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站起來一個人的影子,他端著一盞油燈,伴著一聲綿長睏倦的哈欠,腳步輕輕地來到窗邊,拉開窗簾。
是馬場的老闆,那位很紳士的老先生。
「嘿,您怎麼來了?」
他還記得鄭飛,畢竟是買過五百匹馬的大客戶,對於鄭飛的深夜造訪,他有點驚奇。
鄭飛回以一笑,側身讓他看了眼身後的上百人,懇切道:「想來你這住一晚,可以嗎?」
「當然可以,我這裡有的是空房,請稍等。」
老先生放下窗簾,在房間裡慢走幾步,敲響了掛在牆上的小銅鐘,聽見聲響的管家聽見後匆忙趕來,聽候吩咐。
「有客人來,快去讓人準備點夜宵,順便把客房收拾好。」
「可是這麼晚了......」
「誰說不是呢,快去吧。」
老先生動了下鬍子,在管家的幫助下披上大衣,接過拐杖,出門。
夜色籠罩,悄然無聲的草原上,偶爾掠過一陣風,清涼怡人,倒是有些冷。
忽然響起了一聲馬吠,為這靜謐的深夜,添了分難得的生機。
老先生拄著拐杖,拉開木質的城堡大門,佇立在眾人眼前,面帶笑意。
「歡迎各位的到來,我已經讓管家準備了夜宵,請先到裡面坐坐吧。」他俯身,做了個風度翩翩的邀請動作。
「這老傢伙不錯。」漢斯對聖地亞哥輕聲嘀咕。
「嗯,在我印象里富人都挺傲慢的,看來是我錯了。」想到有夜宵吃,聖地亞哥迫不及待地搓搓手,興奮極了。
一百來人坐到了客廳里,打量各式各樣的擺設,很快的,僕人們給他們每人端來了一個餐盤,裡面有兩塊麵包一杯牛奶,外加少許烤肉。
雖然算不上是什麼可口的食物,但他們吃的非常香,塞了滿嘴連說話都顧不上,看來是真的餓了。
老先生站到鄭飛身旁,耳語:「我猜你一定想嘗嘗口感甘甜的摩德納葡萄酒。」
「你請我喝酒,我給你講故事。」鄭飛玩笑了句。
「跟我來。」
兩人拋下了埋頭吃夜宵的眾人,行走在過道中,進了一間整潔的小屋,老先生熟門熟路地點了幾盞油燈,照亮屋內的一切。
書房,空氣中有著淡淡的墨水味兒,書卷氣息也是好聞。
一個塞滿架,一張不大的寫字檯,幾瓶墨水幾支鵝毛筆,外加兩把椅子,就是這裡的所有。
老先生來到書架旁,伸手在中間那格摸索了會兒,掏出一瓶外形精美的葡萄酒,使勁晃了兩下,笑著說:「這種酒的氣泡很多,並且帶著種獨特的果香,是我的最愛,藏在書房裡防止我那饞嘴的兒子把它偷喝掉。」
「那你竟然捨得給我喝?」聽他這麼說,鄭飛端著半杯晶瑩剔透的紅酒,都不好意思送到嘴邊了。
老先生揚了揚酒杯,聳肩一本正經道:「我今年還不到六十歲,比你大不了多少......哈哈,好吧我是在開玩笑,不過下句話是認真的。」
稍稍頓了一下,他亮閃閃的眼中透著一抹欣賞之意,頷:「我覺得你是個與眾不同的人,做著與眾不同的事,即使我的年齡確實大了點,不過我還是希望能和你成為朋友。」
鄭飛的瞳孔中閃爍著某種光彩,正如杯中紅葡萄酒煥出的那樣,他舉起杯,迎著老先生的酒杯碰了一下。
沉吟,頓。
「與眾不同的人,就要背負不尋常的壓力。」
「是啊,但你依然比我幸福多了,我每天都在追逐自己也不曉得是什麼的東西,尋找自己也不知在哪的快樂,就這樣一天一天的晃啊晃啊,轉眼間,已經五十多歲了。」
老先生感嘆,失神般的盯著窗外漆黑的夜空,抿了一小口酒,緩緩咽下,他的眼眸他的鬢角他的每一個神態,都流露著淡淡的憂傷。
追憶過往,彷徨在世間尋找自我,好傷感的話題。
鄭飛不太會安慰人,更別說是比自己年長二十多歲的「怪叔叔」了,他挑了挑眉頭,略微尷尬的端起酒杯啜飲一口,把注意力轉到了其它地方。
「嘿,您剛在讀書?」他瞥見桌上有一本翻開的書卷,以及一張記錄著羅馬尼亞語的羊皮紙,可能是筆記。
「是的。」他的話把老先生從惆悵中拉了回來,老先生清了下嗓,頗為得意的介紹道:「列那狐傳奇,一個法蘭西人的作品。」
「童話?」
「看起來像是童話,但它實際是人類社會的寫照,我很喜歡書里的主角狐狸列那,它是個真正意義上的孤獨者。」
說罷,老先生的眼神中再次湧上了那種惆悵,嘆息道:「有時候我覺得我也是。」
這一刻鄭飛想告訴他:你擁有無數人夢寐以求的生活,已經很好了,塞納那樣才叫真正的孤獨者。
但他沒這麼做。
任何人的孤獨,都是神聖不容他人染指的。
塞納的孤獨,雖敗猶榮。
老先生捧著酒杯,把椅子挪到了窗邊,往上面一躺,迎著撲面而來的冷風,仰望已走出陰霾的星空。
「睡前,是我一天中最清醒的時刻,我捧著本書,有心無意地瀏覽那一行行熟悉而陌生的字體,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看進去,腦子過著今天生的事情,昏暗的燈光讓我有點犯困,於是我靠在床上眯了一會兒,恍恍惚惚的,還沒來得及咕噥一句,便是睡著了。在夢裡,我往往能得到自己所追求的一切,我會露出最自內心的微笑。」
佇立在墨香淡淡的書房中,鄭飛左手端著酒杯,右手摩挲著書架上一排排裝訂精美的書本,耳邊是老先生無休無止般的喃喃念叨。
中世紀的孤獨者,蒙昧而又睿智,他們是被封閉在某地的人,日復一日做著同樣的事情,他們渴望探索追求新的生活,渴望去到不同的地方了解別樣的生活,於是出現了一個又一個航海家冒險家,造就世界文明的加融合。
遼闊的草原上,再次響起了一聲馬吠,伴著風鑽進了鄭飛的耳朵。
老先生是馬場老闆......要不在美洲展一下養馬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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