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身體後仰,險之又險地避過米凱爾橫掃過來的黑淵白花,幽蘭戴爾趁勢將一模一樣的武器刺向米凱爾的膝蓋。但在看到米凱爾根本沒有任何躲閃的意思後,她心中一震,連忙收回黑淵白花,將其橫在身前,下一刻,兩把無論從任何角度看都完全一樣的武器撞在了一起。
「咳——」
幾滴血從幽蘭戴爾口中咳出。
即使擋住了那自上而下的一擊,但槍身相撞時帶來的巨大衝擊幾乎擊碎了幽蘭戴爾一半的肋骨,內臟不出意外也出現了位移。
但擋住就可以了嗎?
後頸處的汗毛在一瞬間全部聳起,幽蘭戴爾的大腦還放空著,神經中樞下意識地控制著腦袋向右偏去,下一刻,閃著黑光的槍尖擦過她的左臉頰,扎入了血紅色的沙塵中。
「king!」
折迭在身下的小腿如壓迫到極點的彈簧一般快速繃直,尖銳的鞋跟在踢出的瞬間直接將米凱爾右腿自膝蓋以下踢飛。與此同時,高大的自驅幻靈橫亘在了米凱爾與她之間,幾乎有兩個人那麼寬的大劍從斜上方劈下,將米凱爾如同切蔥段一般以一個斜角切成了兩截。
「!?」
幽蘭戴爾的身體在queen的拖拽下急速後撤著。
雖然早已經在日復一日的訓練中克服了多餘的情緒波動,並且真正戰鬥的時候腦海中也極少有思考的餘裕,甚至連絕大部分的動作與攻擊方式都不過是身體越過大腦的自由發揮,但在queen從沙中拉出自己的身體的那一刻,她還是多少有了些戰術欺騙成功的驕傲。
畢竟她只喊了king,卻在同時將queen也召喚了出來……【比安卡啊比安卡,你真該改改你這耿直的毛病了,也只有你會把這理解為欺騙吧?】——假如讓奧托主教聽見,他一定會這樣說。
可這一切都伴隨著米凱爾的身體被斬斷戛然而止。
「哪裡?在哪裡?」
米凱爾就這麼被殺死了——即使她的思維再怎麼直來直去也不可能相信這種事。主教大人曾經說過,米凱爾和他一樣,都是必須要做成某事的人,所以,在那之前,也絕不會死去。類比主教大人,幽蘭戴爾相信,就算米凱爾真的在戰鬥時遇到了會陷入死亡的危機,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解放被壓制的力量。
至於先前的誓言?那不過是貓在確認老鼠已經無法逃脫後為了行動的趣味所刻意給自己布下的限制罷了。
至少幽蘭戴爾就是這麼理解的。
湛藍色的雙眼快速掃視全場,目光在可疑的幾座沙丘上多加停留了並不明顯的時間。
但在環視了一周沒有發現米凱爾後,幽蘭戴爾忽然注意到了視線內的一個異物——
那是依舊佇立在沙丘上的黑淵白花。
並非自己的這一支,而是米凱爾遺落在那裡的。
視線順著那把槍向前延伸,看到的是米凱爾死不瞑目的兩截屍體,以及更遠處的一截小腿。
「是在裝死麼?但他的身體會從哪一塊開始復甦呢?沒關係,只是三塊而已,只要將這三塊軀體全部鎖定就可——」
「砰!」
思緒被腦後傳來的殺意硬生生打斷,以幽蘭戴爾的反應神經,她都未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便聽到了拳頭砸在queen盾牌上的聲音——若不是有著這具自驅幻靈在,毫無疑問先前那一拳會砸在幽蘭戴爾的後心,將她的要害部位貫穿。
「為什麼會在後面?」
來不及思考緣由,幽蘭戴爾的身體再一次在本能的帶領下向著一旁撲去。
當她在沙地上打了個前滾爬起時,眼角的餘光正好看到了如流星般劃破空間的黑淵白花,以及被黑淵白花的尾攥洞穿,最後被串在一起的兩具自驅幻靈。
米凱爾蒼白的十指撥開了queen巨大的盾牌,緩緩握住了自queen胸口透出的一小截槍柄。
但他很快揮了揮手,於是那兩具自驅幻靈以及那柄黑淵白花都一齊化為藍色的光點飄散。
然後,又一把黑淵白花出現在了米凱爾手上。
「黑淵白花的結構,剛才那樣子的話,想要拔出來並不容易,所以不如重新擬造一隻。」
視線一抖一抖地旋轉到位,米凱爾卻又以一種意義不明的和藹向幽蘭戴爾一本正經地解釋著。
