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多爾袞叫了聲好,問道:「李賊破了大同寧武,難道不能回師太原,出固關走真定北犯麼?」
洪承疇搖搖頭道:「不會,既繞道,又費時日。」
多爾袞又問道:「李賊從大同進犯北京,需繞出塞外,豈不是路程更遠?」
洪疇承沉吟道:「其實也遠不了多少,自太原向北,走忻州、出雁門,到大同,大約七百里路,自大同走塞外入居庸關到北京,有九百里路,而從大同經宣府到居庸關,並無險阻,也無重兵阻攔,可以騎兵長驅而進。」
濟爾哈朗問道:「八達嶺與居庸關號稱天險,明軍豈能由闖賊長趨直入?」
洪承疇道:「此一時,彼一時也,明朝亡在旦夕,變局事出非常,人心已離散,有險而不能固守,依臣愚見,倘若逆賊走塞外東來,在此非常時期,明朝上下解體,士無鬥志,居庸關或不戰而降。」
濟爾哈朗贊道:「洪承疇,你說得好,不怪先皇帝對你看重,說你是我大清進入中原最好的帶路人!」
范文程也酸溜溜道:「不日我大清兵進中原,占領北京,掃除流賊,洪學士得展經略,建立大功,名垂青史,定不負先帝知遇之恩。」
洪承疇突然想到了崇禎!
自楊嗣昌沙市自盡之後,崇禎身邊再無能臣,陳新甲尚算勤於治事,可惜被崇禎殺了,從此無人為崇禎賣命,勛臣皆紈袴之輩,大僚多昏庸之徒,縱有兩三骨鯁老臣,也苦於門戶紛爭。
主上多疑,眼見國勢有累卵之急,卻不能有所作為,想到這,洪承疇暗嘆一聲:嗚呼蒼天!奈何奈何!
「洪學士?」
范文程留意到洪承疇的異樣,眼珠一轉,就大概猜出了些緣由,於是輕喚一聲。
果然,多爾袞與濟爾哈朗都看出端倪了,多爾袞沒說什麼,他打算罷黜范文程,重用洪承疇,濟爾哈朗卻是道:「洪學士,流賊將要攻破北京,你是怎樣想法?」
洪承疇迅速回答:「自古國家興亡,既關人事,也在天數,臣松山被俘,來到盛京,幸蒙先皇帝待以殊恩,使罪臣頑石感化,投降聖朝,明清興亡之理洞悉於胸,今見流賊傾巢東犯,北京必將陷落,雖有故國將亡之悲,也是人之常情。臣心裡明白,流賊決不能奪取天下,不過是天使流賊為我大清平定中原掃除道路耳。」
濟爾哈朗含笑點頭,語氣溫和道:「剛才你忽然抬起頭來,本王見你面帶愁容,還以為心念故君,所以才問你對流賊將要攻破北京有何想法,既然你明白我大清應運龍興,南朝歷數已盡,必將亡國,就不負先皇帝待你的厚恩了,我八旗兵不日南下,剿滅流賊,勘定中原,正是你建功立業的時候。」
「臣定當鞠躬盡瘁,以效犬馬之勞。」
洪承疇鄭重施禮。
多爾袞補充道:「一俟流賊攻破北京,明朝滅亡,崇禎與皇后不能逃走,身殉社稷,你一時難免傷心,也可理解,只要你肯幫助大清平定中原,就是大清的功臣。」
洪承疇毫不猶豫道:「目前流賊已經入晉,大約三月間到北京城下,破北京並不困難,李賊也並非表面上那般強大,老八隊自居正統,頤指氣使,一旦受挫,賊軍必生內亂,故絕非我大清對手,但兩位王爺不可高枕無憂,信賊行蹤尚難以測度,此人練兵也頗有玄妙,能令士卒效死,還須小心為上。」
在滿洲人心目中,李信是生平最恨,恨不能寢其皮,食其肉,是李信打破了清軍不敗的神話,也因李信,滿人與蒙古的關係變得微妙起來,明明額哲和幾個土王投奔了李信,但清庭從滿蒙一家的大局出發,並不敢對察哈爾諸部與外蒙有所動作,甚至還更加恩寵,從表面上看,滿蒙關係更加的美滿了,可暗地裡呢?
