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加長版「凱迪拉克」豪華轎車在路上疾馳,
司機的面相一看就不是善茬兒,五十來歲,西裝革履,戴著白手套,
臉上橫亘著一道深深的刀疤,敞開的襯衣下有過肩龍紋身,目光炯炯,坐得筆直。
後排的寬敞空間只坐著一個年輕人,
一副慵懶的,吊兒郎當的樣子,斜靠在椅背上,戴著索尼耳機,嘴裡叼著棒棒糖,翹著的二郎腿跟隨音樂節拍抖著。
年輕人落下電動窗,朝外面張望一番,對著司機說道:
「喂,燈叔!」
「咋了?」司機減慢車速。
「下車。」
「少爺,咱離學校還有段距離呢。」
「如果讓那幫窮小子看到這車,我就別想在黑瀨混了。」
「可是,社長夫人叮囑過……」
「哎呦!不聽不聽!我媽整天嘮嘮叨叨的,我爹也好不到哪兒去。」
「社長都給您安排完頂級的私立學園了,少爺您還是堅持來這破學校,太任性了。」
「我說燈叔啊,您老怎麼也變得婆婆媽媽的,我聽老一輩人說,您年輕時候特別能打,一個人,一把刀,從市場砍到公園。」
「過去的事兒了,好漢不提當年勇。」
「嘖嘖,我這一夸啊,從後視鏡裡面一看,您臉上的老褶子都樂開了。」
「少爺您說話真逗,去當漫才藝人肯定爆紅。」
(註:漫才,一種曰本搞笑藝術表演形式,大致相當於咱們的相聲。)
「哈,我去當漫才藝人?豈不是便宜了老姐,沒有競爭對手,直接繼承家業。」
「少爺,我是永遠支持您的。」
「別光說不練吶,燈叔,支持我就得聽我的,靠邊兒停車吧。」
「真是的,你這孩子。」
司機笑著搖頭,減速停在路邊。
年輕人下了車,扭動脖子活動頸椎,發出咯嚓咯嚓的聲音,
「天氣不錯哈~」
他披上一件黑色高中校服,把泡泡兒糖啐到馬路牙子上,
拿出一盒精裝的MILD SEVEN(七星)香菸,點上一根兒,膝蓋輕輕一嗑關上車門。
「晚上見,燈叔。」
司機降下車窗說到:「少爺,如果有哪個小壁崽子不長眼,敢找您的麻煩,
你叫他等著,跟你燈叔招呼一聲,放學後我帶人過去,揍到他不能站著撒尿為止。」
「別啊,那樣做,可就壞了不良少年的規矩。
我啊,跟我爹一樣,好面子,寧可挨揍,也不願被人給瞧扁嘍。」
小少爺攥緊了一雙拳頭:
「我要制霸黑瀨!靠這個!」
「不錯,很有精神~」
司機看了眼後視鏡中蒼老的自己,嘆了口氣:
「年輕……真好啊……」
高級轎車離開了,在貧民區很少見到這個,很多人去拍照。
·
沿著街道步行了約莫十分鐘,小少爺抵達了目的地。
一大群烏鴉落在教學樓頂端,發出「嘎嘎」的噪音。
露台頂端有人影晃動,驀地消失了,他便也不再關注,走向學校門口。
黑色牌匾上的燙金大字是名家書寫,筆法蒼勁有力:
「黑瀨重工附屬男子高級學校」
這所公立學校可謂是惡名昭彰,暴力事件頻出,
升學率屢創新低,卻是不良少年心中的聖地。
鏽跡斑駁的鐵門大敞四開著,幾隻墨羽烏鴉落在上面,注視著轉校生走進去。
保安室沒人值班,結了蛛網,牆上掛著枯萎的爬山虎,花圃里散落著枯枝敗葉,綠化帶里都是黃土和垃圾,
給人的感覺,這裡像是一片末世的校園廢墟。
操場那邊聚集了一大群穿黑色校服的學生,
遠遠望去,那幫人就像樓頂的烏鴉似的,鼓譟吵嚷、嘰嘰喳喳,正在圍觀打架。
走近了便能聽到加油助威,以及叫罵聲,
小少爺聽了立覺血脈僨張,
他早已厭倦了貴族學校的死氣沉沉,死板的規章制度。
虛偽的教職工、無精打采的同學,運動會搞得像殘疾人的一樣,社團活動令人昏昏欲睡,
