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頂著一頭亂髮,十分的不端莊。
崔凝本可以拒絕,但問題是,她還覺得挺舒服。
「走吧。」魏潛早就發覺附近有人盯梢,也懶得避開他們,直接租了一輛馬車直奔衙門。
蘇州城內道路窄,為了方便行駛,馬車車廂設計的極小,兩個人坐於其中都略顯擁擠,更逞論魏潛的個頭比尋常人要高許多。
崔凝見他窩著似乎很不舒服,便儘量貼緊車壁給他騰出多一點空間。
身側靠著個軟呼呼的少女,魏潛非但不覺得擁擠,反而感覺相當不錯,誰料也就是片刻的時間,小丫頭整個人都趴在了窗戶邊上,一邊舔著兔子糖一邊看風景。
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呢……
魏潛莞爾。
她還小,除了經常會揉一把頭髮,他並不會去刻意的肢體接觸。
「雨天還有這麼多人出來吶!」崔凝瞧著那些撐著傘的行人感嘆。
趕車的漢子聞言笑道,「入冬之前沒幾場雨的呀!說不定明日就不下了。要是五六月,少說要下四五十天的雨,都習慣了。姑娘不是江南人吧?」
「噫!」這話問的就扎心了,崔凝咬掉最後一口糖,含糊道,「我活到這麼大,有一半是在江南過的,怎麼也算是半個江南人吧……」
雖然,她一直住在青雲觀里極少下山,並沒有什麼見識。
那車夫正要接話,忽聞身後一串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便趕緊把馬車往道旁驅。
長安城只是不許縱馬,而蘇州內城因道路狹窄,更是連馬都不許騎的,像這樣能在城中策馬疾行的皆是官府急訊。
「閃開!閃開!」
崔凝往後看,只見三人策馬朝這個方向過來,為首一人穿著官服,後面兩個似乎是捕快。
道旁行人紛紛避讓,崔凝也收回目光,方坐直身子,便聽外頭一聲,「吁——」
那官員翻身下馬,拱手問道,「車內可是監察司崔大人?」
崔凝看了魏潛一眼,見他微微點頭,這才答道,「正是,不知閣下是……」
清脆的少女音從車內傳出來,周圍的人皆是怔了一瞬。
「回大人,下官司法參軍彭佑。」
司法參軍實際只比監察使官低半級,不過沒人願意輕易得罪監察司的人,更何況崔凝此次帶著巡查的任務前來,就算刺史也得客客氣氣的接待著。
人家客客氣氣的,還在外頭淋著雨,崔凝也不好端著架子。
魏潛見她正在整理儀容,便先一步撐傘下車。
彭佑作為執行法律、緝捕盜賊,主理刑事訴訟的官員,每年都要與監察使對接,自是認得魏潛。
往年他都是一副冷淡嚴肅的模樣,今日卻激動的聲音發抖,「魏大人!」
魏潛不由仔細看去,待見彭佑的形容時,目光不禁微凝。
彭佑臉色蒼白,沒有帶雨具,一身官袍早已被雨水浸濕,也沒有帶官帽,凌亂的碎發貼在臉上,看起來狼狽極了。
出事了。魏潛一瞬間就做出了判斷,而出事的人是誰……也不難猜。
在以往的工作接觸中,魏潛大致了解過彭佑的秉性,這人不管為人還是為官都十分嚴肅,也不是那種擅長逢迎拍馬的人,他奔走之中弄的如此狼狽,絕不是單純為了趕著第一時間來迎接他們。而能夠讓他方寸大亂的人,也僅有一個。
崔凝這時也下了車。
所有人都驚詫的望向她,只有彭佑此刻全部心思都放在別的事情上,並沒有心情想太多,「見過崔大人。」
崔凝回禮,顯然也注意到他的異常,「彭司法這是……」
「城裡出事了,請兩位大人隨下官先進府衙再詳說。」彭佑說罷,薄唇抿成一條線,眼眶微微泛紅。
崔凝與魏潛對視一眼,依言上車。
前面單騎開道,馬車隨後疾行。
直到進了縣衙,趕車的漢子還沒能反應過來——那個吃著兔子糖坐上他車的小姑娘竟然是位女大人。
「大人,楊別駕遇刺身亡。」還走在抄手迴廊上,彭佑就急切的道。
彭佑母親早亡,父親好賭,早年都是靠著祖父拼死拼活的勞作才有機會讀書,可祖父畢竟年紀大了,在他剛滿十歲那年就過勞而死。那時候,他的天塌了,連給祖父一個體面的葬禮都辦不到。而他祖父一死,他那賭徒父親便捉了他賣給館子裡做小倌。
要不是楊檁,彭佑這輩子就完了。
楊檁只比彭佑大九歲,是他的啟蒙老師。年輕時的楊檁家境也不好,但有功名的人又生的端正,倒也說了一門不錯的親。他攢了幾年,才湊出一份過得去的聘禮,最後卻因為救彭佑散盡積蓄,得罪權貴,婚事也黃了。
彭佑這輩子都不能忘記,在他被一個彪形大漢撕破褲子,正滿心絕望連求死都不能的時候,那個男人踹門而入,抄起胡椅砸向那大漢。
楊檁也不過十九歲,看著被自己砸暈過去里的人,渾身都在抖,胡亂扯了一件衣裳將彭佑裹上,抱著他輕聲安慰,「莫怕,為師帶你走。」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顫抖,卻十分堅定。
彭佑就像抓到了浮木的溺水之人,死死抱著他,永遠都想不鬆手。
那一天,那個人把他從深淵裡拉了上來,給他重新撐起一片天地。
後來兩人背井離鄉,一起走過最苦的日子,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
彭佑素來精明,可是今天看見倒在血泊里的楊檁,他腦子裡只有鈍痛,痛到麻木,什麼都想不了,直到碼頭上的眼線送來消息說監察使到了,他才陡然找回三分理智——魏長淵終於來了!
彭佑用光了這輩子所有的理智才沒有發瘋,他現在一心想要找到那個殺害楊檁的兇手,將他剝皮拆骨、碎屍萬段!
「什麼時候的事?」魏潛皺眉,兇手專門挑著這個時間下手,容不得他不多想。這是要挑戰監察司?還是挑釁他?
「前天早上。」彭佑忍住眼淚,喉嚨憋難受,聲音都啞了,「前天寅時末,他騎馬從官衙回家,途中被人刺殺,屍……屍體被打更的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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