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散盡,星河長明。撥雪尋春,焼燈續晝。
傳聞上古時期有一位名叫麻姑的仙人,修道行走天地之間,不知存活了多少歲月。
據說這大荒島本在滄海之底,只是後來海水干凅褪去,地殼裂縫不斷變遷,大荒島漸漸從海底上升浮出水面。隨著海水隱去,大地縱橫裂紋,千里乾旱,荒無人煙,那大仙麻姑在此修行數萬年之久,親自歷經三次聚變,看著潮漲潮落,亘古不變,便由此喚名為滄海桑田。
滄海之濱,饕餮迎風獨立站在浪頭之上,一尾大魚在其周圍旋轉游繞,浪頭涌動不止,讓其上的饕餮如履平地。
「喂,當真要送那臭丫頭離開?」底下一道悶聲傳來。
只是在聲音語畢之後,饕餮猛的朝半空竄起再狠狠朝下踩了下去,道「說過多少次,要叫我姐姐,什麼餵不餵的,沒禮貌。」
身旁大魚欲哭無淚,心裡不斷腹誹「叫你姐姐?你那歲數比我奶奶的爺爺還大,虧你好意思說的出口。」
似有察覺,饕餮目光淡淡撇來,眉毛一挑,道「北溟鯤,你當真想要被架起來燒烤?」
那大魚聽聞此話渾身一個激靈掉入海底,如同魂飛魄散。
依稀記得許多年前的某一天,當時魚清潺初化人形,凌九泉帶她攜游滄海。那天本是陽光明媚風和日麗的,北溟鯤悠哉自得躺在海平面曬著太陽,恰巧碰到路過的兩人。當時魚清潺看著這條大魚愜意無比,渾身光華繚繞,斷定其肉質極為鮮美可口,便同凌九泉商量能不能將這頭大魚抱回去宰了吃。凌九泉自然無所謂,只要魚清潺提出的要求,能做到的他都會滿足,何況眼前這頭大鯤。
北溟鯤做夢也沒想到一條小魚竟然胃口大到想吃掉自己,好不容易虎口逃生求爺爺似的讓凌九泉罷休,北溟鯤這才撿回一條老命。
只不過讓魚清潺惦記的美味又豈是那般容易逃脫,用魚大小姐的話來說「這煮熟的鴨子飛了我可以忍,關鍵這煮熟的鴨子已經在嘴邊了,這要飛走就說不過去了。」
於是乎,得以空隙,魚清潺都會暢遊滄海,來尋找她心心念念的大鯤,北溟鯤礙於凌九泉威勢,只得東躲西藏,後來實在是怕了,只得向老友饕餮求助,這才讓魚清潺有所收斂。
其實在北溟鯤心底他也知曉這麼多年下來,魚清潺早已不像當初那般非要吃掉自己,相反許多時候兩人時常結伴遨遊滄海桑田。
兩人曾闖過鮫人海域,為了一顆鮫珠差點被鮫人抓住當成祭品,所幸北溟鯤當時一口將魚清潺吞進腹中這才活生生逃過一劫。
那一次讓魚清潺極為惱怒,憑什麼我還沒吃你你就把我給吞了,太不像話了,說什麼也要讓自己吞他一回。北溟鯤無奈,只得答應魚清潺,只不過魚清潺在看見北溟鯤有意顯出本體之下,只得乾巴巴的咽了咽喉嚨,訕訕笑著說放北溟鯤一馬,自己咋吞?嘴巴張的老大還不夠人家牙縫大。
還有一次魚清潺偷跑離開桃林,恰好遇見那夜滄海月圓,當時海面漆黑如墨,滔天巨浪翻滾涌動,無數海底妖物奔走而出。當時激流道道沖天而起,數不清的海妖屍體浮滿在上,一片猩紅。
在狂暴中,有一龐然大物化作真身在滄海之中翻江倒海,只為了那一條被沖暈迷糊的白色小魚,那一次,北溟鯤又救了魚清潺。
兩人曾攀上大荒最頂上的紅楓林,坐在崖畔之巔,俯瞰夜景,有螢火飛旋,像那璀璨星河,魚清潺七嘴八舌說道,北溟鯤愁眉苦臉聽聞。