「僅從人類的角度而言,速度、力量、反應,都是你比我強,技巧嘛,至少它在你手裡更像一把槍。但這不是重點,幽蘭戴爾,你的戰鬥方式,似乎缺乏一些想像力。」
「哈?」
「嗯,沒錯,想像力。」
米凱爾一手端著下巴,忽然將黑淵白花也插進了沙子裡,戰鬥稀里糊塗地中止,因為米凱爾就那麼毫無防備地站在原地分析了起來。
「或許是性格使然?還是說對於這把武器不夠熟悉呢?我不否認你的實力,也不否認你的戰鬥方式,但你在預判我的舉動時,都顯得太過於循規蹈矩了。」
米凱爾的腳尖撥了撥沙子,又在沙地上重重踏了兩下,留下鮮明的腳印。
「黑淵白花中的生之力被運用到極致,可以說只要是意識依舊存在,就可以完全重塑身體,所以一般復生會從帶有大腦的肢體殘片上發生。可這只是對於普通人。我是律者,意識存儲於核心而非大腦的律者,於我而言,任何一滴血、任何一塊肉都足以作為復生的載體。你不覺得我先前的傷勢修復得有些慢了嗎?那便是為了將血混在這紅色的沙地中,你根本不可能判斷我會從哪個地方復生,但【背後】這個大方向其實是可以把握的。」
伴隨著米凱爾的講解,幽蘭戴爾的眉頭不自覺地皺到了一起:
「不對……你作弊了,你之前明明說,將與我戰鬥的是身為人類的你!」
「對啊。」
米凱爾耍賴似地聳了聳肩。
「在你眼裡,展露出律者的姿態就並非【人類】了嗎?你對於人類的定義就這麼狹隘嗎?當然,最重要的是……在我長達五萬年的生命里,只有一周的時間是屬於純粹的人類。而在那之後的十二年裡,我都是背負著人類與理之律者的雙重身份在戰鬥,對於我個人而言,這兩個概念是完全重合的。」
「你這真的不是在詭辯嗎?」
幽蘭戴爾仍舊保持著戰鬥的姿態,但這並不妨礙她出言吐槽。
她確確實實地從那話中捕捉到了某種傷感的意味,但這也並不妨礙她將眼前的傢伙定義為必須要殺死的敵人。
「詭辯也好,耍賴也好,隨便你怎麼想琪亞娜。」
「嗯?你是不是喊錯名字了?」
握著黑淵白花的手緊了緊,不知道為什麼心跳好像在那一剎那漏跳了一拍,導致手腳有些發軟,腦袋也有些昏沉,但她最起碼記得自己不叫「琪亞娜」。
「誰知道呢。」
米凱爾笑了笑,又很快恢復了平靜。
「怎麼樣,還要繼續打下去嗎?」
「這還用說——」
話未說完,幽蘭戴爾就再次衝到了米凱爾面前,一個閃身,又繞到了米凱爾側面,高大的騎槍瞄準了米凱爾的大腦。
但這只不過是一個假象,只要米凱爾進行格擋,她就會以最快的速度打出訓練過無數次的高頻刺擊,讓米凱爾的身體上布滿窟窿,再加上黑淵的【凋零】之力,即使用白花的【創生】進行權能反衝,那麼多的傷口也需要不短的時間來恢復。而她每爭取到一秒,都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勝利。
然而這一切並沒有發生——在槍尖幾乎要碰到米凱爾的那一刻,後者既沒有閃避也沒有格擋,他什麼都沒有做。
就這樣將他的大腦刺穿也是不錯的選擇,但即使是這一念頭也未能得到實施。手腳都像是浸入了水中一般,動作既沉重又緩慢,槍尖那最後的一點距離無論如何也無法走完,而後,在「水」的包裹下,她的身體重新動了起來。
她的身影繞回到了米凱爾面前,而後又以衝鋒的姿態倒撤,最後回到了出發前的位置。
直到這一刻,她才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麼——時間被逆轉了。
「聊一聊吧,打打殺殺的有什麼意思。你們的生命還長,以後還有數不盡的戰鬥呢,而我的話,我的戰鬥已經夠多的了。」
米凱爾手中的黑淵白花消散了,他爽快地坐在了血紅色的沙丘上,而後面無表情地朝著幽蘭戴爾招了招手。
「你有什麼話說便是,我是不會上當的。」
幽蘭戴爾一如既往地緊握著長槍,保持著戰鬥的姿態,堅毅的臉色讓人讀不出多餘的情緒。
(
