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壞星河 第七十三章：晚節

    源玄涼這穿心一刺，終於為一場惡戰畫上了休止。

    遠處，正在竭力趕來的戰士們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兩名懸浮在空中的戰士當場跌落下去，摔得筋斷骨折，卻渾然不覺，依然沉浸在巨大的哀痛中，淚流滿面。

    藉助他們手上的監控設備，親眼目睹源玄涼自刺一劍的軍人們、官僚們，也紛紛在心底發出了哀嘆。

    無論是喜歡他，厭惡他，誰也無法否認他對櫻島做出了無比傑出的貢獻，以凡俗之軀一步步走到近乎封神的高度，源玄涼真的是櫻島幾百年來都難得一出的英雄。

    然而，這位守護櫻島數十年之久的無敵戰神，居然真的以這樣的方式，為他傳奇的一生畫上了句號。

    當胸自刺一劍，又以光劍左右攪動，將內臟摧毀殆盡，如此沉重的傷勢，已經遠遠超越了源玄涼的承受極限，他的生命力開始飛速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快速逼近著死亡，無可挽回。

    「這樣，夠了吧？」

    源玄涼的聲音衰弱而低落，目光也變得渙散起來，可他的身子依然挺拔，屹立不倒。

    孫怡和馬里蘭不約而同地收了手，將目光轉向王野。

    哪怕彼此立場敵對，但是她們也不得不承認，源玄涼實在是一個人格上無可挑剔的對手，一個名副其實的傳奇英雄，這樣的英雄的落幕，值得她們去尊重。

    如今源玄涼已死，戰略目的已經達到，沒有理由再殺下去了。

    被眾人視線聚焦，王野不由嘆了口氣：「源玄涼，你的品格真的讓人沒有任何話可說，哪怕作為對手我也要奉上我的敬意，如果可以，我很希望能夠成全你的遺願，然而……你這一劍，卻著實有些不夠聰明。」

    源玄涼皺起眉頭，有些不解其意，但很快他就想明白了其中緣由，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明白了？我們與你無冤無仇，三人聯手殺你，是為了能讓櫻島人感到痛徹心肺，恐懼入骨，以絕後患。可是你這一劍，卻讓不少人有了同仇敵愾，繼承遺志鬥爭到底的心思。說白了，你死得太壯烈，太華麗，和我預先安排好的劇本完全不同，我本想要的是慘烈而已。」

    源玄涼咬著牙：「那你想怎樣？」

    王野說道：「兩條路，第一條，你死以後，我繼續殺，殺到那些骨頭硬的，想要繼承你遺志和野生種鬥爭到底的全都死光，比如咱們旁邊那些正用火熱目光瞪視我的，你的那些徒子徒孫們。我個人之力雖然有限，但靠著神出鬼沒的能力，殺到你們膽寒，我還做得到。」

    源玄涼並不懷疑王野的話。

    人類文明之所以對野生種嚴防死守，就在於這些個體實力過分強大的戰士，若是鐵了心要做******的恐怖分子，人們幾乎拿他們沒有任何辦法。

    華夏人曾經吃夠了野生種的苦頭，而後便在國內建立起極端高壓的監控體系，確保國家秩序。而櫻島還從未有過那麼慘烈的教訓，而且也無力效法華夏，去建立一個足以壓得所有野生種都喘不過氣的社會秩序……事實上，這一次政府高層決定對鎮守府動手，明面上的藉口就是不想看到野生種在國內做大。

    「如何，現在是不是能體會到長門這些年的溫和態度，是多麼寶貴了？可惜這一切都被你們少數人的貪婪毀於一旦。」

    源玄涼無言以對，唯有問道：「第二條路呢？」

    「第二條路嘛，就需要你再辛苦一點，現在你還不能死，你要把自己搞砸的攤子收拾完。」

    說話間，王野猛地伸手捅入了源玄涼的胸膛。

    看似落井下石的手段，卻很快讓源玄涼麵上恢復了幾分血色，後者以不可思議的驚訝目光看著王野，嘴唇翕動，吐出幾片血沫。

    「不用太開心，我分享給你的復生雙晶，最多只能續你幾天命。你身為四星級戰士，維生所需的生命力太過龐大，遠遠超出了我的承受極限。何況我也沒打算救你活命，你是櫻島的英雄，只要這個頭銜不改，咱們就永遠是敵人。」