也是在魚清潺的死纏爛打之下,北溟鯤第一次嘗試幻化人形,可那一次足足讓魚清潺笑了三天三夜。只因北溟鯤人形之態乃是一個白白嫩嫩的大胖小子,如那瓷娃娃一般,臉蛋臃腫肥圓,肚子更是圓的可以當球踢。
魚清潺開懷不已,北溟鯤卻是窩火的不行,發誓再也不會以人形姿態現身。可他哪裡知曉,機靈的魚清潺早已用水法拓印下北溟鯤的人形,事後還給過饕餮凌九泉看,兩人忍俊不禁,實在是萬萬沒想到滄海一代霸主竟是這番模樣。
那夜,滄海一處岩礁上,一個大胖小子身邊坐著一個窈窕淑女,兩人捲起褲管,腳丫子在海水中晃蕩,身後身前,銀霜煙霞,徐風兩鬢。
世人皆道大荒如那恐怖深淵,荒蕪寂寥,熟不知滄海桑田亦有繁華,繁華之景在大荒大海之中人人都可看見。會有一條大魚如守衛般緊緊伴著自己身邊一條蝦米般大小的白色鯉魚,二人只把滄海當做自家院子,來去隨意,肆無忌憚的橫行霸道。
饕餮望著底下的北溟鯤,見他神情闌珊的模樣,打趣道「怎麼,捨不得?」
「也不知帝尊咋想的,那臭丫頭本事不高,又喜歡到處磕磕碰碰,這一趟出去多危險,還是去最遠的西邊,萬一有個好歹你們哭都來不及。」北溟鯤提醒說道。
「整個四界已無神靈,帝尊乃是半神,你說呢?」饕餮心高氣傲笑道。
北溟鯤嘆著氣搖了搖頭,這饕餮對誰都少有好臉色,偏偏說起凌九泉就是一副花痴樣。饕餮明面上一副嬌小蘿莉,可誰要被其外表矇騙小瞧了她,那真是有今生無來世了。
大荒被外界傳的沸沸揚揚恐怖如斯的主要原因,就是此地有著兩個該天殺娘們,混沌和饕餮,兩人興風作浪,是那妖孽禍水。
「好久沒見到那臭丫頭了,走起咯。」北溟鯤大喝一聲,兩人翻滾浩蕩席捲而上。
大荒大海大山,此後千千萬萬年,任荒山更加荒蕪下去,任深海更加湛藍波瀾。
墨故淵大力一腳踩在浪花中,漸起的水花將羽涅淋了一身,臉色揶揄,目光挑釁,道「這一招叫亢龍有悔,如何?」
羽涅嘴角微翹,一身玉樹臨風,只見他俯身彎腰,雙手併攏往水中凹進,還未等墨故淵反應便掀起一大片水花朝其潑去,口中叫囂道「那我這招風捲殘雲豈不是天下無敵?」
「好傢夥,果然是有些道行的,看我仙人指路!」
「道友來得好,且接下貧道獨門絕技,猴子摘桃。」
墨故淵同羽涅兩人一來一往,口中招式如火如荼,聽上去極為恐怖,乍眼一看不過是你潑我一臉,我濺你一嘴,在淺灘海邊玩起了水浪。
兩人身影緩緩靠近,眉眼狐疑不定,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用彼此可聽見的話語悄悄細語。
「那大石頭應該聽見我們說的了吧?」羽涅擔憂問道。
「我哪曉得。」墨故淵臉色疲倦,無奈道。
「干他大爺的,都三天三夜了,這石頭人就一直跟著我們,非要爺爺我露幾手才能把他嚇退麼。」
「要不你試試?」
「你!他可是四大凶獸之一的窮奇,有你這樣坑隊友的麼」羽涅氣急。
「知道就好,那還讓我像個傻子一樣配合你,你當人家真能給你唬退啊。」墨故淵悲哀嘆了一口氣。
一陣海風拂面而來,兩人青絲揚起,怔怔望向天際。
玄服蟒衣凌九泉踏空而來,身後,白衣勝雪的女子悄顏展笑,朝水中人揮了揮手,大喊道「墨故淵!」
