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血蟲。
是中很神奇的東西。
但論藥效,比起凝血丹,它其實還差上幾分。
可相比于丹藥,它卻有一個難以企及的優點。
它所攜帶的血氣之力,無需如丹藥那般,慢慢煉化吸收,只需吞入腹中,血氣之力便會如潮水一般湧入你的四肢百骸。
而隨著血氣之力的充盈,體力自然也會在瞬息間恢復。
……
正因如此。
唐虎死得不冤枉。
但很慘。
他在最後的關頭不斷的乞求。
他說他是被逼無奈加入了鬼鴉寨。
他說他也不想為難那些鴉奴,可是不把他們帶回去,死的就是他。
他還說,他也有妻兒老小,他們是無辜的,他若是死了,家中的妻兒老小就會被趕出鬼鴉寨亦或者也淪為鴉奴。
畢竟鬼鴉寨不養無用之人。
他說得聲淚俱下。
褚青霄也確實認為,他的有些話或許是真的。
但他還是耗盡唐虎的靈力後,將斷劍送入了他的心臟。
這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
可並不是每個人都值得憐憫。
至少將苦難轉嫁給他人,並且變本加厲以此為樂之人,是不值得同情的。
在唐虎倒下的瞬間,褚青霄長長的鬆了口氣,雖然有赤血蟲與修羅界的加持,可以一境修為對抗一個三境武者,對於褚青霄而言依舊有些托大。
肉體的疲憊可以通過赤血蟲來緩解,但精神長時間的緊繃,卻讓褚青霄在鬆懈那一刻有些眩暈。
他深吸一口氣平復自己的不適,雙眸也在這時恢復了清明,從那修羅界的狀態中退出。
他轉頭看向鴉奴們的方向。
卻早已不見他們的蹤影。
他和唐虎的打鬥持續了很長的時間,對於鴉奴們而言,這是難得的機會,畢竟他們並不清楚褚青霄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誰又能保證他到底是從天而降的蓋世英雄還是讓他們才出虎穴,又入狼巢的惡狼呢?
褚青霄倒並不在意這些,他微微一笑,腦袋中的眩暈感再次湧來,幾乎就要倒地。
可這時一旁的林間卻忽然傳來陣陣窸窸窣窣的響動,數道身影站在山林的邊緣小心翼翼的看著此間的情形。
褚青霄皺了皺眉頭,山間很暗,加上沒有修羅界的加持,他並無法看清那些人的模樣,可腦海中的眩暈感卻愈發的洶湧,他再也堅持不住,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而似乎正是這樣的狀況,讓那群站在山林邊緣的身影壯起了膽子,他們躡手躡腳的圍了過來。
褚青霄這才看清,原來自己錯估了那群鴉奴——他們並未走遠。
「你……你沒事吧。」抱著女孩的婦人小心翼翼的靠了過來,目光緊張的注視著褚青霄如此問道。
幾位男子也上前壯著膽子扶起了褚青霄,褚青霄看向他們,漸漸緩過了神來。
「你們為何不逃?」他如此問道。
幾人面露愧色,其中一位年紀稍長的男子言道:「我們本來是想要逃的,可見恩公與那賊人纏鬥,心中愧疚,便又想著留下來看看情況,看能不能幫到恩公……」
「可是我等……我等又無武藝傍身,看不出打鬥的破綻,尋不到機會,也就遲遲未有上前……」
男人說著臉色有些泛紅,顯然是覺得這番話說得過於冠冕堂皇,說到底他們也都只是被唐虎嚇破了膽,沒有上前的勇氣罷了。
褚青霄倒是看出了他們的心思,他並不在意。
尋常人尋到這個機會怕是早就一溜煙的跑了,他們願意冒險留下,哪怕只是遠遠看著,單憑這點就已經算是不錯。
恢復了些許氣力的褚青霄在眾人的攙扶下站起了身子,他言道:「無礙,你們看看那幾個鬼鴉寨的人身上有沒有值錢的物件,若是有的話,就帶在身上,快些逃命吧。」
