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餵?怎麼了芽衣,不說話……果然還是覺得我們這樣推諉很不負責吧。詞字閣http://m.cizige.com明明神州擁有如此龐大的體量,如果我們願意,完全可以打破天命和逆熵對立的兩極格局,如果提前這麼做,或許也能讓這個世界上的悲劇少一些,不是嗎。」
素裳昂起頭,晨光隨著林間樹葉的摩挲改變著自己的形狀,但總能落下一束兩束照耀著她的臉龐。
睫毛上似乎沾了什麼圓滾滾的東西,還將陽光折射成了七彩顏色。素裳用手輕輕抹了抹,視線向下回落了一些,雖然芽衣比她高了半個頭,但她剛剛將頭抬得太高了些,幾乎是九十度仰望著頭頂了。
芽衣無聲地移開了視線,並沒有,似乎也不想給出什麼回應。
但在素裳的注視下,又或者終究還是擔心自己的態度會影響到琪亞娜在這裡的處境,她還是慢吞吞地開口了:
「足夠了。已經足夠了。我能理解,這樣做對於神州來說是最好的選擇。不,至少你們現在所做的,對於神州、對於整個世界,對於琪亞娜和我來說,都應該是最好的決定了吧。」
素裳微微一笑,只是笑容中多少帶了些許惆悵。
確實如芽衣所說,她如今做出的決定,已經是可以預料到的對大家來說最好的決定。
最重要的是,維持了神州明面上的中立態度,雖然以那個男人的智慧,不可能看不穿她耍的手段,但是,他也同樣別無選擇,在神州沒有主動撕破臉皮的前提下,他不可能自行將原本穩定的世界格局破壞。
也是,到了這一步,神州早已經沒有了選擇的餘地,既不能繼續放任奧托越來越瘋狂的行為,也不能打破原有的政治格局,使得人類在對抗崩壞最重要的階段先來一場要命的內亂。
所以,她李素裳此刻做出的決定,應當是正確無比的吧。
「不過這種行為,只是聽上去就像是首鼠兩端的二號反派呢。」
「啊?」
迎著芽衣不解的眼神,素裳只是大大咧咧地笑著,就只是笑著。
「我小時候也夢想過成為傳奇里的女俠啦。行走江湖、仗義恩仇,若是五百年前剛下山的我碰到這檔子事,或許會直接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吧。可是現在的我已經做不到了。至於那些大道理,什麼世界和平,什麼對抗崩壞,什麼神州的安寧……我甚至分不清這些到底是我真實的想法,還是僅僅是一個讓我做出這種決定的藉口。」
「藉口……是什麼意思?」
「啊……怎麼說呢,有點不好意思芽衣,我對你撒了謊,現在已經兩次了吧。你既然從帕朵那裡打聽了關於我的情報,或許也應該知道,我和天命那個主教私交不錯。」
芽衣嘴唇蠕動了一下,何止是關係不錯,她在太虛山上才待了幾天,就已經不止一次聽到過太虛山的弟子跟在幽蘭戴爾身後嚼舌根了,也難為幽蘭戴爾,明明是那麼耿直的性子,居然還能忍住當作沒聽見。
「喂喂喂!你那是什麼奇怪的表情!」
素裳有些無奈地叉起腰,隨即又笑了起來。
「本姑娘和羅剎,也就是奧托的關係可沒他們說的那麼親近,只是當初行走江湖的時候,他陪我走了一段。雖然確實跑了天命總部很多次,嗯總共七十七次,我成為太虛掌門人後的五百年時間裡,除了近一個世紀的時間裡興起的每年相互訪問行為,我們私下裡總共見了七十七次面,這個頻率算不上頻繁吧?」
以普遍理性而論,確實不能說是頻繁,應該說是出乎意料的少。但芽衣覺得素裳一定是又撒謊了,倘若真的只是她說的那樣不那麼親近的關係,又怎麼會牢牢記住五百年裡兩人究竟見面過多少次呢。