還未到桃花綻放的季節,仿佛此刻已然盛放。如十里錦繡,那一聲似那風鈴,在墨故淵心扉前叮嚀盤轉,迴蕩不已。
滄海桑田裡,墨故淵同樣淺笑揮手,此刻,心間具是溫暖。
凌九泉攜魚清潺落在沙灘邊,窮奇不知何時也來到了身後,三人剛落地,海平面泛起波濤,一個胖小子和一個小蘿莉踏浪奔赴而來。
墨故淵心神還未緩過,便被大浪從頭澆灌而來,淋了個落湯雞,魚清潺目光一亮,還未來得及嘲笑幾番就順勢奔向海中,口中喊道「膽敢囂張!看招。」
墨故淵憑藉先前感知早已斷定海中有一大妖來襲,本欲動身前去阻止魚清潺,只是剛有所動作之際,下一刻已然看見魚清潺一手掐在一個大胖小子的耳朵上,將其從海中提了出來。
胖小子面色痛苦,哀嚎不已,口中不停求饒。墨故淵擔憂望去,想說些什麼卻是張了張嘴就此作罷。
身後,凌九泉盡收眼底。
「你是瞧墨故淵呆頭呆腦的就好欺負的麼?」魚清潺冷哼說道。
「我的姑奶奶哦,我哪敢喲,是那傻小子自個站那不動的,也不能怪我啊。」北溟鯤欲哭無淚,這還未上岸就被魚清潺逮了個現行。
「哼,我可告訴你,墨故淵可是我罩的,也算我的小跟班一個,和你呢,算是同門師兄弟,切記不可自相殘殺。」魚清潺意味深長說道,北溟鯤連連點頭稱是。
羽涅在一旁看的興趣頗厚,在魚清潺鬆開手之後便走向北溟鯤,圍繞其身側不停打量,時而揣摩下巴沉吟,模樣極為認真。
北溟鯤一副慫樣是在魚清潺面前不願與她計較,可羽涅這番肆無忌憚恰好撞上了北溟鯤的怒火,正當他要開口怒吼之際,那羽涅已是率先開口說道「你是人還是球?還是球變成的人?」
北溟鯤雙拳緊握,屁股猛的一陣搖晃,從後伸出一條巨尾直接掃向羽涅而去,魚清潺抬頭遮眼望向遠方,喃喃道「好傢夥,直接給拍上天去了。」
岸邊,窮奇朝凌九泉緩緩說道「此子果然如此。」
饕餮斜眼看去,面色一寒,似乎極為不滿窮奇的自作主張。凌九泉不語,目光卻是在魚清潺和墨故淵兩人身上徘徊。
墨故淵細眼相看,除去一襲白衣,魚清潺今日格外獨秀,不知為何,當墨故淵不經意掃向其發間那一根碧綠色的玉簪之時,神情驀然恍惚。
「喂,你又在發什麼呆呢?」魚清潺已至墨故淵身旁,此刻好笑問道。
回神之後,墨故淵一身濕漉漉的模樣在眼下顯得格外尷尬,看向魚清潺,有些不知所措,在身上拍了拍,吞吞吐吐道「我...我是覺得今天的你怎麼那麼好看咧。」
魚清潺愕然,紅暈滿面,連著耳根都氣色漸變。
「你!不理你了。」魚清潺掩面跑去,卻是笑顏逐開。
一旁的北溟鯤看的捶胸頓足,悲憤交加,恰巧不辭萬里辛苦趕來的羽涅又被其一尾掃向了天際。
天上白雲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離合,亦復如斯。總有回家的人,總有離岸的船。
風漸起,碧海藍天一色,凌九泉望向視線盡頭,那裡有著一條大魚,其上有三位身影在模糊遠去。已是四界巔峰之頂的半神,此刻不論如何想要看清遠方卻始終看的不太真切。
窮奇與饕餮臉色皆是激昂無比,有異尋常。
