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麟仔細想了一回,道:「他乃是不世出的帥才,為人內斂,乃是新朝最大的棟樑重臣。」
「僅此而已嗎?」
「還有……皇帝對他,隱約有些忌憚。」
宋麟沉吟片刻,終於說了出來。
「是因為他功高震主嗎?」
寶錦聽著窗外嗚咽的風聲,低聲問道。
「雲時不僅才幹出眾,自身的家族也是名門大閥,握有一州之地,皇帝有所防範,也是題中之義。」
宋麟中肯說道。
「也對,但我總覺得,這一對君臣有些蹊蹺。」
寶錦微微嘆道,迎著宋麟微愕的目光,緩緩說道:「我在御花園中疾奔跌倒,聽到徐婕妤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
「她說:『你是在幫小舅舅做事吧?』」
寶錦聲音糯軟慵懶,學著徐嬰華的聲調,在靜夜裡聽來,竟有一種驚心動魄之感。
「什麼意思?」
寶錦微微一笑,重眸中晶瑩生燦,仿佛智珠在握,「我當時跑得狼狽驚惶,她必定是以為,我是在替雲時做著些什麼秘密的勾當。」
宋麟將這一線想通,心中不禁豁然開朗——
徐績壽宴時,寶錦就是雲時延請的,對熟悉內情的徐家母女來說,定然認為她跟雲時關係匪淺!
「就讓她這麼誤會吧,我在宮中勢單力薄,就是誆騙,也要讓她倒向我這一邊!」
寶錦微微一笑,想起徐嬰華當時的微妙神情,心中卻隱隱有些不按。
三更將至,宋麟晨間還有部議,起身正yu下階,寶錦最後一次喚住了他——
「宋大人……」
她鄭重地低喊道。
「那些帳本我已經看過了。」
宋麟身體一顫,止步不前,卻終究沒有回過身來。
「這世上,沒有任何偽造是天衣無逢的……你能給我個解釋嗎?」
寶錦單刀直入地問出了最後的疑慮。
「我對錦淵陛下的行為,既是迷惑不解,也是心灰意冷——君王將蒼生棄之不顧,將宗廟拋於腦後,她究竟意yu何為?!」
宋麟聲音沉鬱哽咽,似泣似怒,映著寒風的悲號,越發顯得淒涼蕭索。
「可就算如此,她也是我的君上,也是您的親姐姐……逝者已矣,又何必平白讓您心生怨意?所以我自作主張,將所有帳薄都矯造一清……」
「你確實是自作主張。」
寶錦的聲音無喜無怒,在暗夜中從身後傳來,一字一句道:「我恕你這一回,從今往後,再不准隱瞞我任何事!」
宋麟不答,隨即,他回身深深一拜,飄然下樓。
「謹遵您的吩咐。」
寶錦一一獨坐在矮榻上,身後靠著冰冷堅硬的牆,她仿佛無比寒冷似的,緊緊環抱著自己——
「連姐姐都如此倒行逆施,這世上,我究竟還能相信誰呢……」
少女清冷的聲音在昏暗中幽幽而散,在這一刻,她心中完美至高的姐姐,已化為萬千殘片,支離破碎的,裂成無數。
與她一起碎裂的,還有少女心中所有的信任、景仰、忠誠……
所有美好而虔誠,光明而永恆,如今,卻也不過是斷瓦殘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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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回到宮中時,面sè如常,甚至還跟侍女說笑了幾句,但只有她最親信的琳兒,才看出她眼中的森寒怒意。
任由晨光浸潤著自己如玉的嬌顏,皇后慢條斯理地對鏡理妝。
一朵石榴花嫣紅如血,在她鬢間閃爍生輝,越發映得她通身如玉。
「娘娘真是好看,奴婢都看花了眼呢!」
琳兒笑道,雖是奉盛,卻也是真心實意。
皇后微微一笑,將珠冠從頭頂卸下,一頭青絲如瀑,她舒了口氣,正要更衣小憩,卻聽門外有人稟道:「王美人求見。」
「一群沒眼sè的!沒見娘娘正要休息嗎?!」
琳兒怒道。
皇后搖手制止,信手從匣中取出一道翠玉環,將長發一把束了,這才道:「請她進來。」
王美人入殿時,只見昔ri的主子素衣淡妝,通身上下,絕無一點奢華,長發成束,垂落中自見飄逸,宛如神仙中人。
她一陣恍惚,依稀見到了,舊ri里伺候主子挑燈夜讀時的情形——
那時候,小姐只是方家千金,而她,也不過是青澀懵懂的小丫鬟。
人事已非哪……
王美人暗自嘆息道,在階下跪了,不顧皇后的勸阻,恭敬行了大禮,也不起身,只是垂淚道:「娘娘,我的傷已經好了……」
「你不用替她說話!」
皇后一下就聽出她的來意,微微冷笑道:「宛晴仍如舊ri一般歹毒刁蠻,這次若是姑息她,將來她豈不是要把整個宮中都翻轉過來?!」
「娘娘!方婕妤畢竟是您的嫡親堂妹,千萬三思哪!」
王美人哭求道,隨著深深叩首,她腦後的大疤也顯露在皇后眼前。
(今天還有一章,絕不賴帳,但接連有朋友和編輯找我,所以時間耽誤了,11ri中午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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