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悅妮找了半晌,卻沒有找到那位男子,圍觀人等早已散去,方才在結界內的一番爭鬥,在結界之外看來卻不過是一場邂逅,沒有人知道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麽,也許,那位高吟李白詩的人也不過是無意為之而已。
李悅妮想著,卻聽前方不遠處有人道:「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那聲音仿佛自遙遠的夜空傳來,被夜風吹送至耳畔,斷斷續續,卻極為清朗。
李悅妮心中一震,這不就是方才那幫助她解除困境的聲線?豁然抬頭循聲望去,前方一座七層高樓在街邊佇立,卻不正是醉仙居?
在樓上最高層一處靠近窗邊的座位,似有一位身著淺碧色衣裳的少年在把酒高歌,而那清朗的聲音便來自於他。
醉仙居層樓軒敞宏闊,高高聳立,燈火通明,其上熱鬧非凡,而在高樓之上那位少年所在之處,卻似乎便是這繁華酒樓一處清雅之所,雖身處喧嚷之地,卻因他的存在而安靜而風雅。
李悅妮仰頭望去,輕雲遮月,月色朦朧,燈火璀璨,映得樓上那人極不清晰,又似有輕霧籠罩著他,使人看不清他的容顏,仿佛如夢似幻的存在。
唯有那一雙明亮的眼眸,如寒星朗月卻帶著幾許春風般的和煦。
他仿佛看到了長街之上這一位紅衣少女仰頭注視,清澈的目光透過夜色燈火投過來?
一見之下,李悅妮只覺得心神為之滌盪,那應該是生長在遠離世俗紅塵的仙山之內的人吧,才能擁有這樣一雙明澈如清泉朝露一般的眼睛,有著年輕人的蓬勃朝氣,卻又是那般的溫和。
樓上少年停下了手中聚向天空之月的酒杯,卻擎起向她。唇邊泛起一個淡淡的微笑。
是的,他在笑。
雖然看不清他的容顏,可是李悅妮卻看到他在笑。
那笑意卻帶著幾分灑脫意味。
「他這是在邀請我上去一起飲酒麽?」李悅妮見狀心道。
肚子在毫不客氣的咕嚕咕嚕直叫,現在有人請吃喝,自然不能輕易錯過。
更何況這人方才幫助了她,正好去道謝。
李悅妮手指挽成空杯的形狀,微笑著舉起對著那樓上少年回敬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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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好的竹葉青酒,酒香縈繞;精緻的四碟小菜,美味非常。
李悅妮與那位少年在醉仙居七層臨窗飲酒,樓高遠眺,夜色中的洛陽城,風景極好。
李悅妮方才的了邀請,便三步並作兩步的進了醉仙居,不用小二招呼,直接上了七樓。
那時才看清這位少年的容貌。
他不過十七八歲年紀,容顏極是清秀,五官便如遠山秀水一樣,使人一見之下頓有身處江南水鄉之感。舉止卻極為灑脫豪放,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氣質在他身上顯出一種獨特的魅力。
那少年以極為舒適的姿勢斜倚在竹藤椅之上,左手握著一隻一寸來高的酒葫蘆,那葫蘆上青下紫,顏色淺淡,自然天成,其上閃爍著點點光芒,淳樸天然之中又透著幾許不凡之氣。
酒葫蘆中自然盛滿了美酒,那少年也不用桌上的青瓷酒盅直接用酒葫蘆倒酒在口,「咕咚咕咚」一仰頭,不一會,葫蘆中的酒便被他一飲而盡。
少年大手一抹唇邊酒漬,笑道:「好酒!再來一壺!」
說罷,手搖了搖空空的酒葫蘆,那葫蘆竟然自動飛起,懸浮空中,下一刻,那少年身後數十壇還沒開封的美酒,竟然源源不斷地從酒罈中飛出,被那酒葫蘆吸取而去!
李悅妮望著那空中流動的美酒,當真是目瞪口呆。
李悅妮看的驚奇,桃木劍中贏鑒卻道:「原來是個酒鬼!」
贏鑒在桃木劍中用心語與李悅妮說話,想不到那少年竟然聽到,仿佛看到贏鑒一般笑道:「不錯,我的確是個酒鬼!」
說話間手指一指那飛向酒葫蘆中的美酒,美酒流向頓改。半空中一個轉彎便又分散回到那些還沒開封的酒罈之中。
少年手一伸,那裝滿美酒的葫蘆便又飛回他的手心,少年一仰頭,一葫蘆美酒頃刻間又被他飲光。
李悅妮與贏鑒都是吃了一驚,這麽久以來他們二人的心語,尤其是贏鑒說的話,還從未被桃木劍之外的人聽到過,這少年怎麽能聽到?
