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你說你有辦法籌集到辦公司的資金?」
白石有些將信將疑的看著胡文海,雖然早就聽說蕭野芹家這個兒子是個天才,但畢竟還是先入為主的將他看成是一個孩子。
十八歲的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要想去干涉甚至決定一個人的命運,沒有顯赫的家世,就少了七八分的說服力。
「準確的說,是我有一個想法能夠幫助咱們籌集到開公司需要的錢。我想先問問白叔叔,你對下海做什麼生意有想法嗎?」
「這個,應該是成立一個科技公司,幫人研發產品吧。」白石有些猶豫的答道。
「為其他公司提供技術支持,這是一個不錯的路子。但是白叔叔你準備怎麼招攬人手、尋找業務來源?還是說,你現在手裡有一個現成的客戶?」
白石看了蕭野芹一眼,胡文海問的這些說起來其實有些敏感。放到二十年後,這就是商業機密。白石如今雖然不知道這個名詞,但保密的意識還是有的。
「白叔叔不用看我媽,這事兒她得聽我的。」胡文海強硬的插進話來,說道:「說實話,你不相信我很正常,因為我同樣也不相信你。如果我的辦法能夠籌集到開公司的資金,那說給你聽你會不會甩開我們單幹?」
「你這孩子想多了,我和你媽……」
胡文海打斷他的話,頂了一句:「這是咱們倆之間的事情,你和我媽的交情是你們倆的事情,我希望白叔叔能有一個公事公辦的態度。」
白石被胡文海嗆了兩句,這才收起了之前輕視的態度。意識到不論自己對面這人的年齡多大,起碼有一點,此時此刻雙方的地位確實是平等的。
他低頭想了想,最終還是點頭道:「不錯,我手裡有一個客戶,希望委託我研究一種工業雷射測距設備。」
「這種設備白叔叔準備需要多少研發資金?」
「五、不,三萬塊吧。」白石咬咬牙,臨時砍去了小一半的預算。不知道為什麼,面對胡文海這樣一個孩子,他竟然有種面對投資人的心虛感覺。
「好,那就算三萬塊。」胡文海不以為意,乾脆就認了他這個說法:「那白叔叔考慮過沒有,項目如果成功,你的利潤是多少?後續業務從哪裡來?項目如果不成功,這三萬塊的虧空你打算怎麼彌補,公司的發展是否會受到影響?」
「做事業哪有想那麼多的時候,車到山前必有路唄。」白石說是這麼說,似乎話語非常灑脫,但他的表情卻出賣了他。
這是一個已經走投無路,準備孤注一擲的人。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只是對他來說,失敗和保持原狀已經基本沒有什麼區別。既然如此,何不甩開枷鎖去拼搏一個成功呢?
白家的小女兒需要的大筆醫藥費,對如今的白石來說是絕對拿不出來的。而在無資產的情況下,變成負資產其結果也是一樣,什麼都不做就無法挽救女兒的性命。
胡文海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這是一個可敬的父親。但正因如此,他更要讓他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在商言商。
這種二十年後不言而喻的社會準則,對八十年代的中國人來說仍然是極其彆扭的。在這個時代,人情社會才是普遍現象。羞於談錢、恥於談利,有這種想法的人才是現實的大多數。
「白叔叔,請恕我直言。有句話叫做只看賊吃肉沒看賊挨打,你就是這種人。下海確實是條快速致富的道路,但如果一開始就選錯了前進方向,那也不用最後,你的計劃就一定會失敗。」
出乎意料,白石聞言不僅沒有氣惱、反駁,反而深深的低下了頭。
「呵呵,我是不是很沒用?」胡文海看不到白石的臉,但能從他的聲音里聽到濃濃的挫敗:「連一個孩子都知道,我根本什麼都做不好。我其實也知道,這樣做生意是不行的,但有什麼辦法?我念了一輩子書、做了一輩子實驗,根本不知道生意是怎麼做的。但靠所里那點工資,家裡已經連肉都吃不起了……」
胡文海不知道白石是不是在哭,但顯然生活的重擔已經讓這個男人瀕臨崩潰。正常情況,在第一次見面的人面前如此失態,這對成年人來說是絕不可能的。
「這有什麼好自責的,白叔叔你不是在科研領域,取得了很多人望塵莫及的成就?」胡文海拍了拍他的肩膀,嘆道:「做生意說難也難,其實說容易也容易。歸根結底,白叔叔你並不比誰笨或者傻不是嗎?對你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扭轉你的觀念。」
