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的毀滅 第一章 兒媳

    今天是公曆的1934年1月17日，本來這就是一個普通的日子，但是今天的楊家大院卻處處瀰漫著一個莫名的氣氛。

    竊竊私語的僕人們在猜想是有什麼重要的客人將要入住到大院裡了，因為女主人要求他們儘快收拾一間客房並鋪上最整潔的床單。

    由此一些老僕人還在猜想是哪位皇親國戚將要到訪小住了，楊家一貫低調簡約，上一次這樣準備客房還是女主人的妹妹準備說親佳人的時候接待親王府的人才有的事情。

    隨著衛立煌布置的安保人員開始到位，這個猜想進一步得到了佐證：很明顯要來的是一個地位顯赫，身份尊貴的客人，要不然一直負責少爺小姐安全，不苟言笑的衛長官也不會麼如臨大敵。

    其實不僅僅是僕人們，現在就連還住在房子裡的兩個屬於楊家的小主人也是一頭霧水。

    楊宗仁一早被要求穿上了正裝，楊馨也穿上了正式的女眷禮服——這種禮服相當的麻煩，光是那一斤多的頭飾之類的就讓楊馨苦不堪言。但是在母親的嚴令下她還是就範了。

    看著穿戴整齊的兒女出現在前廳，李雯立即將他們拉到了僻靜的地方面授機宜：「記住，等會一定要表現得體，不能失禮，也不能大呼小叫。」

    「誰要來？」楊宗仁問道。一邊的楊馨雖然也想知道但是沒有說話只是豎起了耳朵。

    「當然是我們的家人。」李雯輕聲說道：「來的人叫劉穎，是你們的二嫂。」

    「啊？！」楊宗仁和楊馨都叫了起來。

    「看，我剛才說的就是不能這樣子。」李雯指著兩人說道：「一定不能像這樣失禮了。等會我可是會盯著你們的。」

    母親說完就轉身去安排今天的接待和宴會了。剩下兩個目瞪口呆的孩子站立在走廊上。

    「我沒聽錯吧姐姐，我們居然有了個嫂嫂。」楊宗仁呆呆地說道。

    「而且還是最不可能的二嫂，就算這是玩笑，那也開得太大了點。」楊馨也夢遊般地說道。

    「姓劉的，難道是公主，或者郡主？」楊宗仁說道。

    「我覺得不太可能。」劉穎想了想說道：「現在劉姓的宗親是嚴格限制的，只有直系的皇族能有封號變成公主，據我所知，除非是有私生女，未婚中年紀最大的公主或者郡主現在還在讀小學。」

    「你怎麼知道的？」楊宗仁癟嘴表示不服。

    「這是我們這種女生圈子的基本知識。」

    「明白了，我打賭你對未婚王子和小親王殿下的資料一定倒背如流了。」

    「多謝誇獎。」楊馨一邊說一邊壞笑著捏向了楊宗仁的臉。

    劉穎現在都快把自己地指甲摳掉了。這是她的習慣，一緊張就要摳指甲。鑑於最近她的一些經歷，她已經沒多餘的指甲可以摳了。旁邊一直陪著她的兩個人，一個是負責自己衣著打扮的中年女性禮儀導師，一個是負責自己安全的，從來不笑的年輕女軍官。這兩人形成了強烈的反差。禮儀導師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計較她的細節，甚至包括每一縷頭髮的位置。而女軍官則一直繃著臉觀察著不斷變化的環境。

    這個身材很好的女軍官她們家裡人是很害怕的。據自己的弟弟說，那天晚上開槍殺人搶走他們的就有這個女軍官在內。劉穎毫不懷疑，如果有什麼風吹草動，這個女強人是會掏出槍再來一次激烈的槍戰的。

    這幾天她和家人都恢復得不錯，但是能在一起說話得機會很少，似乎自己已經被故意地單獨接待了。她住在單獨的房間，有單獨的人陪著自己，只能在吃飯地時候和一家人聚一聚——在很多荷槍實彈的人地監視下吃飯可不是什麼家庭聚會的好時機。

    不過隨著身體的恢復，她的腦子也活泛了起來。這一路的奇遇帶來了太多的疑問，她清楚這些問題都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搞清楚的，她也想到自己的「婆家」這麼費周章地對待自己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就像今天上午，得知自己要被單獨接到元帥府上居住之後，她就沒有自己父母的那種沒來由的擔心和憂慮——這是一個機會，就算這家人對自己不好，也能藉機了解一下自己心裡的謎團。

    她今天一早就在那個「專業禮儀師」的擺布下穿上了一套又一套的衣服，連頭髮都被做了好幾次。這個中年婦女對細節的要求用吹毛求疵來形容都嫌不夠。要不是車隊的那個負責人近乎砸門的催促，她可能還會被擺弄更久。

    而上車之後，這個禮儀專家就不停地給她重複那些禮節上的細節問題。她甚至提醒劉穎楊家門口地小石子地面要走幾步才能顯出她的「儀態」。

    從身邊的這兩人是了解不到什麼有用信息的，她只知道自己被盛裝打扮肯定和在澳洲地那個「丈夫」有關係，難道這家人真把自己當成兒媳婦了？

    輕輕的剎車聲音打斷了少女的思路，她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一個有點古樸的大院子裡面。前兩天的大雪還未融化，劉穎之前沒有見過真的雪，她覺得這種天地一色的感覺真的很好，這就是自己以後要生活的地方了嗎？

