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南下】這也好意思拿來送禮
溫泉殿剛剛翻新過一回,比先前精巧了許多。內侍早已退下,段白月將他抱在懷中:「這裡改建過?」
「嗯,是木痴前輩。」楚淵抬頭看著上方,「他親自改建了這溫泉殿的屋頂,一是為了散水汽,二是為了讓星光透進來。」
「鏤空是好看,若漏雨要怎麼辦?」段白月問。
「所以說你這人毫無情趣。」楚淵靠在他胸前,伸手扯住一縷頭髮道,「若換成旁人,能在這溫泉中獨聽一夜風瀟,看雨落漣漪,是要配詩與酒的,求之不得的意境與心境,你卻在想漏水要怎麼辦。」
段白月:「……」
那還有刺客呢。
楚淵雙手環住他的脖頸,安慰:「不過也無妨,朕不嫌你。」粗鄙就粗鄙了,人就這一個,也沒得挑,只有認。
段白月在他唇上懲罰性地咬了一口。
楚淵笑著想躲開,卻被反手拉進懷裡,兩人追追打打鬧了好一陣子,方才消停下來。段白月哭笑不得幫他按揉額頭:「那邊是柱子,怎麼也不看著些,撞傻了怎麼辦。」
楚淵道:「是你的錯。」
「自然是我的錯。」段白月很上道。
楚淵道:「喝酒嗎?」
「只一杯。」段白月取過酒壺,「這壺酒太烈,喝多會醉。」
楚淵就著他的手一飲而盡:「這次的酒叫什麼名字?」
「霽染。」段白月道,「釀雲光的時候,順手多封了幾壇,原本不想帶給你的,不過嘗嘗也無妨。」
烈酒入喉,不多時人便懶起來。楚淵閉著眼睛,一下下聽他的心跳聲,不多時便睡了過去。段白月抽過一邊的毯子裹住他,將人小心翼翼抱回了寢宮。
「接著睡。」段白月替他蓋好被子,四喜也進來,將燈火滅了大半,只剩下一盞琉璃小燈。
有他在身邊,楚淵整個人都是放鬆而又毫無防備,很快便在柔軟的被褥和薰香中沉沉入夢,這次睡得很熟。
段白月翻身下床。
「西南王。」四喜正在院中候著,自打從景璠宮中出來,他就知道王爺定然會找自己問一些當年的事情,因此並未回去歇著。
「有勞公公。」段白月道。
「西南王言重了,這是老奴的分內差事。」四喜道,「那劉錦德原是劉府中最受寵的少爺,自幼生得高大魁梧,八歲便能打遍府中武師,十八歲時入的宮,一直陪在當時的高王楚項身邊充作貼身護衛與玩伴,一年中有大半時間都留宿在景璠宮。」
「入宮之後,他可曾經常來找皇上?」段白月問。
「先前沒在意,可現在想想,他的確會找各種藉口,想來太子宮。」四喜道,「只是皇上打小脾氣就倔,又不喜歡劉家人,因此常常一見他就走。先皇因此還訓了皇上幾回,可也沒見有什麼用。」
至於劉錦德為何會被調往遼州,也是因為楚淵在先帝面前的堅持——楚項雖想讓人留在宮中,甚至長跪景泰殿前不起,卻最終也沒能被召見,劉錦德依舊在三天後便離開了王城。
在那之後,楚項在看向楚淵的眼神里,便更多了幾分恨意,四喜偶爾掃到,也是膽戰心驚。
「僅僅這些?」段白月道,「在劉錦德被調任遼州後,楚項若心懷恨意,按照他的性子,十有八|九會暗中報復。」
「倒是沒有。」四喜道,「一直就風平浪靜。」
「如此啊。「段白月點頭,「多謝公公。」
「皇上可不是好欺負的性子。」四喜壓低聲音道,「西南王儘管放心,打小到現在,只要兩方有衝撞,一直都是高王吃虧。」
段白月失笑:「好。」
南洋海島上,一名男子正錦衣華服,獨自坐在礁石上,看遠處的驚濤駭浪,以及濃重不散的白色迷霧。身材魁梧,五官算是周正,眼神卻透著一股陰寒。
身後傳來腳步聲。
楚項問:「在看什麼?」
劉錦德並未回頭,只是道:「大楚。」
楚項道:「你我很快就能回去了。」
「很快就能回去?」劉錦德道,「別忘了,你我可都是他的手下敗將。」
「不是你我,是你。」楚項冷冷道,「若非你當年心慈手軟,他也沒命活到現在。」
