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莎莉那脆弱卻燦爛的笑容,傑西卡幾乎就要崩潰了,她花費了全身的力量,才沒有讓自己的淚水決堤,艱難地露出一抹微笑,「莎莉,我想,你應該有很多話想要和雨果說,我就在外面,有什麼情況隨時喊我。」
說完,傑西卡給了雨果一個感謝的眼神,然後就離開了病房。
目送著傑西卡走到了外面,莎莉嘴角的笑容微微斂了斂,眉宇之間爬上了一抹疲倦,她想要遮掩,但卻太過困難了。莎莉似乎注意到了雨果的視線,抬起眼睛就看到了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平靜卻溫暖,洋溢著淺淺的笑容,讓她的思緒不由就平復了下來。
「我昨天聽媽媽說了,樂隊的專輯又再次創造記錄了,我已經可以想像加拉格爾兄弟那糟糕的表情了。」莎莉眉飛色舞地說到,那清澈的眼睛裡清晰倒映著內心的狂熱和沸騰,「他們也不看看自己的斤兩,居然不自量力地想要挑戰我們,這簡直就是自尋死路。哈哈。」
虛弱的莎莉亢奮地低語著,雖然蒼白的臉色難掩病容,但提起榮耀至死和綠洲樂隊的對決,卻重新綻放了活力,那粗魯直接的話語,毫不掩飾她對綠洲樂隊的鄙夷和嫌棄,就像一名真正的搖滾樂迷般從不願意掩飾自己的愛憎分明。
雨果知道,莎莉是努力在保持著心情的積極,因為比起她來說,傑西卡更加擔心,羅賓更加擔心。莎莉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了家裡人的負擔,而她正在避免自己的負面情緒為大家增加更多的壓力。這樣的莎莉,讓人心疼。
雨果悄悄地把心事隱藏在心底,他不想破壞莎莉的一番心意,「我們都在期待著這張專輯年內銷量突破一千五百萬,你們感受到巨大的壓力了嗎?」
雨果輕聲調侃讓莎莉張大了嘴巴直接就愣住了。「疾風驟雨」是十月二十八日才發行的,雖然首周就勇奪七白金,但1996年只剩下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了,想要一口氣突破一千五百萬銷量,這幾乎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愣神過後,莎莉卻是大聲笑了起來,「哈哈,不愧是我們的樂隊!放心吧,我們會竭盡全力的……」可是話語還沒有說完,莎莉就因為笑得太過亢奮,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然後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這讓雨果手忙腳亂起來,他回頭看了看病房的門口,猶豫著是否應該叫傑西卡或者是護士,可是莎莉卻斷斷續續地說到,「不……不……」雨果一回頭,就看到了莎莉整張臉痛苦的糾結到了一起,然後用力搖著頭,那慌亂的眼神卻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雨果咬了咬下唇,看到病床旁邊的柜子上放置著一杯水,伸手摸了摸,是溫的,於是連忙拿起杯子,坐在床沿,扶起了莎莉,把杯子遞到了莎莉嘴邊。莎莉低頭抿了一小口,咳嗽總算是稍微平復了下來,「再喝一口吧。」雨果低聲說到。莎莉瞥了瞥雨果,再次喝了一口,然後連忙低頭,掩飾著自己微微泛紅的臉頰。
雨果慢慢地鬆開了右手,讓莎莉重新躺回床。上,左手依舊端著杯子,不敢輕易離開。看著眼前的莎莉,就好像是透明易碎的水晶,這讓雨果想起了去年年末在慈善活動中遇到的小珍妮。當時他就在醫院裡遇到了莎莉的母親,傑西卡。傑西卡在安慰小珍妮時,就脆弱地失聲痛哭,但最後小珍妮還是離開了這個世界,讓人措手不及。
至今,雨果還清晰地記得小珍妮那幾乎透明的皮膚,那宛若羽毛的骨頭,還有那彷佛會驚動蝴蝶的輕聲細語,「親愛的雨果,我是不是要死了?」
剛才的意外終於打破了維持在表面上的平靜,莎莉在雨果的眉宇之間看到了擔憂,還有恐懼,「雨果,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我這樣的情況很糟糕?」如果是母親,莎莉不會選擇開口;但對方是雨果,莎莉願意選擇相信,因為她相信雨果能夠明白她。
雨果張了張嘴,話語已經涌到了嘴邊,但最後時刻卻是改口了,「怎麼?這樣的情況不糟糕嗎?你忘記了,我當初住在醫院裡的時候,你們可沒有少哭鼻子。」
莎莉不由被雨果逗笑了,「如此自戀的雨果,我可真是有些不適應。」笑容維持了一會,出現了瞬間的停頓,然後再次綻放開來,「不,雨果,我覺得我這樣的情況並不糟糕。我是真心的。」
這話卻讓雨果愣住了,他似乎沒有理解莎莉的話語。
「當然,不是說我不怕死,其實我內心很害怕。在我暈倒之前,其實我一直在流鼻血,滿手都是,看著鏡子裡鮮血直流的自己,那一刻我真的以為,所有這一切都結束了,我開始瑟瑟發抖,不知道應該怎麼辦。看在上帝的份上,我真的很想繼續活下去,我真的還有很多事沒有做,我真的想要看到1997年的太陽……」