「仙界六派,妄想一統山海五經,熟不知這天下就要被我們收入囊中了。」饕餮臉色漲紅,滿是興奮。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當年琉璃藉口天道之名將我等盡數驅逐於此,如今凌九泉你已成半神,你說這所謂天道是不是就是神靈的一個可笑念頭?」窮奇沙啞喘道。
凌九泉負手仰天,那如海色一樣的天空仿佛凝結成一面鏡子,那裡映滿的全是凌九泉的眉目容顏。
片刻,只聽其譏笑而言,道「我是誰?既是這天地間唯一玄冥天蟒,自然是要做這世間第一條真龍且僅僅只有我一位真龍而已。區區四界又豈能任我逍遙?天道又算什麼,我欲成神,便教那天外天亦是在我掌心。」
風雲變色,饕餮雙目猩紅,垂涎舔了舔嘴唇,一襲嬌小蘿莉的她猛然在原地撕裂開化作本體。羊身人面,虎齒人手極為猙獰,此刻嘶吼咆哮,海水沖天而起。
窮奇亦是如此,本體頃刻顯現,此方天地,煞氣滔天,島上無數惡妖紛紛嘶鳴附和。
只是凌九泉所言,與他讓魚清潺走將入海化龍又不知是何用意。
大荒最頂紅楓林中,此刻晚風瑩瑩,星月映染而落,有一人一動不動坐在一棵樹梢之上,生怕驚擾了什麼。
首烏整個身體緊繃,肩膀上微微靠有一嬌小女子,此時正在小憩酣睡。一陣涼風迎來,一絲髮香繚繞在首烏心間,他淺笑勾勒,忽而想起今日閒逛之際腦袋竟又莫名被人砸了通透。當他看見那布囊里的鹽巴調料之時,斷定是那墨故淵故伎重施,戲弄自己。
「嘁,算你小子還有點良心。」首烏喃喃,悄悄看了看身旁女子,卻見崗靈不知何時醒來,正大眼看向自己。
兩人相望,一束月光落來,大荒荒蕪之中又一幕璀璨,不論亘古萬年之後,此處如何更迭,當下百年,有一頁頁貓狗日記。
「你臉上有光耶,我來抓抓看。」首烏耳邊響起崗靈清脆的笑聲。
萬籟蒼穹,大鯤打著盹任由海水漂浮沖盪,星河清風,眼下是難得的安謐。
羽涅平躺在鯤背之上呼呼大睡,魚清潺坐在前方獨自仰望星辰,天際,望眼欲穿。
「魚姑娘,你也去休息會吧。」墨故淵緩緩走到魚清潺身邊,淺淺說道。
魚清潺望向墨故淵,自當初桃林遇見,他一直都喊自己魚姑娘,倒是頗為講究。
「呆子......」魚清潺轉過頭,輕聲碎語。
墨故淵撓了撓頭,有些不太明白眼前這魚姑娘怎的莫名說自己又呆了。
魚清潺見墨故淵一副認真模樣準備詢問自己,當下及時開口說道「你自個守夜吧,我去睡覺!」言罷,自顧站起朝後方走去。
墨故淵愣在原地,總覺此時的魚清潺好像有些奇怪,望著那一襲倩影,風舞繚繞,不知為何,墨故淵忽然發覺魚姑娘有些孤單。
身後大荒早已化作黑點隱去,唯有那桑田可見邊際。眼前方,是一望無垠的滄海,墨故淵怔怔失神,滄海桑田之中,自己仿佛一粒砂礫,在這浩瀚天地中顯得極為渺小。
「其實...你喊我潺潺也可以的。」耳邊響起一聲溫柔,天籟也不過如此。
墨故淵心間起伏,忘記置身何地,卻永遠記住此刻一幕,當下何懼滄海桑田。
魚清潺紅著的臉,是墨故淵從未見過的絕色風景,旖旎悱惻,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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