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劫 064
三大宗門的到來並沒有給風棲雲的生活帶來多少的波瀾。顧念著她的身體狀況，一向不管事的風棲寒終於主動承擔起了身為世子的責任。清閒下來的風棲雲看著風棲寒忙手忙腳的樣子，微挑眉頭，唇角有了一絲淺淺的笑意。
她的身體說好不好，說壞也不壞，左不過就是那樣子了，一天到晚喝著湯藥，小廚房裡的藥膳就從未斷過。皇城之中與風棲雲親近的世家公子小姐極少，在她養病期間，來探望的人也是少之又少的。身為一代戰神，又是風王嫡女，混到這個地步還是有些慘的。好在其他三大王府還是很給面子地派人來問候了一聲，就譬如現在她身邊的這位。
「小丫頭，你可真不會照顧自己，這一身的病可真令人不敢苟同呀。」
身穿黑色蟒袍，頭戴紫玉寶冠，狂狷眉眼，自有一種年少輕狂，手中一柄摺扇，眉眼含笑，說不出的溫柔繾綣。
風棲雲冷冷看了他一眼：「你眼抽？」
「……不，我手抽。」君染夜黑著一張臉，冊拉一下合起了扇子。
風棲雲給了他個白眼，自顧自地拿著卷兵書看了起來。君染夜鬱悶了：「書有什麼好看的！不就是那幾個字麼！」
「嗯？」風棲雲幽幽看他，那眼神分明在說，你沒事找事吧。
君染夜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尷尬一笑。
「說吧，找我什麼事？」無事不登三寶殿，她才不相信他是閒著沒事幹來找她聊天的。
「沒事就不能找你了麼？」君染夜哀怨地看著風棲雲，活脫脫的一個棄婦形象。
風棲雲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快被氣得爆炸了。
「哦，對了，那個什麼呼赫公主走的時候讓我給你帶一句話。」
呼赫公主？風棲雲迷糊了，她認識這個人麼？…！真虧得卓娜日日念著風棲雲，要是知道風棲雲竟完全沒把她當一回事，估計也快哭了。
「她說，日後你若是到了呼赫，千萬記得要去看她。」
說到這裡，君染夜不屑一笑。呼赫是什麼地方？說好聽點是個下等國，說難聽點就是個山疙瘩，那裡的公主也敢和棲雲交好，也不撒泡尿好好照清楚自己是什麼樣子。
有中蘇的大國之威，呼赫確實不算什麼，被冷落了許久的呼赫使者團是在一個清冷的早晨離去的，來送行的人極少，場面著實冷清。索性他們都是馬上的兒女，也沒太多的悲情，很乾脆利落地騎馬離開了，只有卓娜一直念念不忘地看著錦都，看著風王府的方向。
她不是中原的女子，懂得什麼大道理，對於風棲雲，她只是單純的仰慕，有生之年能遇上一個風棲雲足矣。
很多事，很多人，都在不經意間發生了變化。
銀鳳騎也可稱為隱騎，隱於鬧市中，只遵風棲雲之命，雖有軍營，但駐紮在這的都是些新兵，銀鳳騎對外稱有十萬，與其他七騎的二十萬相比有些偏少，但風棲雲說兵不在多，貴在精。
乾帝為了制衡風棲雲的銀鳳騎在西山軍營組建新軍，新軍建立之初本是由風棲雲一手督促，可如今卻到了君染夜的手裡。
如今的君染夜可以說是重權在手，德王府的地位如日中天。而風王府卻一直都是深居簡出，低調的不行，如今更是沉默。這可急壞了宮中的皇后，她膝下無子，能有今日的地位全是因為有風王府的支撐，乾帝不喜四大王府已是多年，如今風王府的年輕後生只剩風棲寒和風棲雲二人，風棲雲雖是能幹，但這病弱之軀卻是事實，若她身殞，整個風王府必定倒下半邊天，風棲寒一向遊手好閒，皇后根本就不看好他。
情急之下，她竟想到了風王府的旁系，血緣關係也不知道淡了多少倍的旁系。
說來也怪，風王府的子嗣著實不興盛，要麼生一個，要麼就是龍鳳湊對，弄得現在了，稍微親近點的親戚也沒幾個。
風王妃那邊的親人卻是沒一個人認識。
一道手諭將遠在千里之外的風家分支給叫到了皇城。
君染夜搖了搖扇子，對著風棲雲輕笑：「你看，就連你姑姑也等不及了。」等不及什麼了？呵呵，風棲雲心中悲涼一笑，他們都說她死定了，活不長久，都說她天生就是個短命鬼，這些年她聽多了，也不在意了，可是現在卻為何如此心寒。
「棲雲是個聰明的。」
前日，皇后過府看她，在她病榻之前握住她的手道：「棲雲這般才華，縱使是男子也是比不上的，只可惜，偏偏是個女孩兒。」
風棲雲淡笑，抽回了手：「縱使是女兒之身，巾幗不讓鬚眉，我又哪裡會比旁人差！」
皇后尷尬一笑，收回了手，漫不經心道：「聽說棲雲曾把旁支的族人拒之門外？」
風棲雲面色一冷，笑眯眯地看著皇后：「姑姑有話便直說吧，反正里里外外都是自家的人。」
