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順承郡王府呆了幾日, 蘇妹終於隨著周旻晟回了南宮。
只是聽說那順承郡王府的嫡長子不知中了什麼邪風,日日嚷著要抓狐媚, 可把順承郡王府裡頭的人給嚇壞了, 先是請了道士驅邪, 後又請了太醫上門看診,最後折騰了數日, 才將人關在房間裡頭養病休憩。
這事蘇妹也是從褚舒窈的嘴裡頭聽到的,她並未放在心上, 甚至已然忘卻那日曾在房廊處碰到一個手持書籍的書生。
蘇翁錦被秦如雲關在渭南郡王府中,直至她承認與袁陽旺訂親一事,那秦如雲才將她放出來。
憋著一股子氣,蘇翁錦莽頭莽腦的就撞進了南宮裡。
冬日剛過, 早春時節的天色還是十分陰寒的,蘇妹的身上依舊裹著厚襖,她坐在井邊洗著衣裳, 身邊的白雪趴在地上嚼著碟子裡頭的小魚乾。
「娃娃,娃娃……」悶頭悶腦的衝到蘇妹面前, 蘇翁錦癟著一張嘴上前就扎進了蘇妹懷裡。
蘇妹坐在小木墩上差點被她撞得仰後翻倒, 若不是雙手撐住了井沿, 怕是要摔跟頭的。
「娃娃……」蹭在蘇妹懷裡,蘇翁錦抱怨道:「那秦如雲真是太可恨了, 偏要讓我跟袁陽旺訂親,之前還派了個什麼幕僚夫人來遊說,我差點被騙了, 真是太可惡了!」
伸手拍了拍蘇翁錦的腦袋,蘇妹將人按在小木凳上道:「你說的是沈夫人?」
「什麼沈夫人?」被蘇妹按在了小木墩上,蘇翁錦皺著一張精細小臉,聲音嬌蠻。
「就是那個幕僚夫人啊,她前幾日進宮的時候將這珠釵帶給我了,還說你誤會了她,讓我下次見你,定要說清楚。」一邊說著話,蘇妹一邊從寬袖暗袋之中拿出一支珠釵遞到蘇翁錦的面前。
「啊……真是我給那人的珠釵,那是我冤枉她了。」伸手接過那支珠釵,蘇翁錦扯著蘇妹的寬袖道:「娃娃,你下次看到那沈夫人,記得幫我與她道歉。」
「好。」柔柔的應了蘇翁錦一聲,蘇妹垂眸看了一眼她身上的宮裝道:「這是我給你畫的那件圖樣嗎?」
「是啊,好看嗎?」提著裙裾從小木墩上起身,蘇翁錦站在蘇妹面前興奮的轉了一圈,那海棠紅的留仙裙裾飄飄蕩蕩的掃過冷冽寒風,艷媚逼人。
「好看,我們錦兒穿什麼都好看。」伸手牽住蘇翁錦的手,蘇妹帶著人往小廚房的方向走去道:「來,我做了酥糖。」
「嗯。」蹦跳著跟在蘇妹身後去了小廚房,蘇翁錦滿臉都是喜色。
看著這副模樣的蘇翁錦,蘇妹猶豫片刻之後才開口道:「錦兒,你覺得那袁陽旺是個怎麼樣的人?」
自從聽過周旻晟的話後,蘇妹頓悟,如若錦兒與包包想要在秦如雲倒台之前安穩的呆在渭南郡王府裡頭,這袁陽旺是必不可少的,因為只有他才能護著他們。
「他能怎麼樣,還不是窩囊廢一個,上次那秦如雲逼著我與他訂親,他連話都不敢吭一聲。」一說到袁陽旺,蘇翁錦的眼中便滿是嫌棄之情。
「來,吃酥糖。」將剛剛做好的酥糖遞給蘇翁錦,蘇妹聽著蘇翁錦的話,沉靜片刻之後終於還是將那些準備規勸的話給咽進了肚子裡頭。
錦兒是該自己長大的,她不應該插手太多。
「娃娃,大哥近幾日總是往那順承郡王府跑,他到底是去做什麼呀?明明被那黃猛打的頭破血流的,卻好似還一點不記仇。」