    「你覺得她有多大？」楊宗仁站在母親後面問姐姐。

    「18？說不定還不到呢。」楊馨打量著一步一步邁進前廳的這個「嫂嫂」說道。這個嫂嫂怎麼看都和她差不多年紀，唯一的區別是已經開臉了（將額頭前的頭髮分開貼在兩側，是少女已經出閣的標誌裝束）。

    「二哥真是好手段啊，這麼年輕的新娘子。」楊宗仁嘀咕道，裝作沒看見母親要求他們肅靜的手勢。

    「其實，也可能是她有好手段。」楊馨不懷好意地猜測道。二哥的作風問題她也知道一些，反正絕對不會是那種老實忠厚地角色，前些年的那件事情她也在場，很難相信二哥成了楊家這一代子女裡面第一個成家的。

    就在兩人竊竊私語的時候，劉穎已經小心翼翼地走完了這段路來到了前廳，按照事先教好地禮儀，這個農場裡長大地女子緩緩屈膝，雙手放在腰間做了一個帝國傳統的見長輩地萬福禮，然後靜靜地垂下頭，等待前面這位長輩的吩咐。

    「好了，起來吧。」李雯的臉上布滿了溫良賢淑的笑容，她緩緩上前兩步，扶了一下劉穎的手臂。然後拉住她的右手轉過了身。

    「這是楊宗雲的弟弟和妹妹。」母親介紹道：「這是妹妹楊馨，這是弟弟楊宗仁。」

    幾個晚輩在介紹完之後相互行禮，然後在李雯的帶領下一起走向內堂。李雯居前，劉穎雖然被牽著手，但是略微落在後面以示尊重，楊馨和楊宗仁隨後，再後面才是內衛和僕人。

    「宗雲還有一個大哥，和他一樣也是當志願軍去了澳洲，可能一時半會也是見不到了。」李雯一邊走一邊介紹著，仿佛劉穎就是一個剛過門的媳婦一般。這是楊天英反覆交代過的，她也執行得很好。其實按照她現在的真實想法，這個兒媳婦應該被客客氣氣地退回去的。

    劉穎安靜地走著，禮儀有時候也是能幫大忙的，對於這個完全陌生，看起來又有點威嚴和慈祥並存的「婆婆」，她沒法想像自己要是被迫聊天的話會是什麼樣的尷尬。

    內堂是只有家人或者很近的客人才能來的地方。現在的內堂空無一人。進來之後似乎氣氛也寬鬆了一些。李雯一抬手，輕輕說道：「好了，老爺今天有事回來會很晚，所以就不準備見禮了，我們幾個內眷可以隨意一點。」

    說完她就示意僕人上茶點。楊宗仁和楊馨都在自己平常的位置坐下了。這有點難倒了劉穎，她知道這種家庭要是講起規矩來能把人煩躁死，現在內堂一圈有十來個位置，自己一時還真不知道該坐哪裡。

    李雯這時候善解人意地指了指下首地一個位置說：「不用太拘謹，都坐吧。」

    劉穎一頷首然後坐下了。李雯等到上了茶點，端起來喝了一口，然後才又開始說話：「本來是要請親家一起來的，但是這樣隨隨便便請了來，怕又有點不敬。二則，老爺最近很忙，就算請了親家來，禮數上缺了，也是不好的。」

    劉穎當然不清楚其實楊家平時哪裡會有這麼多的禮數，這些都是楊天英想看看這個劉穎有沒有受過正規的禮儀訓練而已——那個禮儀導師就是做做頭髮衣服而已，真正的禮儀訓練是沒有的。

    今天上的點心和茶水都是李雯專門選過的。一份糖心獅頭，一份酥皮米餅，一杯甸普茶。都是需要一些禮儀訓練才能吃下去的。

    李雯仔細觀察者這個意料之外的兒媳婦：她先是看了看自己位置上的點心，本來準備放棄，結果覺得不妥的樣子，又不得不偷偷看了看旁邊的楊馨正在用一個白瓷的小盞托著酥皮米餅吃下去，然後她開始有樣學樣。喝茶的時候也是如此，甸普茶是有很多渣子的，送來的茶盅有兩個，一個是帶濾網的，劉穎後來也學著李雯的樣子，拿起濾網，搖了幾下茶盅，然後緩緩到進另外一個小的紫砂茶盅裡面，小口地喝掉。

    內堂的這個經歷讓劉穎心裡有點苦不堪言——當然，覺得不舒服的還有楊宗仁和楊馨，他們平時也是很少弄這些東西的，要不是母親打過招呼，沒準兩人現在已經大呼小叫吃得滿嘴了。

    過了一會兒，吃了點心漱了口。李雯這才又換上自己的笑容。她先是打發了自己的兩個孩子去完成學業，然後便開始按照事先和丈夫商量好的事項，慢慢和劉穎交談了起來。

    「姐，我覺得今天的氣氛好奇怪。」楊宗仁出去之後說道。

    「有什麼奇怪的，有些人家裡規矩比這個還煩呢。」楊馨不以為然的說道。

    「那個，嫂嫂倒是沒什麼，你見過母親上一次這樣是什麼時候嗎？」楊宗仁說道：「2年之前，那個時候是因為家裡來了一個親王府的人，給姨媽說親的。其它時候你見過母親這麼一本正經嗎？」

    「你想說啥？」

    「這個嫂嫂，要麼就是來頭大得嚇人。」楊宗仁一邊微微點頭一邊說：「要麼就是來頭不對勁，我們的父母信不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