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傳來一片青煙,熏得白墨捂住了口鼻。
原本宛如熒光版的火焰越漲越高,終於沖天而起,又向四方蔓延開來,白墨不知道是那些刺客的火把不小心點燃了林木,還是他們故意縱火,想要瓮中捉鱉。
白墨從樹上躍了下來,發現刺客們皆已退開,看來不小心引燃林木的可能性更大些。白墨長舒了一口氣,腳步一浮,便以自己能達到的最快的速度逃離了戰場。
不知跑了多久。
白墨已經逃離了那燃起火的密林,遠遠看去,紅光閃耀,如果不下雨的話,這火很快將蔓延至整片林子。
白墨腳步一軟,徑直倒在了充滿草味的地面上,大口穿著粗氣。
他從自己的左胸、後背以及胳膊上各摘下一支箭矢。
現在根本來不及處理,看來要留疤了。
值得慶幸的是,左胸和後背的箭矢穿得並不太深,沒有傷及心肺,不然白墨也無法與那群刺客對抗。
可這時,一曲飄飄渺渺的二胡聲自天際傳來,傷心、孤寂又落寞,還夾雜著些狀若癲狂的高音變宮。白墨警惕地站起身子,目光四處逡巡,可那笛聲卻仿佛是自四面八方憑空生成,白墨既沒有看到人影,也沒有聽出笛聲的方向。
「什麼人!」
白墨怒吼了一聲。
「嘿嘿嘿嘿嘿嘿」
隨著那一連串神經質般的狂笑,微風迭起。
白墨頓時感到天旋地轉。
他最開始聞到的並不是單純的火煙,而是混雜著幻藥的毒煙。在白墨的感官中,是天地在旋轉,可在觀察者的眼裡,卻是白墨自己不停地原地轉圈,最後摔倒在地上。
「沒勁。」那聲音道,「太沒勁了,早知道這麼沒勁,老子不會答應他的。」
「老子的陰損招數隻用了半分,就是為了能跟你多玩會兒,可這你都沒堅持住,太沒用了。」
月光下,一位粉面朱唇的少年提著二胡踱步走來。他身上穿著繡花的戲服,臉上塗脂抹粉,眉線畫得狹長,儼然一戲台上的粉面小生。
在白墨的身前站定後,這少年俯視著白墨的臉,嘿嘿笑道:「長得還可以,比雲采心順眼多了,可惜跟老子比還是差了那麼七八籌。」
他話音剛落,倏然舉起手掌,用掌尖刺向白墨的咽喉。
「接著裝!」
與此同時,白墨睜開了眼,一手抓向那少年的手掌,一手變拳為爪,刺向少年的胸膛,並沉聲吼道:「剜心!」
那少年沒有與白墨硬碰硬,須臾之間,少年收回了手掌,向後一縱,躲開了白墨的招數。
「這還差不多。不過你裝暈的破綻也太大了,要不是老子想玩玩你,一個鎖魂釘就能送你去見閻王。」
白墨撣了撣身上的塵土。
「甩脫了小卒又來了將,白某今天運氣很糟糕啊。」
少年搖頭道:「非也非也非非也。將是不能出米字格的,老子是車。」
「車,你看我現在走投無路,就要死了咱們來談談人生理想怎麼樣?」
「好啊,」少年眯起了眼睛,「比起這麼快就殺了你,你的提議我更感興趣。」
白墨一邊說話,一邊向後退去:「首先,你是個殺手。」
「廢話。」
一枚細小的銀釘忽然自少年手中彈射出來,刺中了白墨的胳膊。白墨吃痛,立即用手指將銀釘扣了出來,然後抬起胳膊,擼開袖子,想要吸吸毒血,這個過程卻被少年打斷了。
「放心,這顆勾魂釘沒餵毒,老子還想聽你談人生理想呢。這只是個警告,你敢再說廢話,就不止一顆勾魂釘了。」
現在敵我差距太過懸殊,白墨沒理由懷疑他,也沒必要懷疑他。
白墨繼續向後退,一邊退一邊說:「第二,你是個很厲害的殺手先別動,等我說完你特麼再判斷是不是廢話行不行?第三,你不止是個厲害的殺手,還是個精神病,就是得了失魂症的人。綜合這三點,你是個厲害的精神病殺手,我已經猜出你是誰了。」
少年掐了掐自己的臉:「我是誰呢?」
「嫁得錢塘賈,朝朝誤妾期。早知潮有信,嫁與弄潮兒。傳說有一江東大族之子,生而柔弱內向,自幼遭族人欺壓,與青梅竹馬的婚事更在族長的阻撓下被火火拆散。那女子最後嫁給了一個商賈,那商賈連年走南闖北,很少回家,女子故作此詩,後自縊身亡。那遭欺壓的大族子弟聽聞此事,便患了癔症,被鎖在家中不得出入。可不過兩年,那大族全家三百一十口,被人盡數屠滅,天下第一殺手的名字也換了,換成了弄潮兒。」
少年糾正道:「是天下第二殺手!」
「不錯,」白墨點了點頭,「他自稱天下第二殺手。」
