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您終於醒啦!」
一道喜極而泣的聲音破入雷恩的耳朵,讓意識還有些恍惚的他被扯進現實。
光線緩慢地擠進他的眼睛,令那微帶些許啜泣聲音的環境逐漸生動起來。
這是一個有些潮濕的石屋。
牆壁上有一些細細的裂紋,裂紋之間隱約可見絲絲被破壞的蛛網。
他閉上眼睛,控制著悠長的呼吸在胸腔中往復了三個來回,再度睜眼。
眼前的景象依舊沒什麼變化。
一張布滿涕淚的烏黑小臉陡然出現在他眼前,一雙無辜而清澈的眼眸居高臨下地與他對視了兩秒。
「哥哥!」
那小臉上的乾澀嘴唇啟合之間,發出這樣讓雷恩既感覺陌生又自然而然能聽懂的語言。
「哥哥不是傻了吧?」
小臉的主人眼神中帶上了幾分驚惶。
咳……
剛一開口,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那髒兮兮的小女孩忙將雷恩扶起,手忙腳亂地拍打著他的背。
數分鐘後,雷恩感覺身體好了一些。
他靠在冰冷帶著潮氣的木床上,細細打量這個陌生的環境,和眼前的女孩。
屋子由岩石砌成,除了這張床外還有個衣櫃和一張烏色木桌,桌上點著古舊的油燈,火花在窗前一閃一閃。
閃爍的火光下是幾本獸皮卷書。
牆上有一個有些類似鐘錶的東西,滴滴答答走動著。
眼前的女孩看起來約莫十三四歲大小,骨瘦如柴,金色的頭髮亂糟糟的如同一堆枯草。
無論是這裡的裝飾風格,還是眼前的女孩,都讓雷恩意識到這裡並非他熟悉的那個世界。
看起來很像是中世紀的歐洲。
可是這種語言顯然與歐洲各種方言都很迥異,最怪異的是他竟然能聽懂。
他的眼神帶著幾分迷惑。
一陣刺痛突然襲來。
過往的經歷加上一些細碎陌生的片段在大腦中交替浮現。
作為一名生長在中國的混血兒,他的遭遇堪稱悽慘。
父親是一名去中國淘金的法國騙子,因為一張白皮吸引了他那崇洋媚外的母親,結局不歡而散。
已經九個月的他被那女人不得不生了下來,自小被外婆帶大,學校里飽受白眼和欺凌……
這導致他的性格孤僻沉悶,將大多時間投入到喜歡的危險實驗中去,最終在一次爆炸中死亡。
一棵開花的樹。
那是他經歷爆炸時在火光中真真切切看到的一個場景,被印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
這些回憶之中夾雜了另一些斷續的場景。
一個名叫雷恩.奎因的貴族少年,在父親的厲斥下修習劍術。
一次次遭遇著父親的苛斥,卻並不以為意,幻想著課程完成後去領地耀武揚威。
直到王國徵兵,父親縱身投戎,半年後卻傳來死亡的消息,這個貴族少年如遭雷擊,淚如雨下。
他振作了一段時間,卻依舊沒能改掉懶惰的惡習。
這樣一個文不成武不就的少年,在外人的鼓動下趁著酒勁接下教廷的獵巫令。一夜之間侍衛家僕盡皆逃跑,甚至在阻止過程中從馬上摔下,一命嗚呼。
這些雜亂的記憶組成一個嘶吼不甘的猙獰面孔,與雷恩對峙。
奎因家族的榮耀,我幫你接下!
雷恩傳遞出這樣一個念頭,那虛幻面孔掙扎片刻,最終如冰雪般消融。
雷恩再度睜開雙眼。
油燈已經熄滅。
窗戶被打開,陽光斜斜射來,驅淡了房間內的霉味。
想到這具身體主人那糟糕的經歷,他就感覺一陣無奈。
幹什麼事情都無法持之以恆,空有一腔熱血,又有何用。
最好笑的是,因為別人的幾句鼓動,頭腦一衝竟然因為跟人打賭而接下了獵巫令。
獵巫!
想到這個詞,雷恩的神色肅然起來。
那些記憶向他傳達出一個準確的念頭,這個世界絕非地球上的任何地方。
因為,這裡有著超自然的力量存在!