    說完，王野抽回手臂，看著源玄涼胸口的血肉以驚人的速度癒合起來，片刻之後便恢復如初。

    「內臟基本沒有再生，而且滲入了我的雙晶以後，你的身體已經無法以尋常手段醫治，所以你大可放棄求生的奢望。現在你唯一的選擇，就是乖乖照我的吩咐把接下來的事情做完。」

    「你想要我做什麼？」

    王野看著對手，笑道：「我要你做一個演講。」

    ——

    兩小時後，櫻島全國的電視台，緊急插播了一條新聞。

    這條新聞帶有明顯的非官方性質，來得非常突然，畫面一轉，原先的節目就被強行切斷。

    只見面色沉肅的源玄涼出現在鏡頭前，沉默了片刻，開口說道對全體國民說道。

    「幾天前，在櫻島星域內，發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恐怖分子劫機案，從流浪星域黑鐵星開往櫻島的客船遭遇劫持，劫機者在槍殺了數名人質後，嘗試以飛船撞擊議會大樓，釀成更大的傷亡。之後，索迷大廈發生恐怖襲擊案，數百名平民失蹤，生死未卜。再之後，福島電站遭遇襲擊，反應堆被破壞，包括福島城區在內多個城市的供電中斷。以上這些事故，從發生到現在，已經引起了很多的討論，比如究竟是什麼人所為，為什麼要這種事，我們要如何防範類似的恐怖襲擊？而一直以來，政府遲遲沒有公布真相，更加劇了人們的疑慮和恐慌。下面，我會為大家說明一切。」

    源玄涼的開場白剛剛結束，就有多家電視台的信號遭到強行中止。但是大部分電台仍在堅持播放。

    「進行恐怖襲擊的人，如大多數人猜測的那樣，是一名脫離各國政府控制範圍的超級戰士，也就是俗稱的野生種，因為他具備種種特殊的能力，所以常規的安全檢查措施對其無效，這才讓他接連得手。不過，這並不是我今天要說的重點，我想說的是，為什麼他要犯下如此恐怖的罪行。」

    這段話之後，堅持播放的電視台已經為數不多，大部分都被櫻島政府強硬要求中斷信號，但是這種行為反而更激起了人們的好奇，紛紛更換頻道，轉到直播的頻道去。

    於是，大部分櫻島觀眾都聽到了源玄涼後面的話。

    「這是一起報復行動。報復櫻島政府此前對野生種採取的非法、非人道的行動。」

    說著，源玄涼轉過身，露出背後一個大屏幕，上面映著朝日市兒童福利院的照片。

    「這個兒童福利院，由一名野生種經營運作，表面是收養撫育孤兒的社會福利機構，實際則是野生種的大本營。然而在過去幾十年間，這些野生種非但沒有給周圍的人造成任何麻煩，反而開展了大量的公益活動，並收養了相當數量的普通人類的孤兒。她們的領袖是野生種群體中，對人類社會態度最為溫和柔善的一位，始終堅持與普通人類和諧共處，並樂意先一步展示自己的誠意。而這也是我容忍她們存在的重要理由，對於一群一心求善，沒有做過壞事的人，我很難找到理由將她們驅逐。」

    「如果雙方都能維持這樣的態度，我想假以時日，關係應該會發展得更為融洽和密切，甚至有朝一日她們可以公開自己的身份，與我們和諧共處。」

    「可惜這一切都已是假如。半個月前，櫻島政府在沒有任何通告和預警的情況下，發起了針對這所兒童福利院的奇襲，破壞了野生種們經營多年的據點，並將所有的住民都關押起來。」

    「如果說，這是為了維護櫻島的國家安全，排除不穩定因素，那麼縱然手段極端且不道德，我想多多少少也可以理解一些。但實際上，這只是少數官僚為了滿足私慾，便公然動用國家機器，以權謀私的惡劣行為。那些被偷襲抓捕的野生種們，被送往多個企業下屬科研機構，進行各種法律禁止的人體實驗。」

    說話間，源玄涼背後的屏幕不斷浮現出新的照片，每一張都令觀眾不由倒吸涼氣。

    那是鎮守府的少女們在實驗室中慘遭折磨，經受各種劇毒藥物實驗後的慘狀，其中最慘烈的，由於強烈的排斥反應，已經不成人形。

    「沒有審判，也沒有申訴的機會。這些平均年齡不到十六歲，最小只有十歲的孩子們，就成為了官僚私慾的犧牲品。在那些官僚冠冕堂皇的藉口里，這些從來不曾敵視過這個社會的孩子們，是必須予以斬除，不能給予任何人道待遇的敵人。」

    「再之後，才有了上述的報復行動。」

    「我無意為恐怖分子的行為辯解，但是發生這一切的緣由，不應該被那些以權謀私，逍遙法外的人隱藏下來。所以我選擇站在這裡，向所有人公布真相。」

    「最後，我想很多人都在奇怪，為什麼會由我來解釋這一切，那些恐怖分子，是否已經被我擊斃？」

    「很遺憾，我無法回應大家的期待。」

    「我已經戰敗身死，如今留下的，不過是一具苟延殘喘的行屍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