「大哥嗎?」捻著酥糖的手一頓,蘇妹突然想起那日在元宵夜宴上頭看到的情景,這黃妙語……也是個奇怪的女子。
「姐姐,姐姐……」正當蘇妹與蘇翁錦說著話的時候,圓桂卻是突然滿頭大汗的衝進了小廚房裡頭道:「姐姐,那蘇昭儀有孕了。」
「什麼?蘇淼有孕了?」手裡的酥糖落在碟子裡,蘇妹瞪大了一雙眼,有些不可置信。
這麼快就有了?明明還不到一個月啊。
「是啊,今日還正巧是文宣公主與那韓秉正韓公子的大婚之日,景帝大喜過望,大赦天下,還下令明日宮中休沐。」
休沐就是宮裡頭的宮人放假,一年之中唯一一次可以讓外頭的親戚父母過來探望的日子,只可惜,每年的休沐蘇妹都是窩在屋子裡頭抱著繡簍子度過的,不過明日她大概會抱著周旻晟的那一盆子衣裳度過吧。
「蘇淼那賤人懷孕了?」嚼著嘴裡的酥糖,蘇翁錦憤憤不平道:「那秦如雲又要在郡王府裡頭作妖了。」
「現在蘇昭儀已經不是昭儀了,被封了淑妃。」看了蘇翁錦一眼,圓桂畢恭畢敬的道:「縣主,您怎麼在這處啊?」
「我怎麼就不能在這處了?狗奴才,再多嘴,撕爛你的嘴!」瞪著圓桂,蘇翁錦怒氣沖沖的道。
「好了錦兒,做什麼尋他撒氣。」伸手輕拍了拍蘇翁錦的手背,蘇妹道:「蘇淼被封了淑妃,難免要歸寧,你莫上去衝撞,不然到時候吃虧的定是你。」
「我知曉了。」癟了癟嘴,蘇翁錦面色委屈道:「你們都嫌棄我給你們闖禍。」
「錦兒。」無奈的抱住蘇翁錦的胳膊,蘇妹替她擦了擦嘴角的湯漬道:「袁陽旺呢?可跟你進宮了?」
「剛才還跟著呢,這會子也不知道撒腿子跑哪處去了,真是蹉起死了。」
聽到蘇翁錦那無意識蹦出的渭南話,蘇妹突然頓了頓神,然後抬眸看了一眼圓桂道:「圓桂,外頭看著好像是要落雨了,你能幫我去收一下衣裳嗎?」
「哎。」圓桂應了聲,趕緊跑遠了。
看著圓桂消失在小廚房門口的身影,蘇妹伸手拉住蘇翁錦的胳膊道:「錦兒,你還記得渭南話?」
「當然記得了,娃娃你不記得了嗎?」疑惑的看了蘇妹一眼,蘇翁錦小心翼翼的伸手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裳。
「唔,那,那我問你一句,就是,『窩信儂』的意思,是什麼?」蘇妹的話說的不太清楚,蘇翁錦聽了半天,終於是聽明白了道:「『窩信儂』?這有什麼難的,不就是『我喜歡你』的意思嗎?」
「什,什麼?」愣愣的張了張嘴,蘇妹神色怪異。
「就是我喜歡你,想跟你好的意思,娃娃,你從哪處聽來的啊?」
「啊,就是,就是上次無意中聽到的,所以,所以就有些奇,奇怪……」漲紅著一張白膩小臉,蘇妹轉身端起那碟子酥糖,直接就倒進了一旁的木盆裡頭。
「哎,娃娃,你幹什麼呀?」看著那盡數被蘇妹倒進了浸著一層水漬木盆之中的酥糖,蘇翁錦可惜的道:「為什麼要將這酥糖給倒了啊?」
「啊?」聽到蘇翁錦的話,蘇妹這才反應過來,她垂眸看了一眼浸在木盆裡頭的酥糖,面色愈發緋紅了幾分。
她,她這是在做什麼?酥糖怎麼會進木盆裡頭去了?
