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看過去的時候,才愕然現它並不是如我所想的那般威嚴兇猛,反倒是毛皮溫順,眼神平和,似乎十分無害的模樣,但樞哥哥說,出門在外,對於任何人的印象都不能從外表來認定對方。所以即便對方十分乖巧的站在那裡,但我依舊不敢掉以輕心。
更何況對方開口的第一句話就不如它外貌所表達出來的那般,反而囂張放肆,語氣十分不客氣……不過人家有這個資本,倒也怪不得它。所以我盡力按捺住心中的不忿,默默忍了。
那野獸明明也看出來了我臉上的不滿,但眼裡的幸災樂禍卻毫不掩飾,我皺皺眉,溫聲道:「敢問前輩有何事?」
那野獸笑笑,眼珠子向上轉了轉,很形象的翻了個白眼,我無語的看了它一眼,剛想耐著性子再問一遍的時候,它卻突然開口:「你怎麼還沒死?」我愣了愣,反應過來後,霎時便黑下了臉:「我為何要死?」
它照舊笑著,完全不懼我難看的臉色:「你早該百年前就死了。」聽了這話,我倒是奇蹟般地笑了出來,不復之前的咬牙切齒,眉梢都微微上揚:「您怕是看錯了吧!我到現在為止,也就白來歲。」這也實在不是我大驚小怪,而是近些日子圍繞在我身邊的就沒一件好事,難得能讓我嘲諷一番面前似乎自詡不凡的前輩,自然笑得連酒窩都露出來了。
它這回沒笑,面上卻依舊是蔑視眾生的漠然:「對呀,你可能不大清楚自己的面相,你在十二歲那年就該死了,只不過……」未盡之語十分意味深長。我半扯的嘴角倏地僵住了,眼瞳微微放大,但很快就將所有神色都一併收斂,只是聲音還有些顫抖:「你在說什麼啊?」驚嚇之餘,竟是連敬稱都忘了。
它也不在意,撣了撣自己的皮毛,才若無其事的說:「你十二歲那年應該歷過一次劫吧!你大概不清楚,那一次劫原本就是必死的劫,只不過被人化解了罷了。」我猛地定在了原地,原本圖安逸而一抖一抖的二郎腿也僵在了空中。
它繼續說下去:「然而天道讓你逃過了百年,這次不會讓你再避過去了,此次便又是你的一次死劫……」
我怔了怔,頹然的將雙腳一松,平放在橫長出來的枝幹上,良久才道:「你騙我玩呢!有人與我說,天道玄不可測,即便有能通天理循環之人,也無法掐得如此准。」然而它對於我的話無動於衷,只是眼神清冷的看著我,我妄想從它的眼底能瞧出哪怕一絲的飄忽,結果自然沒有,它的目光看著比凍住的溪水還要平穩,瞧著瞧著,竟讓我恍然升起一絲錯覺——就好像,它與這片天地融為一體,甚至這片天地的寒冷也只是為了迎合這位的喜好與性情罷了。
我甩了甩頭,將這些胡思亂想出來的東西通通丟到腦後,心中自嘲的搖搖頭:莫非真是在寺廟裡整天修煉給修傻了,以前不怎麼信天道,雖然現在依舊持以懷疑,但卻隱隱有些動搖,因為隨著道行的提高,便總會感受到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這些想法往往都十分空泛,有時感覺到的東西明明與未來所生的事情南轅北轍,卻奇蹟般地覺得自己感覺到的即是未來。
上次我趁著中午,悄悄躲在灶房裡頭打盹兒,那時做了個我此生難忘的夢,夢中起源、走向、以及結局全數都不記得了,夢醒時卻覺得恍若隔世,後來兀自沉思了許久,直到樞哥哥現我躲懶而來抓我的時候,我腦海里卻突然閃過了一幕,就是那一幕,讓我至今都無法釋懷。
——我夢見……爹娘一刀殺了我,他們的相貌我大概都忘乾淨了,但總覺得他們的眼神都一樣的冷漠無情,甚至有一絲絲嫌惡,而小戈就站在一旁,神色木然的看著這一幕,鮮血順著斑駁的地面一直流到了他的木屐底部,他卻一動不動……
那個場景太逼真,真到……他那幾天都快魔怔了,即便理智告訴他這只是個夢。
整天都是些神神叨叨的東西,若是我從未跟著樞哥哥他們修仙,那該多好;那樣即便是做一輩子的庸人也未嘗不可,畢竟無知者無畏……
我掩目笑了笑,良久才將五指微微分開,雪透過手指間的縫隙滲進眼睛裡,有些許酸澀……我眨眨眼,才勉強從過去的事情中回過神來。我開始覺得世界在離我遠去,老樹的枝叉隨風搖晃,甚至慢慢出現疊影,腦海里開始快的閃現出過往的一切,我終於意識到……我快死了。
目光所至的地方皆是一片漆黑,我開始感到絕望,這種感覺並不好受,似乎有一個白色的影子在我身邊浮現,因為他驟然出現,我周圍的空間霎時壓縮變小,空氣慢慢變得稀少,為了活下去,我貪婪的呼吸著僅有的空氣。
黑暗中,有人問道:「你想活下去?為何?」興許是我此刻神智不清的緣故,那聲音在我腦海里迴蕩了好幾圈才慢慢消逝。
我死死的咬著嘴唇,妄想獲得一絲清明,聽到這句話,卻突然有些不甘心,良久,我從牙縫裡擠出一段話來:「滾!」
「您為何想要活下去……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結局。」
「但是我依舊不信命。」昏迷前,我似乎聽到我這樣說,即便他問的問題是什麼我都想不起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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