芽衣的情商還沒低到把這些話說出口的程度,只是默默聽著,試圖搞清素裳告訴她這些的緣由。
「那……素裳大人先前說的謊言是……」
素裳的神情突然平靜了下來,栗色的瞳孔微微顫動著,右手本能抓住寬大的袖袍,但很快又鬆開手,讓清冷的晨風帶著衣袂自由地飄飛。
「其實在控制住琪亞娜的第一時間,本姑娘腦海中蹦出來的念頭就是,要把她交給羅剎人。我當然知道這樣是『不對的』,羅剎人……已經不是當初的羅剎人了,他為了他心中的那個目標,已經變成了……話本里那種大惡人。可我還是想把琪亞娜交給他,他需要琪亞娜,需要琪亞娜去實現他的夢想,他也曾經向我承諾,要讓我看到他夢想成真的那一天。」
「夢想?什麼夢想?」
拋去了八卦的心思,冷靜下來的芽衣很快抓住了關鍵性的問題。
「不是什麼好夢想啦。挺小家子氣的,我第一次聽到的時候還覺得有些失望……嗯,因為不是什麼宏大的理想而失望。可對於女孩子來說,他要做的也確實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具體的我是不會告訴你的啦,你也別問了,靜靜等待答案揭曉,好麼?」
「好……」
「哈!所以說,本姑娘後來改變了主意,但是就連本姑娘自己也說不清楚,改變主意的原因究竟是為了神州的安寧、為了世界的和平、出於對琪亞娜的同情,還是僅僅出於……僅僅是因為不再想看到他實現那個夢想。分不清……已經完全分不清了。也沒關係,我想,其實以上那些都是藉口罷了,我之所以會做出與第一反應完全相反的決斷,只是因為我不想再為了另一個人委屈自己本來的意願罷了。
「雖然這樣一來也會讓我忍不住去想,如果我早點有這樣的覺悟,是不是能在事情不可挽回前把他攔下來呢?我並不後悔,但是我的沉默是不是也意味著我成為了羅剎人的幫凶呢……這樣看的話,我最終還是沒能成為我想成為的女俠啊……欸,你怎麼不說話了?」
芽衣沉默著,不知道為什麼,站在她身前一步遠位置的素裳明明口口聲聲講的是她和奧托的故事,可芽衣腦海中不斷浮現的,卻是另外兩張面孔。
她忍不住去想,梅比烏斯和米凱爾,是不是也是同樣的關係呢?
她不知道這種猜想有何意義,又會對她的態度造成什麼樣的改變,只是腦海中莫名其妙地就想到了這一點。
她倒是想順著這條線深思下去,可本就是靈光一閃的東西,哪有那麼好把握住呢?
素裳不知道眼前的女孩因何發呆,她只知道,自己終於將壓抑了數十年的話全部傾吐了出來。
不,說的太毛躁了一點,許多想要表達的東西最後還是忘了說出口,許多本應該表達清楚的東西卻因為情緒化而變得紊亂。不過這沒有關係,她本來就不指望,也不應該指望一個對自己對他一無所知的女孩與自己共情。
只是將這一些說出來之後,真的輕鬆了許多,就連每一次的呼吸,都感覺少了些其實並不存在的壓迫感。
真是的,這才五百年啊,就已經有窒息的感覺了。真不知道師祖那五萬年是如何熬過來的。以前還覺得娘親、師傅和師叔們都把長生不老的能力視為詛咒和懲罰、尤其是當發現她這個「罪人的後代」也遺傳了這份特質後紛紛選擇不再生育後代是小題大做,現在看來,果然還是她太不懂事了。
這種話肯定是不能說給娘親和師傅聽的,幾個師叔也不行,她和他們的關係本身就沒那麼親近,況且和長輩說這種事總覺得怪怪的。徒弟下屬之類的就更不能說了,思來想去,還真就是眼前這個陌生的女孩最合適。不知道師祖又是向誰傾訴的呢?