劉錦德道:「現在我也不會讓他死。」
「若我一定發要殺他呢?」楚項問
劉錦德道:「那我便先殺了你。」
楚項與他對視片刻,而後冷笑一聲,轉身回了住處。
「看來我這個哥哥,還真是討人喜歡,只是有句話別怪我沒事先提醒你,這世間惦記著他的,可不止你一人。」
劉錦德眼底泛上濃厚殺意:「還有誰?」
一個巨浪撲來,重重打在礁石上,將那聲回答捲入了海中。
秋雨時節,從早上就開始淅淅瀝瀝。段瑤嫌撐傘麻煩,因此一路用輕功往木痴老人的住處跑,將前來上朝的大人們嚇了一跳,還當是誰養的鷂鷹落在了房檐上,一晃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年少英雄,年少英雄啊。」劉大炯語調中充滿讚嘆。
「這可是西南府的人。」陶仁德道,「亂說不得媒。」
「西南府怎麼了,咱皇上最近和西南王好著呢。」劉大炯道,「御膳房日日做菜非酸即辣,嗆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要一道打仗,關係自然要親近一些的。」陶仁德道,「待到南洋平定,這朝廷與西南府的關係,還指不定會怎麼樣。」
「你說什麼都對,都對。」劉大炯雙手揣著袖子,就差將「敷衍」二字寫在臉上。
陶仁德在他這裡碰了一鼻子灰,氣不過,於是隨手拉了個人過來:「丞相大人以為如何?」
「什麼我以為如何?」溫柳年問。正在同張大人聊哪家的肘子好吃,就被平白無故拖到了這裡評理,他有些茫然。
陶仁德壓低聲音:「皇上與西南王的關係。」
溫柳年正色道:「自然是君臣之誼。」
「現在是君臣,將來可就難說了。」陶仁德拐彎抹角暗示他,畢竟西南府狼子野心,大家都是知道的,打完南洋之後,保不准還會出什麼么蛾子。
溫柳年發自內心附和:「大人所言極是,下官也這麼想。」將來的確很難說。
「聽到沒有。」陶仁德用胳膊搗了一下劉大炯,「溫大人也這麼想。」
劉大炯抽抽嘴角,蹲到一邊台階上,並不是很想說話。
同僚數十載,怎麼就沒發現,這隻老狐狸一旦蠢起來,也是當真令人折服。
「前輩。」段瑤抖落身上的雨滴,推門走進殿中。
「怎麼也不撐一把傘。」木痴老人正在做一把木琴,見到他後笑呵呵問,「吃過早飯了嗎?」
「吃過了。」段瑤蹲在他身邊,用手指摩挲了一下琴身,「前輩要做風蕪?」
「喲。」木痴老人吃驚,「你還能看出這把琴是風蕪?」
段瑤道:「先前在行走江湖的時候,也曾為了查案子去過琴館,見過不少名琴。」
「你去的那家琴館,叫飛柳亭吧?」木痴老人道,「如今這天下能見到風蕪的,可就只剩那一處地方了。」
「嗯。」段瑤點頭,「也是前輩制的嗎?」
「不是我,那裡的琴,都是古琴。」木痴老人將風蕪放在一旁,「今日不教你做琴,教你做別的。」
「機關?」段瑤問。
木痴老人問:「你想學機關?」
「隨口說說而已,我什麼都能學。」段瑤道,「在這宮裡橫豎無事可做,桌椅板凳都成。」
木痴老人笑道:「那今日就做個板凳吧,一步一步慢慢來。」
段瑤很爽快地答應,挽起袖子去隔壁抱了木材過來。
木痴老人教他如何分辨木料,不知不覺的,一晃便過去了一整天。
段瑤抱著板凳往回走,心說明日再做一個,刷上紅漆,給哥哥和嫂子大婚用。
「學了整整一天?」段白月在聽說此事後,笑道,「平時看瑤兒毛毛躁躁的,卻沒想到既能下棋也能做手工匠人。」
「或者瑤兒會因此再多一個師父,也說不定。」楚淵道,「木痴前輩先前一直在說,收徒這種事要看緣分,強求不得。瑤兒腦子機靈又嘴甜,理應很討長輩喜歡。」
「都說了,這小鬼命好。」段白月道,「只是木痴前輩年事已高,此番當真要隨軍一道出海?」
「我也說了不用,前輩卻執意要跟。」楚淵道,「說鬼木匣的圖紙是當初他親手所制,若不親手毀了,將來就算進了棺材也良心難安。」