「觀念?」白石默念了一遍,搖頭道:「什麼觀念?我都已經要砸了鐵飯碗下海了,這觀念扭轉的還不夠嗎?」
胡文海當頭棒喝,厲聲道:「有這種想法,那就說明你這只是被逼無奈而已。骨子裡,你自己就還是看不起下海做生意!」
白石被說的一愣,半晌這才點點頭,苦笑道:「不錯,你這麼一說我才意識到,我的心裡確實在抗拒。」
「所以你還在用出賣勞動力的思路,來思考怎麼做生意。你心裡的抗拒,導致你不想去仔細思考,怎麼才能把生意做好。對你來說,只要出賣勞動力、智力能夠養活家人,支付醫藥費就可以了。」
白石抬起頭,仔細的重新打量了胡文海一眼,默然搖頭道:「不錯,你這孩子……真不像一個孩子,對人心簡直洞若觀火。」
胡文海笑笑,這並非他對人心有多麼深刻的理解,而是在八十年代的中國人,真的懂怎麼做生意的人確實太少了。大多數中國人能吃苦,也認為只要吃苦就能獲得回報。就好像我們的學校教育學生一樣,只要認真學習就能取得好成績——可有些學生,偏偏不是那麼認真學習,但仍然能夠取得好成績。而有些學生,學的吐血也還是沒有好成績。
其實原因很簡單,大家的智力水平相差不大的情況下,態度決定一切。
將學習視為樂趣,則學習好不吃力。把學習當成負擔,哪怕天天做一百張卷子,那也只是個做題機器而已。
「話說回來吧,白叔叔你覺得自己真的適合下海創業嗎?而你的家庭,能允許你這樣孤注一擲?」
「那——」
胡文海抿抿嘴,乾脆道:「給我工作吧。」
「啊?」
「兒子你……」
「媽,你說過這件事都聽我的。」胡文海先把蕭野芹的話堵住了,然後轉過來對白石說道:「你要下海無非是賺錢,但說實話你的能力和心態,在商場上是走不遠的。經商說到底,是追求利潤的事情。做一個老闆和做工人不同,工人只要出賣自己的勞動力,不論是體力還是腦力都好,自然會有錢賺。但老闆要做的卻是發現商機,找到這個社會運轉能夠產生價值的方向,白叔叔你確定自己能行嗎?」
「我知道了,就按你說的辦吧。」白石也是乾脆,他抬起頭來,認真的說道:「但是首先,你得證明自己比我更適合做老闆吧?」
如果有能拿高工資而不用冒風險的辦法當然最好,胡文海說的也都是事實。白石自家知道自家事,確實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但反過來說,不過十八歲的胡文海呢,他就比自己更適合嗎?如果從64所辭職,結果陪他玩個過家家一樣,最後公司還是倒閉了,那還不如一開始就自己干呢。
胡文海想收服白石,還得看他究竟能拿出什麼真材實料來。白石的年紀不小,早就已經過了三兩句話熱血沸騰,就不管不顧把自己賣給別人的時候。
胡文海笑了,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不錯,那我就給白叔叔說說我的想法。」
說著,他從自己的書架上抽出一個筆記本,翻找了一陣之後,將打開的筆記本擺在了白石的面前。
「白叔叔在64所是做光學研究的吧?」胡文海問道。
「64所是光電研究所,我對光學有些研究。」白石謙虛一番,低頭看向筆記本上記錄的內容,問道:「這是什麼?」
胡文海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窗戶外面的太陽,說道:「白叔叔應該知道,為什麼人類不論走到地球的哪個角度,太陽的位置只和經度與時間有關。」
「因為太陽離地球太遠,體積也太大。從太陽射來的光線可以視為是平衡於人眼的。」白石熟稔的答道:「也就是說,經度相同、時間相同,太陽在天空中的位置就相同。」
「對,簡單來說,只要光線平衡與人眼,那麼觀察角度的改變就不會影響影像的位置對吧?」
白石想了想,點頭道:「不錯,確實如此。」
「這就對了。」胡文海笑笑,說道:「如果我們通過折射使得一個光點平衡與人眼,而這個光點又平行於步槍的彈道,那射擊的人是否不需要將視線三點一線也能在其他角度就進行瞄準呢?」
(所謂光線平衡人眼,簡單的說表現出的形式就是人眼往左光線往右,人眼往右光線往左,人眼往上它往下、人眼往下它往上。當然,實際上光線是沒有變動的,只是通過光線的折射,使得入眼的這個光點的虛像處於無限遠處,模仿出類似太陽的位置效果。而太陽不論怎麼觀察,角度改變都不影響它在天空中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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