少年飲罷美酒道:「姑娘既然來了,就與我一同喝他個不醉不歸如何?」
李悅妮笑道:「我就是來飲酒的呀,還要謝謝你方才幫我,要不是你吟的那首詩,我還真打不過妖劍問月!」
少年微微一笑:「我本想說這只不過是巧合而已,方才飲酒來了興致,隨性吟上一首,可事實上,我的卻想幫你。」
李悅妮聞言笑道:「真是多謝你啦!」
少年笑道:「這謝字倒是不必,我來到此處剛開始飲酒,就被一個縱馬狂奔之人打擾了酒興,姑娘做的事,本是在下想做的。」
李悅妮道:「你怎麽知道我會詩月漫步?」
少年道:「原來這一套步法叫做詩月漫步,好名字!我再高樓之上自然看得清楚,你躲開那狂人長鞭攻擊,
腳下走出來的是草寫的『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這一句,便想到你這步法可能化詩詞於其中,妖劍問月第三劍,我剛好想到這首李白詩能夠應對。「
李悅妮聞言甚覺驚異,話說自己那草體書法寫的別人根本看不懂,腳下書寫下來化為步法,雖精妙萬端更是不易被人識破,這少年竟能一下子看出端倪,當真神奇。
少年仿佛看出她的驚訝便道:「從高處看,很多事情都一目了然。」
李悅妮點了點頭,卻覺得此言甚有深意,問道:「你很喜歡李太白的詩嗎?」
少年笑道:「瀟灑快意,實乃我平生至愛!」
李悅妮道:「我也喜歡李太白的詩,讀起來酣暢淋漓很是過癮暢快!」
少年朗聲笑道:「如此說來,你我更應該喝他個一醉方休!」
少年說罷,看了看李悅妮腰間的桃木劍道:「當然,還有他。」
贏鑒在桃木劍中聽到自然明了這是在說自己,不禁大聲道:「本尊是封印之軀!又豈能同你等飲酒?」
那少年笑道:「那你就只能看我們喝,聞聞酒味啦!」
贏鑒聞言登時氣得便要發飆。
那少年卻擎起酒葫蘆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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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過三巡。
那少年道:「在下原飲,字飲者,姑娘怎麽稱呼?」
「李悅妮。」李悅妮道,「原飲,好有趣的名字,你喜歡飲酒,名字也如其人。」
原飲笑道:「李姑娘,說起來我的名字也是來自於李太白詩,我原名並非原飲,而是原麒。
因為從生下來便愛喝酒,便索性改名原飲。也是來自李太白的那句『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我不求什麽留名,這個飲者嘛,還是要當的!」
原飲說笑間一仰頭,又是一葫蘆美酒進肚。
一鬆手,那青紫色葫蘆仿有淡淡輕霧盈繞,閃著點點光芒輕盈飄入空中,重又自行吸取美酒,滿了便自動飛了回來。
李悅妮看的驚奇,仔細打量那隻葫蘆便道:「這葫蘆也是一個法寶麽?我曾見過有聚寶盆一樣的法寶能聚東西,
你這樣能自行汲取美酒的葫蘆我還是第一次見,它是不是能盛下很多美酒,也許,就是整座酒樓內的所有美酒都能裝得下是吧。」
桃木劍中贏鑒只能聞酒味被那少年氣的憋了一肚子悶氣,此時得了話題便忍不住大聲道:「他那個破葫蘆算什麽法寶!幾壇酒就裝滿了,你這丫頭真是沒見過世面!」
原飲聽到贏鑒的話也不氣惱,笑道:「還是李姑娘有眼力,我這葫蘆,名叫『逍遙酒仙』漫說整個酒樓,便是整個洛陽城內的酒,甚至整個天朝上國的酒也都裝得下!」
贏鑒聽他話中的意思是暗指自己沒眼光,越發氣惱,大聲道:「牛皮吹得震天響!還是實物為證。你那破葫蘆不是很容易就裝滿了,還差點灑出酒來那!」
原飲笑道:「口舌爭勝,我一向沒興趣,這逍遙酒仙葫蘆想裝多少,就裝多少。想裝多就多,想裝少就少,我讓它一次裝滿幾壇酒,只不過是享受一次喝乾整葫蘆酒的快意而已。」
「哼!快意!直說你酒量小就對啦!本尊若是解除封印,絕對比你喝得多!」贏鑒大聲道。
李悅妮聞言心中暗笑,贏鑒這是火爆脾氣上來不服氣與原飲抬槓,看原飲身後堆積如山的空酒罈子,已可知他的酒量有多大。
這間原本寬敞的雅室,地上除了靠窗這竹木桌椅外,都被大大小小的酒罈占據著,想他來到這也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竟喝了這麽多酒。
他的酒量著實驚人!最重要的是飲了這麽多酒,他怎麽面色如常,一切如常,沒有一絲一毫的醉意呢?