「上當?不。我已經……不想再做多餘的戰鬥了。反正,兩個能完全解放黑淵白花力量的使用者之間的戰鬥,註定是會漫長到沒有盡頭的。當然,我也可以解放更多的力量,那樣自然可以輕易將你殺死,但這沒有意義。」
「沒有意義?」
幽蘭戴爾將這話仔細咀嚼了一番,反問道:
「什麼叫沒有意義?難道你不應該……」
「我應該什麼?」
米凱爾揚起了下巴。
「我應該速戰速決解決掉你,然後再去幫助第十律者幹掉毀滅這個世界?」
「……」
幽蘭戴爾沒有回答。
其實在很早之前,她便意識到了不對勁。
假如只是單純地想要毀滅這個世界,眼前的男人又何必做那麼多多此一舉的事情?唯一的解釋就是,主教口中這個男人一定要抵達的目標,並非毀滅這個世界。
但是,在本應該戰鬥的時候,尤其是在戰友都還在戰鬥的時候,自己卻在與所有人眼中的「敵人」聊天,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像是看到了幽蘭戴爾的猶豫,米凱爾緊接著說了句:
「那好,我們換一種說法吧,琪亞娜。你可以選擇拒絕並且將戰鬥進行下去,但我會因為沒有戰鬥的欲望所以著急解決戰鬥,於是直接動用更強大的力量在這裡把你殺死——嗯,我當然清楚你不畏懼死亡,但你要相信我,那會快到只在一瞬間發生,你企圖阻止我前往你們口中的巴別塔的意圖也就破滅了。」
幽蘭戴爾的眼角抽動了一下。
第二次被叫錯名字了,她也沒有在意。畢竟米凱爾的精神狀態有問題是眾所周知的,大概是他腦子又不清楚,認錯人了吧。
但他說的話確實沒有毛病。
她的任務是拖住米凱爾,給那邊解決琪亞娜與戰勝第十律者留出足夠多的時間,雖然不知道梅博士為什麼堅定地認為只需要她一人就能做到這一點,但既然這個任務真的有成功的希望,她也不會自討苦吃、自尋死路。
「你想聊什麼?」
「……」
大概是幽蘭戴爾的錯覺,米凱爾的眼神中閃過一瞬的空洞。
是走神了?還是有什麼極為遙遠的思緒,需要靠不止一秒的時間將其捕捉呢?
「聊什麼呢……就從黑淵白花開始聊起吧。」
米凱爾的目光波動了兩下,最後停留在了幽蘭戴爾手中的騎槍上。
「黑淵白花……」
默念著這個名字,幽蘭戴爾將這把自己並不常使用的武器攥得更緊了一些。
「是嗎,我也很好奇,如此強大的武器,你為何很少在實戰中使用呢?」
【他能聽到我心裡在想什麼?】——如此疑惑從少女腦海中一閃而過,卻沒有在意。
她並不會受困於疑惑,因為許多東西只需要接受就好。她不需要知道米凱爾是如何聽到她心中所想,只要接受米凱爾能聽到她心中所想這一事實就好。
不過……黑淵白花,在最初得到這把武器時,即使是以一絲不苟出名的她也肉眼可見地欣喜著,還比平常多出了一個蛋糕。
但在得知塞西莉亞與空之律者的過往之後,她就幾乎不在實戰中使用這把武器了。更多的時候,她只是把這把長槍插在自己腳邊,在須彌芥子中與它一同冥想。
對於這把武器,她還需要不斷確認自己是否有使用它的資格,在此之前,她只不過是從原主人手中借用了這把武器而已。
「原來是這樣啊,你是這麼想的……」
米凱爾忽然從鼻中哼出一團氣。
「其實使用這把武器的資格遠沒有你想像的那麼複雜。要了解這一點,就必須先知道它是如何誕生的。」
「誕生?不是用前文明第六律者的核心製成的神之鍵嗎?」
「的確如此,但那件事,可以說是一個意外,也可以說是一個疏忽下造成的悲劇。」
「……」
「前文明的第六律者,其實並未完全消亡。由於適格者本身的精神分裂特質,她的另一半人格以聖痕意志的形式保留了下來,就好像梅、就好像埃莉諾那樣。某種意義上,埃莉諾也認識她,身為同一種聖痕中誕生的不同的聖痕意志,她具有更高的【管理權】。沒錯,你可以將她視為沙尼亞特聖痕的管理者。所以,理論上來說,想要完全解放黑淵白花的力量,其實只需要一點資格——具有沙尼亞特血統的聖痕覺醒者。琪亞娜,你是如此,我也是如此。」
「你想要表達什麼?」
幽蘭戴爾皺著眉後退了一步。
信息被一條又一條地擺在她面前,彼此間看似毫無關聯,又好像是有看不見的線將這一切串聯到了一起。