眾人聞言還未來得及回應,一個聲音卻忽然傳來。
「我看就不必浪費銀錢了。」
那聲音來得極為突兀,響起的剎那,山道上的眾人心頭皆是一顫。
鴉奴們尋聲看去,只見一道身影出現在不遠處。
他穿著一身黑衣,臉上帶著一張猴兒臉的面具,像是孩子的玩具。
但這樣的夜色,這樣的埋骨場,出現這樣一個人,可沒有一人敢有所輕視,鴉奴們的臉色蒼白,有人面露恐懼,也有人硬著頭皮攔在了褚青霄的跟前。
可褚青霄的臉上卻浮出一抹古怪之色。
「你來多久了?」他這樣問道。
聽聞這話,鴉奴們都是心頭一驚,也反應過來,似乎自己的恩公與眼前這猴臉面具人認識。
「有一會了,從你出門我就一直跟著,本以為你會死在鬼鴉寨的人手上,想著替你收屍,不要牽連到我們,沒想到你還真就殺了他們。」那人慢悠悠的說道,語氣中卻並沒有太多驚訝之意。
褚青霄聞言微微一笑,他認出了對方的聲音,眼前這來者不是旁人,正是那位紫鷹軍的統領——黃曲象!
「那還真是巧了,閣下怎麼知道我會出門?」褚青霄長了個心眼並未點破黃曲象的身份,畢竟這些鴉奴雖然身陷險境,也被其所救,但保不齊這裡面會不會有心術不正之輩,從二人的談話中得知他們的身份,拿著去向鬼鴉寨邀功。
雖說此事可能不大,但小心方才使得萬年船。
「我奉寨主的命令監視你而已,你不會當真以為我們會如此放心的讓你這外來者在寨中自由進出吧?」黃曲象悶聲言道。
鴉奴們這時也回過了味來,聽出了眼前的二人似乎並不對付。
「恩公救命之恩,我們已是無以為報,哪敢再要銀錢,恩公就聽這位大人的話,將銀錢自己收走吧。」其中一位心思機敏的鴉奴趕忙出口言道。
這本事體諒褚青霄,讓他與來者不再起衝突的勸解之言。
可這話出口,黃曲象卻搖了搖頭。
「這位兄台,你誤會了。我並非在意這點銀錢的得是,我的意思是,你們反正都是將死之人,要這些銀錢也是浪費。」
此言一出,鴉奴們的臉色驟變,暗以為眼前之人要殺人滅口。
褚青霄卻知道黃曲象雖然與他有著過節,但絕非濫殺無辜之輩,他皺起了眉頭問道:「何意?」
黃曲象卻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額頭:「鴉奴印。」
「鴉奴印在,他們哪怕逃到天涯海角,鬼鴉寨也始終有辦法找到他們!」
「既然註定要死,那拿著銀錢不就是浪費嗎?」
聽聞這話,眾人一愣,鴉奴們紛紛伸手摸向自己額頭上的鬼鴉印記,身子都有些顫抖。
他們好不容易看見了活下去的希望,可黃曲象的一句話,又將他們拉回了冰冷的現實。
褚青霄也是心頭一凜,他之前便聽三娘說起過這事,本以為是誇大其詞,但此刻再從黃曲象的嘴裡聽到,才知事情遠比他想像中的複雜。
「這鴉奴印到底有什麼神奇之處,為何有此物在,鬼鴉寨就能追蹤到他們的位置?」褚青霄困惑問道。
黃曲象聞言聳了聳肩膀:「其中奧妙我又怎能得知,大抵是這鴉奴印中藏有某種印記亦或者氣息,故而能被鬼鴉寨的人以秘法追蹤,可具體如何運作,我卻不得而知。」
「難道就沒有辦法消除?」褚青霄再問道。
「曾經有人為了擺脫鬼鴉寨的追蹤,把自己半個頭皮都割了下來,可依然無濟於事。鴉奴印只是表象,真正麻煩的是隨著鴉奴印而被一動烙印在他們的體內的東西。」黃曲象再言道。
褚青霄的臉色有些難看,他側頭看向鴉奴們,他們也在這時看向褚青霄。
鴉奴們的眼中蒙上了一層絕望之色。
他們已經很努力了。
單是從鬼鴉寨那般人間煉獄一樣的地方逃出來,他們就損失了一半的同伴,逃亡的途中還有人摔下山崖,可還是被鬼鴉寨抓住。
好不容易盼來了救星,可他們卻依然難以逃脫被抓回去的命運。
這樣的現實過於殘酷。