「不然讓瑤兒再勸勸?」段白月問。
「勸倒是能一直勸,只怕前輩怕是未必肯聽。」楚淵道,「不過有小瑾在,小病小災應當不用擔心。」過了陣子,又拍拍他,「反而是你,要多小心,聽到沒?」畢竟是賢良淑德的「這位神醫」,漫天撒藥的時候根本就不嚇人。
西南王揉揉太陽穴,考慮要用什麼來收買沈盟主。
兩日之後,段白月率部離開王城,一路快馬加鞭趕回西南。
段瑤則是留在了宮中,跟著木痴老人做桌椅板凳,順便等著同嫂子一起南下。
又過了一個月,楚淵御駕親征,出兵直指南洋。
大軍統帥名叫薛懷岳,是與沈千帆齊名的大楚虎將,二十出頭便已戰功赫赫,尤擅水面作戰,一年前剛被楚淵下旨從北海召回王城。
「這回還真不是沈將軍啊。」朝中有人犯嘀咕。
「咱大楚就一個沈將軍,打西北東北東海都是他,還不能歇一回了。」旁邊的人道,「薛將軍雖說出身不算好,可行軍打仗誰比這些,他可是和沈將軍一樣,從沒敗過。」
陶仁德與劉大炯照舊去吃火燒,正陽街上送別大軍的百姓剛剛散去,路面還有些狼藉。
「吃頓好的?」劉大炯問。
「皇上才剛走,你這就惦記著吃好的?」陶仁德道。
「此戰大楚必勝,就當是提前慶賀。」劉大炯數了數銅板,遞給火燒攤子的老闆,叮囑要加三倍的肉,方才坐在板凳上道,「皇上御駕親征,薛將軍戰無不勝,西南王與趙大當家的功夫都是出神入化,沈盟主更是天下第一——」
陶仁德糾正:「現如今的天下第一是追影宮主。」這就是看過小話本的好處。
「你說誰就誰吧,再加上九殿下,還有西南府的小王爺,這仗能輸才是見了鬼。」劉大炯喝了口綠豆湯,「更別提還有溫大人,他的嘴皮子有多利索,你又不是沒見識過。」只怕到時候兩軍對壘不用打仗,丟他出去聲情並茂朗誦一番,便能將叛軍煽動到倒戈相向。
「阿嚏!」溫柳年在馬車裡打噴嚏。
楚淵遞給他一盞茶:「風寒當真好了?」
「回皇上,微臣已經沒事了。」溫柳年擦鼻涕——他是個書呆子,就算吃得多,身體底子到底也比不上習武之人。所以剛一出王城就生了病,過了足足半個月才勉強恢復了精神。
段瑤嘴裡叼著一個野果子,單手攀上道邊大樹,將掉出窩的雛鳥小心翼翼放了回去。
葉瑾站在下頭,指揮他用樹枝將破損的鳥巢補好,又倒了幾條半死不活的蟲進去,給母鳥做食料。
木痴老人坐在馬車頂上曬太陽,看他二人小娃娃一樣站在樹下,眼巴巴等母鳥回來,自己也樂呵呵笑出來。
數萬大軍行進,速度自然快不起來。一晃就到了年關,方才抵達斬水城。
「往西走便是蜀地了。」這夜,沈千楓道,「只可惜沒時間,否則還能去看看少宇與凌兒。」
葉瑾守著火堆,用乾柴在地上畫出一隻胖乎乎的小鳳凰。
「啾!」頭上似乎有聲響。
葉瑾狐疑地皺眉,然後猛然抬頭。
一團黃黃的毛球從天而降,翅膀筆直。
……
看著落在自己手心的小東西,葉瑾有些頭暈目眩。
「秦宮主來了?」溫柳年大喜過望。
樹林中隱隱傳來馬蹄聲,而後便見一夥黑衣人斜著殺出,頗有幾分土匪氣場。
「參見皇上!」
聲音吼得特別整齊,一看就知道排練了許多次,很有誠意。
「怎麼只有你們,少宇呢?」葉瑾站起來。
毛球蹲在他肩頭,小黑豆眼熠熠生輝。
「回谷主,我家宮主與公子有事,去了淅川府。」暗衛道,「臨走前讓我們留在此處,送皇上一份大禮。」
「厚禮?」楚淵失笑,「是什麼?」
暗衛從樹林中拖出來一個人,抽掉了頭上的麻袋。
葉瑾湊近仔細看了一下,莫名其妙問:「誰啊?」
認都認不得,也好意思拿來送,寒不寒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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