒深不可測。我懶得去窺測他的心事，好奇心也隨著年長的歲月一點點消失，到現在，除非有關親近之人，一般情況下，還是由衷的希望自己能免了那些麻煩。

    好在這段時間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難熬，小雲朵雖然皮了些，可卻勝在懂事，或許是見我實在疲累，也或許是其它原因，反正後半段路，它便慢慢的收斂了貪玩的性子，還算順利的到了寺廟所在的山腳下。然而令我哭笑不得的是，它將我放下來的時候，還衝我甩了甩，仿佛是個發脾氣的小孩子一般。奚吾卻只道是我多心，雲朵中難得有開了靈智的，這一朵應該不是那樣的存在。

    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不管面上如何，心裡卻認定了那片小雲朵在不高興，這種情況其實有很多次，但對上奚吾肉麻的眼神，我還是明智的選擇了閉嘴。

    只見夕陽西下，輕風拂過道士的臉龐，撩起兩三縷散落的長髮，他眼神明媚而又憂傷，抬頭望著高高的山，久久不言，直到一聲鳥啼才將他從回憶中驚醒，道士恍然回神，訥訥道：「我們……上山吧！」我無語的瞅了眼他的背影，只得咬牙跟了上去。

    然而在看到簡陋的山門橫在眼前的時候，我竟然也可恥的近鄉情怯起來。奚吾這會卻顯得比誰都乾脆，見我這副樣子，還有心情嗤笑：「到都到了，還躊躇些什麼啊！走啊！」我不大友善的瞪了他一眼，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出奇乖巧的跟著上去了。一來沒心情，二來對方為長輩，理應謙讓。

    於是當我一路走進寺廟，推開藏書閣的大門時，我心情都難得平和下來，除了推門的手還有些抖之外，其它並無紕漏。

    推開門，裡面依舊一成不變。樞哥哥翻著古老的玉簡；鈞姐姐手裡捧著一本新式的畫本，看來是難得的好心情；甘鈺姐百無聊賴的望著門外，見我推門進來，眼神由剛開始的隨意變成驚喜：「是你來了？阿樞說今天會有喜事，我問了，他又不動如山的坐在那邊，怎麼也不肯透風聲，氣死我了！……你說是不是特別令人生氣？」

    我摸摸腦袋，恭敬道：「樞哥哥是長輩。」甘鈺姐嘟嘟嘴，道：「那我也是你長輩啊！……話說你這次怎麼回來了？那道劫……」

    我愣了愣，之後才輕聲笑道：「沒呢！這不，看著時間快到了，特地過來道個別。」甘鈺姐聞言眼神一下子暗了下來，原本自我進來，便一直緊握著我的手也慢慢鬆開，許久才聽到她的聲音響起：「是嗎？我還以為你沒有事了呢！結果還是這樣！」聲音中是掩飾不住的失落，我手僵了僵，一下子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來寬慰她。於是只能無奈的將眼睛轉向樞哥哥。

    他嘖了一聲，差不多了，才慢悠悠的看向我身後欲行大禮的奚吾:「你也不用來這一套華而不實的東西了，起來說事，還有你……」說著，就又將目光轉向了我：「你的事，我晚會再跟你仔細掰扯，你先走吧！」

    我應了聲是，暗慶自己逃過一劫，便趕緊扒著甘鈺準備跑，鈞姐姐這會卻剛好把手裡的畫本子放下，一臉不爽：「怎麼？小玉里出門幾天，連人都不會叫了？」我噎了下，忙不辻的把屋裡三個人全都叫了一遍，這才看向樞哥哥：「這回，我能走了吧？」樞哥哥頷首。於是我又看向鈞姐姐，誰知她看了我一眼，卻出乎意料的站起身：「罷了，我也跟你出去吧，你們兩應該還有些話要說道。」最後一句話明顯是對樞哥哥說的。

    樞哥哥應了聲，我便走在她們前面，順帶『刺溜』一下子帶上了門。

    我跟著鈞姐姐她們一路走到了斜廊才停下，我隨手撣了撣座椅上灰，轉身坐下後，便看見鈞姐姐雙手環胸居高臨下的望著我，甘鈺姐則坐在我旁邊，難得面色柔和的替我整理長發和衣裳。我眨了眨眼，有些無措的看向鈞姐姐：「又怎麼了？為何如此看著我？」