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並非沒有希望。
而是努力之後,曾經看見過觸手可及的希望,卻又轉瞬破滅。
那是種讓人窒息的絕望,足以在一瞬間,抽走你所有的氣力。
褚青霄也沉默了下來,他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
他看向那個名為珠兒的小女孩,伸出手輕輕擦拭著對方髒兮兮的臉頰,身旁的婦人眼眶泛紅,癱坐在地上,似乎已經放棄了掙扎。
珠兒,是個很漂亮的小姑娘。
她有著一雙大眼珠,哪怕是在黑暗中,也甚是明亮。
如果過上些年景,她大抵會長成一個可愛的女孩,穿著粉嘟嘟的裙子,一手拿著糖葫蘆,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蹦蹦跳跳。
可這一切都不可能再發生,只因為她的額頭上被烙上一個鬼鴉印記。
想著這些,褚青霄的身子有些顫抖。
他的手輕輕的拂過對方額頭上的印記,而就在他的指尖觸碰到那鬼鴉印記的剎那,他的身子卻忽的一顫。
他感受到了自己體內的異動——那股燭陰神血在這時忽然開始翻湧、躁動。
這對於褚青霄而言倒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燭陰神血每天都需要血氣之力餵養,而一旦哪日褚青霄忘記了此事,燭陰神血就會產生這樣的異動。
但今日在動手之前,褚青霄為了防止神血在自己對戰時,抽取自己體內的血氣之力,還特地在來的路上用血氣餵養過一次,按理來說,燭陰神血此刻應該是不會有這般反應的。
但事實是,這樣的異狀不僅發生了,而且比起以往任何時候,這異狀都要來得更強烈幾分。
就好像,它在渴求著什麼比血氣之力更加讓他垂涎的東西。
……
褚青霄被這樣的異狀下了一跳,落在小女孩額頭上的手,也下意識的收了回去。
可隨著他手指離開那鬼鴉印記,體內神血的異動也戛然而止。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神情古怪的再次將手放在小女孩的額頭上,而與他所料無差的是,神血的異動再次升起。
這一次,他沒有再鬆開自己的手,而是在心頭響應了那神血的異動,就像是得到了主人的應允,神血躁動,同時一股黑色的氣息涌動在了褚青霄的指尖,小女孩額頭上的鴉奴印在那黑色氣息的涌動下,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同時一股力量也從鴉奴印中湧出,順著褚青霄的手指去向褚青霄體內深處。
褚青霄能明顯感覺到燭陰神血似乎壯大了幾分,而這種壯大的速度,是以往他以氣血之力餵養三四日都無法達到的效果。
而這樣的變化,同樣被周圍的眾人看在眼中,他們面露異色,就連那黃曲象猴兒面具背後的臉上也浮出了古怪之色。
燭陰神血的壯大自然意味著日後每日需要消耗的氣血數量增多,這對於褚青霄而言並非什麼好事。
可褚青霄卻沒有猶豫,趕忙看向其餘的鴉奴。
鴉奴們神情激動,紛紛靠了過來。
褚青霄將那法門一一施展,眾人額頭上的鴉奴印也一個接著一個的被褚青霄消除。
待到最後一人額頭上的鴉奴印被吞噬,褚青霄體內的神血氣息明顯壯大了一倍有餘。
褚青霄正欲朝著眾人說些什麼,可這時,那道神血卻忽然一陣暴動,褚青霄的臉色驟然一變,額頭上也汗跡密布,嘴裡幾乎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痛呼。
鴉奴們見狀趕忙扶住褚青霄。