當然,作為神州事實上的領導者,她這麼做的目的也絕不是傾訴這麼簡單,或者說,以她的地位,單純的傾訴這種任性自私又無意義的舉動,是絕對不被允許的。
素裳上前兩步,走到芽衣身側,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收回手後,沒有急著說話,而是再拿起一個包子,一口咬下半個,就這麼含糊不清地勸解道:
「好了,也別在這傻站著了。謝謝你的包子,餡料挺有意思,味道口感也是獨一檔,但以後不要再為了討好別人做這種事了——好好加油啊,我可是好不容易說服了自己不去幫助奧托實現他的夢想反而保下琪亞娜,那你們你們也要在今後的日子裡向我展現出同等分量的意義吧?可別讓本姑娘為自己的選擇後悔啊!」
「……嗯」
短暫的沉默後,芽衣用力地點了點頭,握拳的雙手不自覺地將袖口也攥了進去。
「嘛!看起來你也有不少只屬於自己的心事呢,本姑娘可不想被人當成嚼舌根的死八婆,就不多問你啦!我能告訴你的只有一點啦——我們神州人把選擇稱呼為『決斷』,決與斷都有分開的意思,無論選擇哪一條路,實際上都是在與另一種可能性告別,還大概要為此付出更大的代價。
「你一看就是那種會在腦子裡想很多,然後還會把一堆與你無關的責任攬到自己身上的好女孩。但是有時候不妨學學本姑娘這種江湖兒女,反正得失之類的分析也花不了多少時間,會得到什麼會失去什麼一目了然,不管選擇什麼到最後多半也會後悔,綜上所述還不如選擇更順眼的那個,起碼在做出決斷的那一刻你是開心的。」
「……」
這一次芽衣沒有再給予回應。
正如某個看上去話很少的話癆三句不離口的那樣,沉默可以代表很多意思。
可以是拒絕、可以是否定,但也可以是贊同和接受。
素裳的嘴角向著兩邊快速抽動了一下,寬大的衣袍遮蔽了裸露的肌膚,但從後頸處依舊可以看到直樹的汗毛。
身為目下這個世界上唯三領悟了太虛劍神的人,她在方才的那一瞬間差點本能地拔劍了。
周圍沒有敵人,在那一瞬間給予她危機感的除了身旁沉默的少女再無第二者了。
不過,也只是一瞬間。
少女身上陡然散出的那股如劍一般銳利的氣息並非針對於任何人,素裳相當明白這種感覺,在古籍中,這種狀況通常被稱之為「悟」。
「嘿嘿,還挺有意思。」
素裳的嘴角再一次向著兩邊扯去,但這一次不是下意識的反應,而是發自內心的欣喜。
或許,她一念之差做下的決定,說不定還真能帶來驚喜呢。
但笑意很快消失了。
為了能見到那個帶著驚喜的未來,她必須先穩住一個麻煩的女人——幽蘭戴爾。
「那,本姑娘先拜了!還得去弟子面前刷個臉呢!」
…………
「呼——」
拳頭從眼前擦過,掀起的拳風已經讓鼻尖感覺到了不適,看來眼前的女孩並沒有留手的意思,這讓幽蘭戴爾很是滿意。
但既然她及時側身躲開了這一拳,那麼一切也可以宣告結束了——
原本架在胸前蓄勢待發的雙手迅速搭在了對方的手臂上,右手手肘頂出,左手攥著對方的手腕向後一拽,勝負已分。
幽蘭戴爾鬆開手,對面的女孩捂著脖子一連後退了好幾步,看上去受了傷。但幽蘭戴爾自忖力道控制得極好,手肘正好停在了觸碰到肉體前的那一刻,果不其然,女孩只是捂著嗓子重重咳嗽了兩聲,就重新站直了身體,大概是心理作用導致咽喉肌肉緊縮產生了幻痛。
「不愧是傳說中的最強女武神幽蘭戴爾大人!剛才那一招是我們太虛的技法啊!」
幽蘭戴爾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其實,那本是她在幾年前從那位叫程立雪的前輩手中學來的技法,好在她在最終關頭想起來,麗塔曾經告訴過她,立雪前輩的失蹤在太虛山似乎是某種禁忌,她也只能將原本的話改得面目全非。
