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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況正從外頭回來,剛進中庭,見父女二人步履匆匆,心中疑惑便跟了過去。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到書房門口的時候,只見房門大敞,外頭也沒有小廝侍女,兩人背對著大門正在找什麼東西,崔道郁踩著一張小胡凳在扒拉書柜上面一口樟木箱子,崔凝站在下邊墊腳探頭看,像極了一隻嗷嗷待哺的小雀兒。
因在家中,平時白日院中總有僕役往來,腳步聲不斷,崔凝便不曾警惕。
崔況就這麼站在門側探頭朝裡面瞧,只見那父女兩個十分專注,竟絲毫沒有察覺。
「每一個御史手裡都有秘事集嗎?」崔凝問。
「嗯……咳!」崔道郁張嘴被灰塵嗆到,咳嗽了幾聲,「多少都存著些東西,不過一般廢棄的都會毀掉。我這裡沒有什麼機密,只是有些事令我心有感觸,花心思寫成文章,這才留了下來。」
崔況默不作聲的站在門口朝裡面瞧,忽然聽見身後有一些細碎的聲音,循聲回頭見凌氏領著兩個捧著食盒的侍婢過來,立即在唇畔豎了一根手指。
凌氏一臉疑惑的在庭中駐足,順著他的目光探頭朝屋裡頭看,她站的遠些,瞧不見身影,聲音倒是聽得十分清晰。
「阿耶,找到了嗎?」
崔況和凌氏齊齊撇嘴,平常都恭恭敬敬叫父親,這會子居然開始親昵地喚阿耶了。
「找到一卷。」崔道郁將書卷遞下來,而後一邊繼續翻找一邊叮囑,「此物雖非絕密,但亦萬萬不可示與旁人。」
終歸是論人長短,傳出去不好。
「放心吧!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崔凝迫不及待地展開細看,時不時發出驚嘆,「呀!您還寫過這些啊!」
崔道郁感慨道,「唉!起初那兩年盡幹這些不入流之事,一身清白盡毀,我都不敢叫你阿娘知曉。」
凌氏越聽面色越黑。
「確是不能……」
感受到身後光線一暗,崔凝話音戛然而止。
父女兩人齊齊回頭。
凌氏冷著一張臉,沖崔凝伸手。
崔凝抬頭看了看崔道郁,又看了看凌氏,正遲疑著,便聽見身後「噗通」一聲巨響。
崔凝驚得書卷掉到地上,連忙回身去扶從胡凳上摔下來的父親,「阿耶你沒事吧!」
凌氏和崔況也被嚇了一大跳,顧不上別的,都圍上來查看他的傷勢。
「無事無事。」崔道郁扶著胯骨順勢坐到胡凳上。
崔凝見他一臉沒事人的樣子,連忙使勁沖他使眼色,提醒他趕快趁機裝一裝先躲過這眼前。
崔道郁見她焦急,反倒安慰起來,「好女兒莫慌,我好著呢。」
崔凝暗嘆一聲:我的傻父親!
凌氏跟著鬆了口氣,這才施施然坐到旁邊的胡椅上,「既然沒事,不如同咱們細說你清白之事?」
又揚聲道,「來人,還不快去給你們郎君沏壺茶來。」
「是。」門口侍女應聲。
崔道郁臉色一僵。
崔況俯身從地上撿起書卷,展開看了幾眼,不由「嘖」了一聲,雙手遞給了凌氏。
凌氏接過來垂眸細看,臉色變幻不定。
屋內落針可聞,直到侍婢端茶上來,凌氏這才回過神來。
崔道郁仿佛聽見有什麼坍塌了。
他一向都是清風朗月、閒雲野鶴的形象,今日為了討女兒歡心算是豁出去了,可他並沒有想把自己這一面展示給所有人看,尤其是妻子。
凌氏卻不以為意,「我還道你在外頭亂來,這點事兒伱慌什麼?」
「這不是有辱斯文嘛。」崔道郁訕訕道。
崔況頗為感興趣,「這些能借我看看嗎?」
「你看作甚!」凌氏瞪了他一眼,旋即愛不釋手翻了翻,「這些合該是我看!」
平日她們一眾貴婦聚在一起也多是聊些家長里短,何況崔道郁文采一向出眾,裡面不僅記錄探聽來的消息,有時候還會忍不住點評幾句,遣詞用句辛辣風趣,一手字更是飄逸瀟灑賞心悅目,這不比其他人講的有意思?
崔凝從她手裡取過書卷,「母親還是先等等吧,我有正事,讓我先看。」
凌氏酸道,「背地裡偷偷喚他阿耶,到我這兒就成母親了。」
崔凝連忙抱住她手臂撒嬌,「阿娘阿娘阿娘。」
崔況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搓了搓手臂上豎起的寒毛,一轉眼又見父親看著她們露出慈愛的笑,頓覺自己怕是融入不了這個家了。
「況兒……」崔道郁怕冷落兒子,準備關懷幾句,卻見他急忙起身。
崔況面無表情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說罷,疾步離開,看那背影頗有些倉惶逃離的意思。
凌氏噗嗤笑出聲,「臭小子也不知道像誰,待九娘大些,看他該怎麼辦!」
崔況一張嘴淬了毒似的,哪怕關心人都是別彆扭扭,好似對溫情過敏,偏他主動要定下的未婚妻是泡在蜜罐子裡長大的小娘子,慣愛撒嬌。
崔凝眼睛一轉,「裴家好像會留在長安?遷都之後分隔兩地怕是幾年都不得見一面,後天就是小年夜,不如明日接裴九娘子來我們家玩?」
「也好。」凌氏覺得很有道理,立刻風風火火出門,「趁天色還早,我這就差人去問問。」
崔道郁長長吐出一口氣,似懊惱又似輕鬆,「一世英明毀於一旦了!」
崔凝慢慢捲起書卷,意有所指道,「您何必擔憂,母親是最懂您的人。」
崔道郁在御史台蹉跎這麼多年,人人都以為他沒有上進心,卻少有人知他的難處。
他出身大家族,是打小被父母兄長寵著長大么子。他的父母都是頭腦清明之人,即便兩人鬧到生不復見的地步,亦從未孩子面前吵過一句嘴,對兒子的教育也未曾落下,然而他們粉飾太過,以至於前面年歲大點的兒子養得心機深沉,後面這個年紀小的又過於單純。
說崔道郁心性猶如林間清溪都不為過,他心思清淺純粹,抱著匡扶正義之心入御史台的頭一年,所有經歷都用來重塑三觀。
從那一天起,他才發現這個世界處處都是怪誕之事。
後面幾年,他從小心翼翼試探邁出第一步,到邊哭邊撿自己碎掉的節操,早已經忘記自己當初做御史時發下的宏願了。
他沒有學會如何做御史,也不懂如何為官,但這些存留至今的「密事集」是他是掙扎著努力過的證明。
崔道郁搖頭,「不提也罷!我至今未曾想通天下最清正的御史台為何會是這般。。」
崔凝沒有急著反駁他,反而說起了別的事,「阿耶可知,我幼時看丹書,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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