    鈞姐姐臉色難看，聞言，卻還是保留著一絲理智：「你回來幹嘛來了？」我很久沒看到過鈞姐姐這樣，嚴格來講，我從認識她起，都不曾見過她這般模樣：「我還有些時日，便回來看看，畢竟我……」鈞姐姐呵呵兩聲，伸手便揪住了我的兩隻耳朵，憤憤道：「還有些時日？……你他娘滿打滿算也就三十年，你不給我好好準備著，你跑來這胡鬧？現在是玩的時候嗎？」

    我沉默，斟酌了下言語，才慢慢的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若是西華帝君不喜欺負弱小，打算君子一把，跟我比陣法，那我有四成機會能贏，可惜我靈力薄弱，到底是個弱項；但西華帝君想必不會如此，他要是與我拼術法的話，我十成機會要死，運氣好的話，或許還能留點灰……」鈞姐姐無力的看了我一眼，漸漸的將手鬆開來，輕聲問道：「那你怎麼辦？打算什麼都不做就打算放棄？」我茫然的搖搖頭，若是可以，我肯定不會放棄，但希望實在渺茫，我壓根想不到我有活著的可能。

    鈞姐姐或許是猜到了我的想法，所以口吻也不如之前那般恨鐵不成鋼，語氣慢慢的平靜下來：「你這條命……是我們齊力救回來的，否則你早該十二歲那年就該死了，你知道的吧！」我點頭，她清了清嗓子，繼續道：「我沒教過你太多東西，論用心，應該是樞對你最好，我雖然不太瞧得起南無那副不正經的模樣，可他嬉皮笑臉的，竟也教了你不少東西，甘鈺……她是個狐妖，以前出過事情，修煉上面可能還沒你好，但她對你的好卻是沒話說……我例舉了這麼些人，並不是想要束縛你，只是想要告訴你，能活下來的話，還請你千萬不要放棄。」

    我慎重的點點頭。鈞姐姐這才勾了勾嘴角：「還有……別怨我們不肯幫你，而是有些事情我們真的不能幫，成神之後，我們越發清楚天道無處不在，我們暗地裡給你安排了些東西，能讓活的幾率大一些，可我們終究不能明目張胆的去救你，即便我們有這能力……實在抱歉。」

    我很少見她說妥協，更別說對別人抱歉。我望著她輕蹙的眉頭，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能使她稍稍寬慰些，沉默半晌，只能憋出一句話來：「不用，若是可以的話，能與我解釋下……天道為何物嗎？」我有些遲疑，但這些事情，我必須要弄懂。鈞姐姐聞言，沒有露出疑惑的表情，仿若早就在意料之中：「說真的……小玉你是我見過最奇怪的人，很小的時候，我和阿樞說話從來沒避過你，你不理解，但從來不問，我看得出來，你很好奇，可你一直不問，我雖然疑惑，但你不問我便不會說，可你為什麼這時候卻問出來了？」

    我看了她一眼，別過頭止住了甘鈺姐還想要站起身去幫我添置衣裳的手，每一次回來，她都會說我衣裳少，怕我在外辛苦，可衣裳早就多的穿不下了，只得一件一件的堆在納袋裡邊堆灰。我把她牽著她的手，把她拉回位子上，這才看向鈞姐姐：「你們瞞了我很多事情，有些事情我慢慢的猜到了，有些事情還需要你們為我解答，畢竟我真的沒多少時日了。」

    鈞姐姐笑了笑，伸手捏了捏我的臉，手指冰冰涼涼的，卻讓我升起一陣奇怪的暖意：「小玉，你要記著……在事情還沒發生的時候，我們就要堅持那些不是真的，天道規定的東西，我們卻不一定就要遵守，你明白嗎？」我搖搖頭。鈞姐姐又笑了，道：「不明白也無事，你只需要知道，你這次一定不會死……我等你回來，我才會告訴你很多事情，可以嗎？這是我們的一個約定，而你不會死！」

    最後幾個字說的輕輕的，但不能否認其中的情感。我突然就有些釋懷了，輕輕點了點頭：「嗯，我不會死的，我一定會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