比安卡·阿塔吉娜,已經失去了過往記憶的她居然有沙尼亞特的血統嗎?還有,從不久前開始,米凱爾就一直稱呼她為琪亞娜……再加上黑淵白花……
黑淵白花的上一任主人是塞西莉亞·沙尼亞特,或者說,黑淵白花雖然不像天火聖裁一樣只認某一個家族的人,但它的歷任使用者里絕大部分也都來自沙尼亞特家族。
米凱爾所言非虛,但是……
好像忽視了什麼……
幽蘭戴爾的思緒快速飄過,又很快原路返回,捕捉到了那個很明顯的事實——
琪亞娜·卡斯蘭娜,好像是塞西莉亞·沙尼亞特大人的女兒。但現在的琪亞娜·卡斯蘭娜實際上並非真正的琪亞娜,而是奧托主教用真正的琪亞娜的基因製造出的k系列人造人中唯一的成功實驗體——她知道這一點。
而米凱爾從之前起一直用【琪亞娜】來稱呼我,如果不是他精神病發作的話,該不會……
這並非難以想像的結果,或者說,只是將信息間稍加聯繫,便能自然而然地得出這個猜測。
而等意識到了這一點,幽蘭戴爾那一直緊繃的意識出現了相對而言極為漫長的空白。
可能嗎?
會那麼巧合嗎?
但……卡斯蘭娜家的特徵是雪白的直長發與湛藍色的眼睛吧。塞西莉亞大人也是和齊格飛大人一樣的發色瞳色,不可能會有我這樣金髮的孩子……
幽蘭戴爾其實忽視了一個極為致命的問題——當她沒有立即否認那種猜想,將其視為米凱爾混淆視聽的把戲,而是認真分析起這種情況的可能性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相信了這一結果。
「嗯。看上去你已經初步接受了自己是真正的琪亞娜這一事實,但總還是覺得不可能吧。沒關係,我會給你一個機會,一個既能重新拼湊出你過往的記憶,又可以讓你獲得能夠殺死我的力量的機會。」
恍惚間,她聽到米凱爾的聲音又在自己耳邊響起。
那聲音中沒有敵意,沒有嘲諷,只有一片冰冷與……幽蘭戴爾甚至以為自己耳朵壞了所以才感受到的……溫柔。
「對了,忘了告訴你了。之所以我也能發揮出黑淵白花的全部力量,是因為,我叫米凱爾,不是米凱爾·扎伊切克,因為那個姓氏於我而言毫無意義。但米凱爾……米凱爾·沙尼亞特……呵,想了許久,沙尼亞特這個姓氏終究還是有意義的。所以,加油吧,畢竟,你可是我和她的後代——不過,以上這些話出去之後記得先保密來著。」
「呃!?」
天與地再次倒轉,腳下踩著的不再是血紅的沙礫,而是隔著鐵靴都能感受到其寒意的冰雪。
「沙沙——」
身前傳來腳步聲,幽蘭戴爾忍著眩暈,捂著額頭看向自己的正前方,米凱爾早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她無比熟悉的人——
「凱文?凱文·卡斯蘭娜?」
男人冰雪般的面容鬆動了一瞬,而後面無表情地闔上了眼。
「呵……我有想過你會被【我】送進這裡,但沒想到,把你送進來的人會是他……不過這都無所謂,我並非凱文·卡斯蘭娜,只是由於某種原因借用了他的形象、性格與記憶的一個聖痕意志。也就是,卡斯蘭娜的聖痕管理者。」
「卡斯蘭娜……」
幽蘭戴爾的神色一瞬間變得無比複雜,她已明白,自己能夠出現在這裡意味著什麼。
「作為一切聖痕的【起點】,與作為【終點】的沙尼亞特聖痕相對應的存在,卡斯蘭娜聖痕在梵天百獸的夢境中誕生了這一片聖痕空間。你不用懷疑,能進入這裡,就意味著你體內流淌著卡斯蘭娜的血脈。但是,在你徹底覺醒卡斯蘭娜聖痕的力量前,你無法離開這裡,除非你祈禱著凱文會從這裡把你帶出去,就好像齊格飛·卡斯蘭娜一樣。」
「!?」
「所以,朋友還是敵人,選吧。」
於一片風雪中,那個並非凱文,但又確實是凱文的身影,高舉起了那把躍動著火苗的大劍。
如同無數的故事碎片與記憶中那樣,他模仿著【自己】的口吻,說出了【自己】在戰鬥前很喜歡說的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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