其實也許那人根本就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或者,或者他說這句話只是想用來逗樂她而已,對,那廝平日裡總是歡喜戲弄著她玩,這次肯定也是一樣的。
嘟嘟囔囔的說服了自己,蘇妹一顆一顆的將那被自己倒進了木盆裡頭的酥糖撿出來,沾著水漬的酥糖漸漸融化,黏膩的糖漿沾了蘇妹一手。
「還沒有午膳?」突然,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從小廚房門口傳來,蘇妹雙手一抖,碟子裡頭剛剛撿起來的酥糖又落進了木盆里,咕嚕咕嚕的發出一陣落水聲。
「還,還沒有好……」將手裡的碟子一道扔進了木盆里,蘇妹漲紅著一張臉,結結巴巴的道。
蘇翁錦站在蘇妹的身邊,看著她那張緋紅小臉,神色奇怪道:「姐姐,你的臉為什麼這麼紅?是生病了嗎?」
「沒,沒有,只是有些熱了。」背對著周旻晟而站,蘇妹根本連轉頭都不敢,她緊張的攥著手裡的碟子,心口「砰砰砰」的跳的厲害。
「是嗎?」不知何時走到蘇妹身旁的周旻晟抬手覆上她光潔的額頭,輕拍了拍道:「莫不是得了什麼紅臉病,要傳染的?」
「啪」的一聲,被周旻晟拍紅了額角的蘇妹瞬時便瞪圓了一雙眼,但她抬眸看了周旻晟一眼之後卻又立馬垂下了腦袋,臉色愈發緋紅了幾分。
「紅臉病?這是什麼病?」聽到周旻晟的話,蘇翁錦趕緊緊張的一把抱住蘇妹的胳膊道:「姐姐,我不會嫌棄你的,你快些與我回渭南郡王府吧,我讓袁陽旺給你找太醫治,一定能治好的。」
「我,我沒生病,就是有些熱了,你別聽王爺瞎說。」伸手撥開蘇翁錦搭在自己胳膊上頭的手,蘇妹扭身將悶在灶台裡頭的午膳端出遞給周旻晟道:「王爺,您的午膳。」
看著面前蘇妹那幾乎要低垂到自己胸口處的腦袋,周旻晟低笑一聲道:「你這是要讓本王自個兒端回卻非殿?」
「……奴婢給您端過去。」說罷話,蘇妹端著手裡的午膳扭身便出了小廚房。
外頭的風很大,卻還是吹不散蘇妹臉上那蔓延的細膩緋紅,猶如桃花粉瓣一樣的艷色蔓延在她白細的肌膚上,人比花嬌,清艷絕倫。
周旻晟慢悠悠的跟在蘇妹身後,腳下的長靴規律性的踩在青石板磚之上發出一陣輕響,好似敲在蘇妹心上一般的讓人心慌。
掀開面前的厚氈,蘇妹將手裡的午膳置於小案之上,然後躬著身子就要走,卻是被周旻晟給擋住了路道:「我的好妹妹,你這紅臉病,怎麼還沒好?」
用力的咬著唇瓣,蘇妹垂著腦袋不吭聲。
「嗯?」抬手掐住蘇妹的下顎,周旻晟垂眸定定的看著她道:「莫不是被那蘇淼氣得?」
「小廚房裡面悶熱,奴婢只是太熱了。」驚惶的打開周旻晟掐在自己下顎處的手,蘇妹瞪圓了一雙眼道:「王爺若是沒事,奴婢先出去了。」
說罷話,蘇妹扭身就要走,卻是被周旻晟一把摟住了細腰道:「明日休沐,你可想出宮?」
被周旻晟按在懷裡,蘇妹身子一僵。