與之相比,黑瀨高中簡直是熱血少年的夢幻國度,
這是一個不靠學習成績,不靠家長背景,只靠拳頭證明自己的大舞台。
「今天狀態不錯,打個痛快~」
小少爺雙手插兜兒,趾高氣昂地朝著操場溜達過去。
一名五短身材,染著黃毛兒的學生看到他這張生面孔,便過來找茬:
「我去!叼著煙,倆手插兜,還穿著阿迪的新款球鞋,很拽啊你小子!幾年級的?」
「二年級。」
「怎麼沒見過你,轉校生麼?」
「嗯。」
「膽兒夠肥的,敢來黑瀨高中裝幣?!之前哪個學校的。」
「你問題太多了,滾開!」
「CN嘛!」
黃毛兒個子不高,彈跳力卻極為驚人,飛起一腳照著他的臉踹過來。
「哼,跆拳道……」
小少爺抓住腳腕,膀子使勁兒掄圓了,猛力將黃毛兒掄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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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著屁股又補了一腳足球踢,踢得對方嗷嗷叫喚。
「起來,接著打。」
「算了……老子認栽……」
黃毛兒認識到實力的差距,低頭認慫。
「黑瀨高校,就這?」小少爺嘲諷道。
「別得意,新來的,我處於食物鏈的底層,這裡臥虎藏龍,總有你挨打的時候。」
「你最好記住我的樣子,黃毛兒,老子很快就會制霸黑瀨,以後你就得給我點菸倒水了。」
「哼!自大的傢伙,有你哭的時候!」
黃毛兒朝他吐舌頭,一瘸一拐走了。
等他走到操場,聚集的人群已經散開,
場地中間有大量的菸頭、腳印、校服碎片和血跡,剛才這裡發生的鬥毆一定是非常激烈。
他隨手攔住一個光頭學生:
「哥們兒,剛才是誰打架來著?」
對方面相兇狠,眉毛剃光了,眼睛瞪得像牛眼:
「槽!你踏嘛誰啊?」
「很快,你就會記住我了。」
小少爺做到了,三拳兩腳,光頭被揍得服服帖帖:
「別打了……我說還不行嘛……
今天新學期第一天,按照黑瀨的慣例,新學期新氣象,要決出各個年級誰來扛旗……」
「扛旗?那是啥意思?」
「我們這兒片不良少年的黑話,扛旗,就是扛著黑瀨的大旗,就是老大的意思。」
「懂了,那麼剛才的結果是?」
「沒有結果,打成一鍋粥了,誰也不服誰,過一陣自會見分曉。」
小少爺遞過去一根煙:「謝啦,哥們兒,
你要是一開始態度好點兒,我也不至於下手這麼重,我剛轉校來的,以後請多關照。」
光頭接過煙:「你是我見過,最能打的轉校生。」
這時候,鈴聲響起,校長與教導主任等學校管理人員來到操場高台,
後面跟著一位戴眼鏡兒的學生代表,站在話筒前,為新學期發表勵志演講。
學生代表發言慷慨激昂,詞句抑揚頓挫,說要在新學期努力學習,校領導不斷鼓掌。
諷刺的是,操場上一個人都沒有,
微風卷著落葉,顯得蕭瑟淒涼,顯然,根本沒學生拿這個當回事兒。
小少爺蹲在牆頭抽菸,笑嘻嘻地觀摩了這場鬧劇,
校長等人似乎早就習慣這種場景,顯得從容淡定,
對於他們來說,這就是份兒混工資的工作而已,
認真對待上報教育部的話,下班後肯定會被不良少年襲擊,不如睜一眼閉一眼,
集體擺爛,沒人再關心升學率了,久而久之,黑瀨高校就成了如今這副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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