可褚青霄的身子卻不足顫抖,汗粒更是一顆接著一顆的從額頭上滴落。
「恩公?你怎麼了?」有人焦急問道。
褚青霄卻無心回應,只是嘴裡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眾人神色焦急,而黃曲象卻在這時走到了他們的跟前,他低頭看著褚青霄,面具背後的雙眸之中神情愈發的古怪,嘴裡喃喃言道:「他破境了……」
……
是的。
褚青霄破境了。
在吸收了鴉奴印的力量後,燭陰神血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增長。
而不知道是出於什麼樣的原因,在得到增長之後燭陰神血,忽然暴動,朝著褚青霄的體內反哺出一股強大且精純的血氣之力。
那股血氣之力游弋褚青霄的周身,將褚青霄之前費盡心思都無法沖開的脈門打開,一瞬間,褚青霄便從寶瓶境,跨入了通脈境……
「這就是巫婆婆所說的,你修煉的魔功?」黃曲象取下了面具,盯著褚青霄問道。
鴉奴們沒有了鴉奴印,也終於恢復了自由,他們不似黃曲象等人有著不堪過往在身,自然是選擇逃離太玄山,在黃曲象給他們指明路徑後,眾人拜別了褚青霄。
而褚青霄也與黃曲象走在了會月牙峰的路上。
「嗯。」褚青霄點了點頭,心頭卻還是覺得古怪。
他的心底有太多的疑惑,鴉奴印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什麼會讓燭陰神血如此渴求,那燭陰神血又為什麼會選擇反哺自己。
雖然破開二境確實是一件好事,但褚青霄的心頭卻有些惴惴不安。
「確實神奇,我忽然有些好奇,你到底經歷了些什麼。」黃曲象繼續言道,目光還是盯著褚青霄。
「你看上去也才十七八歲,可卻能擁有經歷無數生死之境才能掌握的修羅界,還擁有這般可怖的魔功,眨眼之間就能破鏡成功,哪怕是有魔功護體,這樣的事情我也是聞所未聞。」黃曲象感嘆道。
看得出,他很好奇。
可無論是永夜輪迴的經歷,還是體內的燭陰神血,對於褚青霄而言,都是不可說的秘密。
他只能面露苦笑,卻無法回應。
大抵是看出了褚青霄的顧慮,黃曲象卻再言道:「算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願說就不說吧。」
黃曲象的話說得大度,可目光還是盯著褚青霄。
被一個人這樣看著,尤其還是一個男人,褚青霄多少有些不適。
他終於忍不住,言道:「黃大哥,你這麼看著我作甚?」
黃曲象聞言頓了頓,下一刻他便伸手指了指褚青霄的臉頰,素來冰冷的臉上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旋即便轉頭邁步向前。
褚青霄一愣,這才想起自己臉上的手帕還未取下。
他將之拿下,放在自己的眼前定睛看去。
這就是一張比尋常手帕大上一些的手帕……
材質輕柔,上面繡著桃花,兩側的菱角處有兩個繫繩,上方的兩側也有兩根繫繩,上面還帶著一股淡淡的香氣。
等等……
褚青霄忽然臉色一變,將那手帕一轉呈菱形擺放在自己胸前,再看了看那四根繫繩的位置,如果將其中兩根穿過腰身,另外兩根掛在脖子上的話……
這似乎也可以是一個……
肚兜。
褚青霄的雙手一顫,在那時險些握不住手中的事物。
而這時,前方也傳來了黃曲象幽幽的聲音。
「不愧是年輕人。」
「玩得真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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