原飲好像看到了李悅妮心中疑問,不理會贏鑒的挑釁,望著窗外夜空道:「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看他那清澈的眼眸籠著一層淡淡的憂傷,李悅妮不禁道:「原飲,你可有什麽心事麽?」
原飲道:「不錯。有時酒的確可以讓人暫時忘記很多不開心的事,問題是我想像平常人一樣飲酒買醉都做不到,還有什麽辦法來麻醉自己?」
「你──難道你──」李悅妮道,「你也是位劍仙對不對?而且修習過很神奇的法術,能夠聽到桃木劍中贏鑒的聲音,你還是第一個人呢。」
原飲聞言,自遙遠的夜空收回稍顯落寞的視線,看向李悅妮,笑容便重新回到他清俊的臉龐上。
「我確實是劍仙,能夠聽到桃木劍中那位的聲音,這本事叫做『天一決』,修習這種功夫,天地萬物的聲音都能聽懂。」
「真是太神奇啦!」李悅妮嘆道。
原飲微微一笑,卻不知為何忽然有些羨慕這位很容易開心的少女,恍惚之間,看到了十三四歲時的自己,那時候,不知道煩惱為何物,每天過著自由自在瀟灑快意的日子。
只是人間這些煩惱,便是修行高深的劍仙也依然難以逃避,煩惱之源,卻多是一個情字。
原飲嘆了一口氣,李悅妮卻道:「原飲,你究竟是為什麽不開心呢?」
身為劍仙,本不會醉,他是在努力想要讓自己喝醉,忘記那些不想要面對的事情,才會喝酒麽?舉杯消愁愁更愁,李悅妮在這時卻仿佛才明了這句詩的含義。
原飲望向窗外,仰頭飲光了一葫蘆美酒,半晌才道:「若是你深深喜歡的人,她愛著別人,你要怎麽辦?」
李悅妮心中一片茫然,處在情竇初開的年紀,卻對這個中情況不甚明了,只是在玉虛幻境感受到歷代掌門的深沉絕戀,卻也能理解那種無法言說的情緒。
「也許,就只要默默的祝福她,守護她,這樣愛著她,只要她過得幸福就好了吧。」李悅妮道。
原飲一愣,桃木劍中贏鑒大聲道:「你這丫頭,對這些事知道多少,這胡說也有人信嗎?」
原飲卻只如木雕泥塑一般,仿佛被這句話擊中,剎那間所有的一切都明晰起來,所有的一切也瞬間充滿了希望。
「哈哈哈哈」半晌,原飲忽然仰頭大笑,笑聲中又飲光了一葫蘆美酒,
贏鑒見狀道:「看吧,你這丫頭一篇胡言把這酒鬼說瘋了!」
原飲大手一抹唇邊酒漬,卻道:「我沒瘋,相反倒是前所未有的清醒。李姑娘,你的話真如醍醐灌頂,這四年來,我一直受到這件事的煎熬,自己心愛的人心中卻完全沒有我,無論我怎麽做。也許,就應該像你所說,這樣才會走出這個牛角尖。」
原因說罷,一揮手,忽然一道彩虹出現在窗邊,彩虹化為一道七彩光芒飛入原飲腳下,下一刻,他的身體已經凌空飛起,被那彩虹色的劍芒帶入空中,飛出窗外,身形極為瀟灑。
他的身影眨眼間消失在夜色之中,聲音卻在李悅妮耳邊盈繞:「李姑娘,我還有事要做,下次再見,咱們在痛痛快快的喝上他一回!」
李悅妮方才眨著眼睛,也沒有看清他腳下那閃著彩虹光芒的仙劍是什麽模樣,只是幻化的彩虹光芒十分美麗,滿室流光,一時間沉浸在那些美麗的光芒之中,李悅妮都往裡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卻是贏鑒說了出來:「這個家夥,不但是酒鬼,還是窮家夥!酒錢算誰的?」
只是這個問題還是很好解決的。
當李悅妮下了七樓,小二迎上來才知,那間雅室內的所有花費,原飲之前都留了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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