代表正義的日耀教廷,還有邪惡的巫師!
這具身體殘存的那些記憶明確告訴他,無論是教廷的牧師,還是邪惡的巫師,都擁有輕易摧毀一支百人軍隊的力量!
……
「哥哥,您吃飯吧。」小海蒂端著一碗黑乎乎的湯送到雷恩面前。
海蒂是老奎因從外邊帶回來的私生女,一直不受雷恩待見。
她在家裡的地位甚至比那個只懂賣弄風騷的女僕還要低。
雷恩接過碗。
這種不知名湯的味道有些沖,還有一股淡淡的腥氣。
強忍著噁心喝到一半,看到海蒂聳動的喉結,雷恩停下:「你吃什麼?」
海蒂從髒兮兮的長袍口袋裡摸出一小塊黑乎乎的麵包:「我吃麵包。」
看到分布在麵包上的細密齒痕,雷恩便明白這塊麵包被這丫頭舔咬過不少次。
很可能是捨不得吃。
畢竟自己的前任每個月只給她分配十塊這樣的黑麵包。飯量稍大一點的人,一頓都不夠。
「剩下的湯你喝了。」雷恩將湯碗放到桌上。
海蒂眼中爆發出一抹熱切,卻克制地搖頭:「不行,肉湯是哥哥的。」
「我命令你喝了。」雷恩語氣漸趨嚴厲。
畢竟是小姑娘,哪能忍得了這等誘惑。
海蒂風捲殘雲地就將那半碗黑乎乎帶著腥氣的怪味湯吞進肚子裡,滑嫩的小舌頭從碗口舔到碗底,簡直比洗過還乾淨。
雷恩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別人都走了,你怎麼沒有離開?」雷恩問。
海蒂楚楚可憐地低下頭:「也不是所有人都走了,管理馬廄的卡西大叔,侍衛長安德魯大哥,還有廚師凱特大嬸都沒離開。」
「況且,您是我的哥哥。」
雷恩悵然無語。
他讓海蒂去叫來其他人。
不消片刻,其餘三個人便一起走到了這石屋內。
卡西是一個瘸了一條腿的中年男人,大大的酒糟鼻紅通通的,拘謹地打量著周圍。
安德魯身體壯碩,站立筆直,但看向雷恩的目光中有抑制不住的輕蔑之意。
若非老奎因對他有救命之恩,這個跟雷恩一向不對付的侍衛長定然不會留守此地。
凱特是個胖乎乎的中年女人,她將手在圍裙上搓著,滔滔不絕地說著:「男爵大人,鍋里還煮著骨頭呢,我不能離開……」
雷恩有種說不出的悲哀。
好歹自己也是個擁有兩千多領民的男爵,但是關鍵時刻竟然只有這麼幾個可用之人。
無奈地嘆了口氣。他意識到在幹掉那巫師之前,自己不可能在招攬到其他人。
而接下獵巫令,意味著他只有幹掉巫師一條路可以走,否則將面臨教廷的怒火。
在希爾曼王國,日耀教廷的地位可是比之皇室貴族還要尊貴。
這也是自己的前任在別人挑唆下接下獵巫令的原因——成功了便能得到教廷榮譽騎士的身份。
可原本的雷恩愚蠢的估計錯了普通人對巫師的恐懼,以至於聽過他作死地接下獵巫令時,手下人紛紛叛逃。
這些事情如今都壓在了來自地球的雷恩身上,雖然依舊讓他感覺壓力巨大,但是並非無計可施。
畢竟,他可是有著金手指的。
稍微回憶了下,他就發現這裡很多東西和地球人驚人的重合。
「硝石硫磺木炭,」雷恩看著面前幾人,對卡西道,「卡西大叔,幫我把鎮上所有的這三種東西都收購來。」
「凱特大嬸,麻煩你下次煮湯的時候不要把帶著血的肉塊放進去,洗乾淨點,可以吧?」雷恩看向嘮叨不止的凱特。
「海蒂,後院有個地窖,幫我收拾乾淨。」
「對了,拿著這枚金幣,換身乾淨的衣服,你是我的妹妹,可不是叫花子!」
看著滿臉迷惑的幾人,他擺了擺手:「好了,你們可以離開,安德魯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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