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兩人自此便沉默著走回寺廟,直到分別離開到各自的房間時,也不曾再說過一句話,雖然我不知為何,但看南無的樣子,那段已經塵封的過去,想必並不美好,以至於連南無那般不拘繩墨的人物,眼底也會隱隱透出一絲涼意。
我有些憂心的看向漸漸消失在黑暗中的南無,沉默片刻,才回到自己的僧房。幾日的風餐露宿,即便在外面可以用『洗塵術』將上下打理乾淨,但也總歸逃不了心底的不自在,所以還是拿著盆子,到外邊打了些水,簡單洗漱後,才褪去外衣,慢慢爬上了床。
躺在床上,明明該是睏乏的,畢竟在這之前便是上午一直在奔波,午後倒是好些,可待在藏經樓里看書,用的便是腦力,樞哥哥他們若是一時興起,在我今天用晚膳時便向我提問,那也不是不可能,最遲明日晚膳時也該問了,可不知為何,明明今日比起往常要勞碌許多,但心裡卻不大平靜,好似忘掉些什麼東西一般。
絞盡腦汁想了許久,就在我已經放棄思考,準備進入夢鄉之時,卻突然驚坐起來——沈負卿留給我的那封信還不曾看過!
想到這我便立馬站起身,借著月色,迷迷糊糊的走到了掛衣服的木施面前,沉吟片刻,便從寬袖裡的斜口袋中掏出一封紙信封,因為過了些年月的緣故,紙張邊緣還隱隱泛黃。我略微躊躇,良久才點亮床邊的蠟燭,摸索著拿了一把書削,輕輕一碰就劃開了信封。
我伸出兩隻手指,小心翼翼的將信抽出來之後,便把信封隨意置放在一旁的三彎角的香几上頭;信紙保存的不錯,中間因為摺疊而出現的褶皺異常明顯,說到這裡,便不得不插一句嘴——說實話,我與沈負卿並不相熟,我與他相遇的唯一橋樑是小戈,除此之外便無其他。
再具體些,我與他只見過一面,之所以我到現在還記得他,是因為不論是幾百年前初次聽聞他的事跡,還是第一次見面,他帶給我的印象都算是人格魅力頗高的那一種人——有魄力,做事果決;義薄雲天,對莊中兄弟都抱以毫無保留的信任;為人算得上是老奸巨猾,手段頗高,講理但是不認死理,凡此種種。但我……實在不是我妄自菲薄,我這人是有些小聰明,但『棋場如戰場』,接連與甘鈺下了幾盤棋之後,她便總說我天真,到了外面去便是要吃虧的,甚至因為這事,我當時想要出去的計劃也被擱淺了。
陣法上的天賦上倒是好些,但耐不住我這人性子憊懶;再說到『義』,我這人涼薄無情,便是爹娘都能給忘了,如今在腦海里的也僅僅只有兩個模糊的身影罷了,鈞姐姐他們說這是好事,勸我不用掛心,但我卻不敢苟同——仔細想想,若是你待一人視如珍寶,他卻轉身便能將你忘個一干而盡,換誰都得糟心。也不知我這真是過於寡淡,還是……記性不佳?
我笑了笑,佛經都能背得出來,若真的有心,又豈能記不住?
我漫不經心的抖了抖手中的信紙,攤開來後,原本嘲風弄月的臉上,也微微有些詫異,信上只寫了一句話,筆鋒潦草,從字上看卻隱隱能察覺出寫信之人的手腕無力,以至於落筆的字都有些不著水墨,若是沒有猜錯,沈負卿在寫這紙信時,應該已經時日無多了,並且在時間的腐蝕下,原本就著墨不多字印都變得有些淺淡了。
而那句話也極為簡單——望君多珍重。我看完之後,下意識的便想笑,但在下一秒卻硬生生地止住了,沈負卿此人精明老練,他既然在臨行之前專門寫了這書信封,便一定有其用意。
從字面上來理解,難道只是希望我能一切安好嗎?可這未免顯得有些刻意了,並且……只單單對我一個人留了這封信。我斂了斂面上的神情,眉頭卻依舊皺著,然,思索良久無果,也只能無奈放棄,抱著疑惑入了夢鄉。
結果第二天五更一點便醒來,然後便再也沒了睡意,微微撐起身子,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才晃悠悠的拿起木施上掛著的衣服,穿戴整齊後,就出去打了盆水,簡單洗漱之後,便徑直到灶房去,準備煮飯。
因為是深秋,五更的天還有些昏暗,所以走路也小心了些。一路晃到了齋堂後面的灶房,有些不大利索的從房中找了幾支蠟燭,用微末的火星點開了之後,才準備去燒火造飯。
等所有的事情都弄得差不多了之後,已經五更三點了,外面的天色也漸漸亮堂起來,便起身將蠟燭吹滅,手腳迅捷的將一鍋粥都搬到了外邊齋堂,這才慢吞吞的盛了一碗粥,徐徐吹涼之後,便準備喝粥。
剛喝了一口,便聽見門外有吵鬧的聲音,抬頭一看,現他們幾個人竟是難得遇到了一塊,結果……他們看到我的時候,竟難得一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我皺了皺眉,便想開口質問。然而還不等我開口,便見他們儼然已經一唱一和起來:
「哥!今天早上沒有炒菜嗎?」
「小戈你又不是剛認識他,他什麼德行你不知道嗎?」
「對呀小戈!下次我們還是早些來吧,省得早膳都用的不大舒暢。」
……
我扯了扯嘴,若是小戈剛開口那會兒,我還能安慰自己他只是無意問出的,但後來他臉上愈明顯的取笑之意,卻容不得我這般自欺欺人了。我忍了忍,還是勉強保持著鎮定,一口喝掉了碗中的粥後,才輕描淡寫的指了指旁邊方桌上的碗筷:「碗筷都在那裡,請自便……我吃完了。」
南無卻沒有絲毫眼力見,當然也有可能是有意為之:「不吃了嗎?鍋里還有許多。」
我笑笑沒理他,轉頭看向一旁喝粥的樞哥哥問道:「今天還是在藏經樓里看書嗎?」
樞哥哥聞言,皺了皺眉:「南無與我說過了,今天在涼亭里……我教你些保命的仙術,讓你遇到特殊情況時也不至於兩眼一摸黑,直接抓瞎。」我點頭,便老實的窩在了原先的位子上,沉默的看著眾人用早膳。
桌上的氣氛一如既往的和諧,永遠都是漫無目的的瞎扯,不過多久,話題便波及到了我這。
甘鈺姐先是向我笑笑,才有些不解的問:「怎麼你今日起這麼早?往常你不是一向拖到最晚一個才肯起的嗎?」我撇撇嘴:「昨天夜裡想了些事情,便睡得晚了些。」
眾人一愣,最後還是鈞姐姐率先沖我調笑道:「想何事?莫不是咱們小玉終於情竇初開?說說吧,想到那個女子了?」正不知該如何應對鈞姐姐的調笑,餘光卻突然瞅見樞哥哥已然放下碗筷準備告辭,便也極有眼力見的跟著打了聲招呼,從善如流的隨著樞哥哥出了齋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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