「老子這點上比較有自知之明,殺手這個行當,蕭大將軍才是祖師爺,他老人還在世,老子怎麼敢自稱第一?不過,說好的談理想呢?」
「弄潮兒,殺伐品上,你才第六,殺了我,不怕呂歸塵和大爐子來找你麻煩?」
「笑話,老子在暗處,他們在明處,如果老子想,明天老子就能讓呂歸塵吃飯噎死。快談理想呀,再吊老子胃口,老子真要用殺著了!」
弄潮兒說著,手中拿起了一根銀釘,對著白墨晃了晃。
白墨微微一笑,道:「我的理想是,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連理的歸連理,比翼的歸比翼,不會有人再顛沛流離,不會有人再失去自己所愛。弄潮兒,我行此道,值一命否?」
「有情人終成眷屬有情人終成眷屬」弄潮兒像著了魔一樣囈語著。
白墨長吁了口氣。
這弄潮兒為情而瘋,從病因上下手,興許有效果,白墨是在賭。
可這時,弄潮兒忽然仰天長嘯:「那為什麼老子就要顛沛流離!會少離多!永遠失去!白墨,這不公平!!!」
「糟!」
白墨腳下踢起一抔塵土,拔出甲午一,反守為攻,直接將手中長劍擲向了弄潮兒。
弄潮兒並沒有躲閃。
甲午一透胸而過。
無盡的鮮血自弄潮兒口鼻之中噴湧出來。
可弄潮兒不怒反笑。
「你小子,怎麼聽話也只聽半句?老子剛想說,你這套大話,說老子心眼兒里去了,能值個半條命。」
弄潮兒拔出了插在自己身軀上的長劍,輕輕的扔給了白墨,白墨接住寶劍,又緊繃起了心弦。
這人的身體,透著古怪。
「很奇怪是不是?」弄潮兒笑著說,「老子不僅是個殺手,還是個藥人。那裴行儉沒把老子弄到譎雲品里,是他眼睛瞎。」
所謂的藥人,並不是像黃鸝、仙鶴那種被五石散迷失了心智的人。而是一種自幼被人餵食各種被稱作「成仙餌」的草藥,洗浴不能碰純水,必須泡在藥水裡。最初的藥人本身並不是一種作品,而僅僅是欲成神成仙的方士的試驗品。可他們歪打正著,竟然靠這種實驗發現了一種快速提升個人戰力的捷徑。
傳說中,那殺人過萬的戰狂楚戟士,也是個藥人。
「老子的藥性比那個大塊頭還大些,跟他不同的是,以前他們給我餵的藥,成仙餌不太多,毒藥更多些。老子現在是百毒不侵了,所以最愛用毒,最不怕用毒。」
「原來那所謂的江東大族,是個方士世家。」
「沒錯,所以你們這些人,所聽到的傳說半真半假。我跟他們並不是血親,他們收養我,就是為了煉成藥人。」
「所以,那半條命,是要讓我幫你變成正常人?」
「你別把自己看太高,藥人一旦煉成,神仙也變不回去,而且老子覺得當藥人也挺好的,除了一天不吃成仙餌就渾身難受之外。唉,老子當殺手也是迫不得已,誰讓那些成仙餌都賣得死貴死貴呢。」
白墨想了想,道:「白某出一千兩銀子,買我那另外半條命。」
弄潮兒哈哈一笑。
「你這蠢驢,總算跟上老子的思路了。你以為老子遲遲不殺你是要聽你說這一大堆廢話嗎?老子要每年一千兩!什麼時候你給不起了,什麼時候就來殺你!」
「成交。這麼來來回回,說不定什麼時候咱倆能培養出點感情,你還能給我饒幾條命過來,這筆買賣,是我賺了。不過你就不怕在你取錢的時候,我把呂歸塵跟大爐子叫過來,給你來個瓮中捉鱉?」
弄潮兒的笑容忽然變得有點邪性。
「老子想殺誰,王靈神來了也保不了你。老子雖然在殺伐品上只排了個第六,但除了跟老子一樣百毒不侵的等神身柳如風外,沒有殺不得的人,你最好別跟老子耍什麼心眼。」
「既然生意談妥了,白某這便告退。」
白墨剛要轉身,弄潮兒又叫住了他。
「等一下,老子要去哪兒取這一千兩銀子呢?」
「到鳳京城,去找一個跟丞相府魏缶有來往的,一個叫孫獾的人。見了他,跟他說一句茜誒艾斯誒吃一千,他就什麼都懂了。」
白墨話音剛落,便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任弄潮兒站在原地,苦苦背著什麼「茜誒艾斯誒吃一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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