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七年正月十六,山西晉城。
大順將軍劉宗敏在死傷上千流民,三百多名甲兵,將近一百名老營精銳,在付出如此慘重代價後,終於攻破晉城北門,肅清殘敵,占領全城。
把守晉城城門的五百名喬家家丁,上百名韃子戰甲,全部戰死,北門甬道里堆滿了後腦勺留著金錢鼠尾辮的建奴,當然他們中大多數是抬旗的包衣,只有兩個狂妄自大從口外趕來送死的真夷。
午時初刻,在順軍將領劉宗敏李岩等人簇擁下,大順皇帝李自成騎坐戰馬,從北門趾高氣昂一路走到知府衙門。
晉城知府在順軍圍城前便已逃走,指揮守城的是喬家大院的三掌柜,晉西南匯天商號的三把手,喬志雍的三弟,喬可堯。
喬可堯此時被順軍五花大綁,跪在闖王李自成面前,和喬掌柜跪在一起的,還有數十名本地晉商。
李自成坐在知府位置上,低頭俯視眾人,一張口,衙門上下便響起他那濃郁的關中方言。
「哦們年四個(1)和你家做買賣,明碼標價,聊砸列(2),你們偏偏要投韃子,麻米兒(3),糧食糧食不給交,銀子銀子不給交,這不過兩年光景,都成送列呢(4)?!」
喬可堯雖是晉商的三號人物,不過二十年間只在晉城活動,又不管馬幫事物,所以不似他那兩個兄長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他現在剛被劉宗敏嚴刑拷打了半個時辰,身上皮開肉綻,遍體鱗傷,此刻已是精神恍惚,忽然被人帶來李自成身邊,聽闖王說著一口純正陝西強,聽得喬三爺一愣一愣的,聽了半天一個字也不懂,一頭霧水。
然而他知道自己現在處境兇險,說錯一個字就是個死,只好提起膽子,朝闖王抬頭望去,怯生生道:
「你說啥?」
李自成目光陰冷望向身前跪下的喬可堯,越看越覺得看不順眼,已然起了殺心。
大順皇帝對晉商記恨已久。
這兩年,順軍從晉商那裡拿了不少好處。
李闖所需的私鹽,生鐵,創傷藥,都是由晉商從臨清,揚州通過漕運,走私販運到河南陝西的,當然,經過千里輾轉,價格也就翻了好幾番。
崇禎九年前後,也就是盧象升洪承疇將李自成追殺的只剩下一條褲衩時,李闖流賊與晉商關係最為密切,從那時開始的數年時間內,算是雙方的蜜月期。
隨著晉商對建奴依附越來越強,更重要的是李闖勢力漸漸膨脹,單純的商業貿易已經不能滿足闖軍日益增長的需求,在牛金星等人的慫恿下,李自成終於開始對曾經的盟友下手,開始大肆搶劫晉商。
崇禎十七年正月初,大順潛伏在京師的細作發回密報,崇禎皇帝正在大肆捕殺晉商,李自成得到這個消息,明白機不可失,是時候和這群老西們算總賬了。如果心慈手軟,讓這些肥的流油的奸商逃到關外,就便宜那些韃子們了。
晉城知府衙門。
「木得銀子,拖出去砍了!」
「饒命啊,饒命!」喬可堯以頭搶地,向大順皇帝乞討饒命,這個土生土長的山西人算是吝嗇到了極致,已經死到臨頭,還不肯說出喬家銀子的藏匿之處。
李自成懶得再看他一眼,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大將劉宗敏親自動手,一手拎著把順刀,一手拖著喬家三掌柜,像拖口死豬似的拖到大堂外面,手起刀落。
李自成一臉愕然望著滾落在地的人頭,怒斥道:「殺逑了?!」
「殺了!」
劉宗敏怒氣沖沖,一把抹去濺在臉上的人血,沒有抬頭看李自成,罵罵咧咧道:
「奶奶個腿!他娘的老西,一毛不拔!」
坐在知府座位上的李自成左眼微微張開,右邊眼眶顯得更加空洞,他的右眼已經在去年洛陽之戰中被人射瞎,獨眼龍的形象倒更能增加大順皇帝的王霸之氣。
「朕要你嚇唬嚇唬他,你就把人殺球了,老子問誰要錢!」
劉宗敏悶哼一聲,沒有說話。攻打晉城,他本想著好好撈一把,沒想到卻遇上了塊硬骨頭,白白損失了一百老營精銳,這些老兵可是劉宗敏在順軍中地位的保障,都是百戰餘生,死一個少一個。這種損失,他實在無法彌補。
「該死的韃子!」
劉宗敏仍舊沒有看李自成,嘴裡罵罵咧咧。
李自成倒也沒怎麼在意,旋即陷入沉思,他心裡很清楚,自己名義上是大順的皇帝,實際上不過是群流寇的頭頭,不服氣自己的大有人在,真正想要把大伙兒組織起來,還要靠劉宗敏這樣的人物。
「他奶奶的,晉城咋會冒出韃子!」
李自成拍了拍大腿,疑惑不解道。
歷史上,崇禎十七年正月,山西晉城確實沒有出現過過數以百計的韃子。
穿越者改變了歷史。
醫療兵魂穿崇禎皇帝,導致原本歷史位面發生偏轉,如同失去引力的行星,大明歷史前進軌跡,墜向不可預期的深淵。
朱由檢在北京對晉商的鐵血政策,導致連同山西在內的全國範圍內的晉商全部倒向了大明的死敵,建奴女真。
作為晉商老巢,晉城喬家在得知北京晉商遭遇後,立即派人前往張家口方向,向口外的阿濟格一部求救,阿濟格隨即派給喬可堯兩百人馬,其中大部分都是抬旗包衣,打扮成跑馬幫的夥計,來到晉城協助喬家「轉移家產」,沒想到人剛到晉城就遇上了東征的順軍。
這撥戰甲的頭目,一個隸屬於正黃旗的真夷白甲,正在命令部下搬運金銀財寶,在看到順軍前鋒(其實就是流民)凌亂不堪衣衫襤褸,判斷該部流賊不堪一擊,不顧喬可堯的反覆勸阻,執意登城守衛。
不僅如此,這撥戰甲還強迫喬可堯的數百家丁協同守城,喬三掌柜見情勢不妙,只好拿出幾千兩銀子,重金懸賞,招募上千勇夫,硬著頭皮登上了晉城城頭。
然而就是這樣一群臨時拼湊起來的武裝,卻給攻城的順軍造成了極大損失。
在建奴弓箭火器打擊下,順軍進攻甚至一度出現停滯。
好在順軍人多勢眾,最前面的流民用血肉之軀填充掉壕溝後,連同裹挾來的流民,數萬人馬如潮水般一波接著一波向城頭髮起進攻。
在與順軍十餘門弗朗機對射中,城頭兩尊紅衣六磅炮只射出一輪炮彈便很快瞎火。兩百多戰甲在數萬老營精銳的圍攻下很快損失過半。
直到這時,那位不可一世的白甲終於意識到自己面對的不是普通流寇,想要撤離,卻已經太晚了。
順軍在攻破晉城後,將城頭守軍一律斬殺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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