說著說著,淚水就模糊了視線,這是莎莉被診斷病情進入急變期之後,她第一次展露自己的脆弱,可即使如此,莎莉嘴角的那抹笑容依舊沒有消失。看著這樣的莎莉,雨果顯得有些狼狽,狼狽地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我覺得這也許還算不上糟糕。」莎莉話音一轉,嘴角那燦爛的笑容讓雨果直接就轉過頭去,掩飾著自己眼睛裡的怯弱在這樣的莎莉面前,他變得如此微不足道。
莎莉彷佛沒有看到雨果的狼狽一般,輕笑了一聲,「雨果,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聊過的話題嗎?關於夢想,關於生活。其實,在遇到你之前,我只是在安靜地等待死亡罷了,我從來不認為自己可以看到新年的太陽,每當我對死亡多了一份了解,就變得越沉默,每一天的生活都在恐懼、不安和懦弱之中度過,似乎整個世界都停止了下來。」
安靜的病房裡只有莎莉的聲音在輕輕響起,就好像在陽光之下飛舞的塵埃,伸出手來什麼也捕捉不到,卻恢弘壯麗地在殘陽之下狂舞,釋放著生命最後的能量。
「但是你卻告訴我,我應該嘗試努力看看,我應該朝著夢想狂奔,即使結果是未知的、是失敗的,但旅途之中的風景也會截然不同。這就好像打開了一扇大門,讓我看到了不一樣的世界。所以,我堅持了下來。」莎莉眼眶裡的淚水滑落了下來,但是那晶瑩淚花背後閃爍的希冀光芒,卻璀璨得讓人無法直視。
莎莉抬起右手,輕輕地放在了雨果的左手上,輕輕地,彷佛唯恐打擾到了雨果一般,然後又輕輕地抬了起來,細細地感受著掌心裡的溫暖,「雨果,你知道嗎?榮耀至死對我來說,就是我生活的全部。不是說我願意為了你們而死……」莎莉還不忘自我調侃一番,讓雨果也忍不住輕笑了一下,「而是因為你們告訴我,生活的方式有很多種,同樣的生活長度,有的人生活只是按部就班,沒有驚喜;但有的人生活卻多姿多彩,璀璨亮麗。生活的寬度和深度,這是截然不同的。」
「也許,我的人生只有十六歲……」莎莉說到這裡,卻被雨果打斷了,「莎莉」,可是莎莉卻搖了搖頭,露出一抹淺笑,「說不定有十七年呢?但不管如何,在這段人生里,我很開心,因為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我也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什麼。比起許多人來說,我很幸運,因為我遇到了你們。許多人終其一生也不知道他們想要什麼,更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只是渾渾噩噩地說著,按照社會的既定章程前進,到了最後卻依舊是一片茫然。」
莎莉抬起頭看向了雨果,那雙眼睛裡閃爍著雀躍的神采,宛若彩虹般,甚至比彩虹還要繽紛絢麗,「我跟著樂隊走遍了美國許多不同的地方,我認識到了許多截然不同的朋友,我們一起在唱片行門口通宵排隊,我們一起在演唱會現場失去理智,我們一起為了音樂而瘋狂,我們一起揮灑著青春汗水……也許人生很短暫,但這一切都太過美好,以至於我有些捨不得。」
雨果看著眼前的莎莉,終究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一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知道第一次見面莎莉為什麼會提起這個話題,他也才真正知道榮耀至死這支樂隊對於莎莉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這一切讓雨果的心臟沉甸甸的,溫暖而幸福。
「最大的遺憾,也許就是我沒有辦法跟隨著樂隊走完這趟旅程了。」莎莉笑容里多了一些苦澀,「我對這次『疾風驟雨』世界巡迴演唱會真的是期待太久太久……太久了……還有馬拉卡納球場的挑戰,還有世界各個角落的巡演……」
「莎莉,你這是放棄了嗎?這一點都不像你。」雨果終於開口了,但話語卻顯得有些凌亂,甚至比當初面對小珍妮那措手不及的提問還要無措,「你知道,一切都還沒有結束,如果現在就放棄了,那才是真正的結束,最後的句號不應該是這樣的,你知道,不應該是這樣的。」
莎莉看著眼前雨果那溫暖的目光,嘴角勾勒起一個大大的笑容,可是雙眼視線卻開始模糊渙散了,她強打著精神,開口說到,「我真的好像在現場再聽一次『不要為往事而懊惱(don』t。look。back。in。anger)』……所以莎莉可以等待,她知道即使眼前困難重重即使前方荊棘密布,她依舊願意和你執手前行……」
漸漸地,莎莉的意識就模糊了,只聽到了一聲漫長的「滴」,她真的累了,真的真的好累,世界就一點一點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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