蒙古人好歹縱橫過歐亞大陸,是見過世面的,哪怕衰落了,就真的甘心屈從於從山溝嘎拉里跑出來的女真人?好比地主家的公子,縱然淪落街頭,也看不起扛著金扁擔的泥腿子。
至少我家祖上闊過。
滿洲人對此心知肚明,而且蒙古人的基數要比滿洲人大,弓馬騎射也要強於滿洲人,所以在武力威懾的同時,處處強調滿蒙一家,並且不遺餘力的與蒙古聯姻,就是為了把蒙古牢牢的控制在手。
但是再怎麼聯姻,前提離不開一個武字,滿洲控制蒙古的一個很重要因素是不敗戰績,如今清軍在李信手裡吃了敗仗,雖然對滿洲來說,只損失了三十個牛錄,不算太大,可是影響極其深遠,因為不敗金身被破。
而蒙古人是因內部傾軋,力量消耗太大,才被滿洲趁虛而入,並不是真的服了滿洲,所以難保蒙古人不起別樣心思。
畢竟蒙古人臣服於大明的時候,更加自由一些,大明對蒙古只是名義上的羈縻,沒有任何實際的約束力,蒙古遇了天災嗷嗷叫,大明就會之與款議,奉上錢糧,很多蒙古人還念著大明的好。
尤其是林丹汗的名頭在察哈爾仍具備一定的號召力,林丹汗之子額哲卻在李信手上,這讓滿洲貴族如梗在喉,深感不安。
殿內有了剎那的沉默。
不片刻,濟爾哈朗輕笑一聲:「聽聞此人在南京留連于美人當中,並開始建造艦船,難道是無心北上,打算據江南重演南北朝之事?」
洪承疇拱了拱手:「鄭王爺別忘了,運河可直通北京,當初李信便是水陸並進,利用臨清運河、黃河與馬浹的三角地形,預先設伏,再以水師斷歸路,才使得圖大人彈盡糧絕,全軍覆沒啊!」
「這……」
濟爾哈朗現出了慎重之色,看向了多爾袞。
范文程搶先道:「睿王爺,洪學士言之有理,一旦信賊北上,將與闖賊與我大清呈鼎足之勢,局面難以惻度,文程以為,可坐山觀虎鬥,我大清坐收漁翁之利。」
「哦?」
多爾袞現出了意動之色,看過去。
范文程道:「可寫封書子給李自成,就是兩國正常交往的國書,不必允諾什麼,正常來往,麻痹其心,再給李信修書一封,稍後再發,表示願棄前嫌,相約出兵共救明朝,想那李信並未僭號,或許對崇禎還是有些顧忌的。」
洪承疇問道:「寫信是可以,給李自成以誰的名義寫?給李信又是誰的名義?就用兩位輔政王爺的名義麼?」
濟爾哈朗手指略一哆嗦,他害怕日後朝局有變,被追究夥同多爾袞與流賊暗通聲氣,不由暗贊一聲:問得好,是要請示清楚!
多爾袞不置可否,向范文程問道:「從前太宗爺主持朝政,有事就問范章京,聽范章京一言而定,范學士,你說,我大清國應該由誰具名為妥?」
范文程答說:「此事在我國並無先例,臣亦贊成洪學士之言,用兩位輔政王爺的名義。」
多爾袞又向濟爾哈朗問道:「鄭親王,你的意思呢?」
濟爾哈朗道:「我朝已有定製,雖設兩位輔政,但朝政以睿親王為主,睿親王無攝政之名,卻有攝政之實,這兩封給李自成和李信的書信十分重要,應該用睿親王的名義發出。」
『猾頭!』
多爾袞暗罵了句,便道:「李自成已經占有數省土地,在西安僭偽號,非一般土賊流寇可比,為使他重視,對前去下書的使者以禮相待,以便查看李自成的實際兵力,也弄清楚對我國有何看法,這封書信必須堂堂正正,用我國皇帝的名義致書於他,不可用輔政親王的名義,是我大清國皇帝致書大順國王!
至於李信,尚未僭號,就由本王與鄭親王共同致書於他!」
洪承疇點點頭道:「睿王爺所言甚是妥當,但我大清還須及早準備,以免變故到來,錯失良機。」
多爾袞道:「本王已籌備多日,不久將發兵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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