「現學現賣而已。」
言罷,她又雙手抱胸,認真點評道:
「你的力量很強,十米以下的崩壞獸外骨骼應該都扛不住你一拳。但這種攻擊的代價就是很難變招,一旦攻擊落空,就會伴隨著極大的風險。應該也有人勸你攻擊時收著點力,給變招留出餘地,但你的反應速度相對來說也比較遲鈍,要我說的話,與其壓抑長處追求均衡,不如揚長避短,將破壞力發揮到極致,然後儘量尋找反應速度快但破壞力較低的隊友相互配合,這樣可以在戰場上發揮更大的價值,但是相對應的,你和你的隊友在戰場上都會變得更危險,如何取捨,就全看你自己了。」
「嗯嗯!感謝幽蘭戴爾大人的指點!」
周圍響起熱烈的掌聲。
幽蘭戴爾剛到太虛山的時候,她與這些人的氣氛可沒現在這麼融洽。雖然她是名義上的「當代最強女武神」,但到底強到了個什麼程度,沒有親眼目睹的人總是會帶著質疑去看待這個稱號,以至於她剛開始站在這裡接受挑戰時,這些太虛山新一代弟子還曾有過對她放水的天真想法。
好在現在已經沒有人敢這麼想了。
「啪——啪——啪——」
一道特別響亮的掌聲從一邊傳來,幽蘭戴爾看到眼前的人潮自動向著兩邊分開,讓出的通道中站著的是那個看上去與她差不多年紀,實則是已經活了五百多年的太虛掌門。
「李素裳姑娘……」
「嗯嗯,過程我都看到了,小昭,好好思考幽蘭戴爾的話,儘早決定今後要走的路,對你也有好處。還有啊,幽蘭戴爾,你在我這裡被包吃包住還偷師學藝,記得提醒羅剎人付我錢啊!」
幽蘭戴爾的嘴角微微抽搐著,她其實並不擅長和這種喜歡開玩笑的對象打交道,除了某一個人。
好在,她還沒來得及回應,通訊就響了起來。
她看向李素裳,素裳微微點頭,她便撥開人群,走到一旁接聽。
「喂,比安卡。」
「餵……主教大人!有什麼新的吩咐嗎?」
「你先前發的報告我已經看過了,我只是想和你分享一下最新的信息罷了——另一邊的信息。」
「另一邊是指……」
「其實我昨天晚上就收到這個消息了,我知道不應該在你執行任務期間干擾你……但是抱歉,我覺得這件事你有知情權——整個雪蓮小隊,連同麗塔都被世界蛇的人俘虜了。」
「唔……」
長達一秒的沉默過後,幽蘭戴爾撫掉額角的汗珠,語氣平緩地問道:
「所以,主教大人,是有什麼新的指示嗎?」
「不不不,我可沒有指示,只是覺得你有必要知道這些。至於現在太虛山上的情況,我不會加以干涉,我已經把一切的決定權下放到你手中了。」
「我……明白了……」
幽蘭戴爾有些失神地掛斷了通訊,似乎是作為補償,身後霎時間就人聲鼎沸了起來。
「這是在吵什麼?」
回過頭,她看到一個穿著長老袍的中年女人毫無形象地分開人群衝到了李素裳面前。
素裳還算鎮定,臉色如常地說道:
「欸,你不是守門長老嗎?發生什麼事了,快來個人給她口水喝,慢慢說……」
「嗬……嗬……來不及了掌門,有個傻子上山了,她說她是……嗬……」
「什麼?」
沒有等到守門長老將那個詞說出口,一道聲音已然響徹雲霄,讓整座太虛山上的每一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喂喂喂!太虛山上的小崽子們!聽得見嗎?聽得見嗎?快來山門口——你們的赤鳶師祖我回來啦!」
「你們的赤鳶師祖我回來啦!」
「你們的赤鳶師祖我回來啦——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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