「奴婢,無處可去。」渭南郡王府已然不是她的家了。
「有本王在,自然是有處可去的。」從背後輕摟住蘇妹,周旻晟將自己的腦袋靠在她的肩膀處道:「本王自上次從尚書府回來,便忙著宮裡頭的事,我的好妹妹是不是在遷怒本王?」
溫熱的呼吸伴隨著濡濕觸感粘在蘇妹纖細的脖頸處,細細蔓延至肩背,曖昧而瘮人。
「王,王爺……」扭身推開那還賴在自己身上的周旻晟,蘇妹整個人都顫的厲害。
「錦兒還在小廚房,奴婢,奴婢去看看她。」蘇妹話音剛落,整個人就衝出了卻非殿,腳上的木屐敲在青石板磚之上,踢踏作響。
周旻晟站在原處,雙眸昏暗的看著那微微晃動的厚氈,片刻之後上前將其一把給扯了下來。
厚氈上似乎還殘留著清雅的皂角香氣,將其拿在鼻尖輕嗅了嗅,周旻晟突然低笑出聲。
不急,還不急,再養養,忍得越久,吃的才能越香……
另一頭,蘇妹急喘著氣靠在房廊處緩慢蹲下身子,然後將自己跑丟的那隻木屐給撿回來重新套在腳上。
素白羅襪上不知何時粘上了一些細碎爛葉渣子,蘇妹伸手將其拂去,指尖處還顫的厲害。
什麼時候她與這周旻晟,變成了如今這副相處模樣?這般的周旻晟,比之平時更讓蘇妹驚恐害怕。
「哎呀,你別老跟著我,煩死了!」房廊拐角處,蘇翁錦叉腰走到袁陽旺面前,然後一把推開站在自己面前的袁陽旺。
順著蘇翁錦的手勁往後退了幾步,袁陽旺抬手一指蘇妹道:「那處。」
看到蹲在地上的蘇妹,蘇翁錦趕緊上前跑到她的身旁道:「娃娃,你怎麼了?」
「沒事,就是腿麻了。」聽到蘇翁錦的聲音,蘇妹被嚇了一跳,她垂著腦袋聲音嗡嗡道:「你不必管我,我蹲會子就好了。」
「哦,那我陪你一道蹲。」蹲在蘇妹身旁,蘇翁錦歪著腦袋替蘇妹拂了拂她落在肩上的碎發,然後突然開口道:「娃娃,你脖子上頭被蟲子咬了,紅紅的。」
說罷話,蘇翁錦抬手朝著不遠處的袁陽旺招手道:「那個藥膏呢?塗蟲的藥膏。」
聽到蘇翁錦的聲音,袁陽旺上前將寬袖暗袋之中的藥膏遞給蘇翁錦,然後不著痕跡的輕瞄了一眼蘇妹泛紅的脖頸。
注意到袁陽旺的視線,蘇妹趕緊伸手遮住了自己的脖頸,面色漲紅。
「娃娃,這是袁陽旺自個兒調的藥膏,可好用了,哼,他也就這點子本事了。」一邊揭開藥膏,蘇翁錦一邊還在埋汰著袁陽旺。
袁陽旺站在那處,身姿挺立,眉目俊朗,確也是個不可多得的俊美男子。
毫不客氣的挖了一大塊的藥膏出來,蘇翁錦催促蘇妹道:「娃娃,把頭髮撥開,我給你塗藥膏。」
「不,不用了……」
「哎呀,娃娃你為什麼不聽話呢?要塗了牙膏,這傷才能好。」難得訓斥反駁了蘇妹的蘇翁錦歡喜的將手裡的藥膏給蘇妹抹在脖頸上,然後聲音喜滋滋的道:「娃娃你下次可要當心哦,吶,這個藥膏留給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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