皇后被風棲雲一語點破心思，面色有些尷尬：「棲雲，風王府不比其他世家，府中只有你和棲寒二人，棲寒的性子你也是知曉的，你若是不在，這府中……」
皇后欲言又止，風棲雲卻是面不改色，輕笑：「哥哥他很好，只是閒散慣了，我若不在，他也擔得了這大局。」
「俗話說得好，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朝堂內外可都得處處留心，姑姑知道你的性子，不愛與人深交，可是這關係可是馬虎不得的！文王府自是向著咱們的，可是其他兩大王府確實不好說的。如今，最穩妥的法子便是世家間的聯姻了……」
砰！風棲雲一掌拍在榻上，冷著眼看著皇后，皇后被她那冰冷的眼神看得心下一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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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姻？」風棲雲冷笑，似是憐憫，「姑姑難道不知即使是有姻親關係，到頭來還是一場空。這世間又有多少人可以信得。風王府就我和哥哥兩個人，不知姑姑是想讓誰去聯姻！若是我，實在是抱歉，我這病秧子沒準是會克夫的，若是哥哥，我便一箭射死那女人，不是哥哥心尖上的人，就沒資格入我風王府的大門！就算我死，也不准！」
「棲雲！你可真是不懂事！」皇后竟是拍案而起，大聲斥責道，「本宮又沒說是你和棲寒的婚事！本宮只是想找一個旁系人家的姑娘過繼到風王府的門下，有個正經身份，也可有些籌碼！」
「我風王府的人錚錚鐵骨，豈容他人褻瀆！」那些自私自利的牆頭草有什麼資格頂著她風王府的名頭！
「你！你冥頑不靈！」皇后氣得渾身顫抖。
風棲雲冷笑：「當年母妃辭世，父王一蹶不振，我和哥哥年幼，整個風王府幾乎坍圮，他們又做了些什麼！他們吵著分家，怕被連累，鐵著心腸陷我兄妹二人於不義！若不是我當時年幼，我早就把他們逐出族譜，哪會有割袍斷義、與他們一刀兩斷那麼簡單，自那刻起，他們就不是我風家的人！」
「凡事都可變通，你怎就這般死性子！」皇后指著風棲雲有些恨鐵不成鋼。
「都可以變通麼？呵呵，那我呢？我這一身的病又到哪裡找變通之法？」風棲雲笑得淒涼，聲色微顫。
皇后一怔，竟是無言以對。
「姑姑，你說你知道我的性子，可你從來都不了解我。」風棲雲緩緩說道，「這些年來金戈鐵馬，塞外的風雪我也不知看了多少遍，我的心是冷的，殺了那麼多的人，即使是下地獄我也不在乎了。我只想你們能夠平安，只想你們開心，可你卻說我冥頑不靈。」
風棲雲看著皇后，眸中有了一絲的哀傷，她慘笑：「你根本就什麼都不懂，不信我。」不信我會堅持下去，會一直守護著你們。
皇后被風棲雲看得心慌，慌忙起身離去，跌跌撞撞地，似是失了魂魄。她走到門口卻分明聽見了一聲輕嘆：「你的事，隨你，我也不再管了。」
皇后心頭一愣，莫名苦澀。
風棲雲獨自一人坐在榻上，雙手緊緊握著身下的軟墊，幾乎變形。
「她和你說了什麼？這麼大的怒氣。」一股熟悉的氣息繚繞身旁，風棲雲抬頭一看，是那一身潔白的白衣。她面色冰冷，沒有說話。
「莫氣了。」蕭羽軒坐在她的身旁，語氣溫柔，「氣壞了身子可是不值得。」
「我的身子本來就是壞的。」風棲雲冷哼。
蕭羽軒眉頭一挑，這語氣，還不承認是發脾氣了。
「她是你姑姑。」所以好歹尊老一下吧。
「就因為她是我姑姑，才會氣。」
「嗯？」
風棲雲看了他一眼，眼神是他從未見過的脆弱與倔強，蕭羽軒心下一動。
「風家祖訓，誓死不滅錚錚之骨，血緣之親疏不可廢！」
嚴格來說，那些所謂的旁系根本就跟風王府連八竿子都打不著，她風王府一門貞烈，豈容他人褻瀆！這是風棲雲氣的地方，但她更氣她的親姑姑竟敢違背祖訓！血緣之親疏不可廢！不是她風王府的人憑什麼頂著風王府的名號！
蕭羽軒一怔，不知該說些什麼。他看著這個明明脆弱卻出奇堅強的小人兒，輕嘆，伸手抱住了她。風棲雲身體一僵，不解。
「棲雲，莫惱。別為這些不相干的事情勞心。」
風棲雲怔住了，她輕聲喃喃道：「我沒生氣，只是……心寒罷了。」
她十多年的付出竟是這般的淺薄，她放在心上的親人卻是這樣糟蹋她的家族。心寒，莫過於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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