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父親帶走了必然不會做什麼好事,可是如今他揚長而去,我們連他去了何處都不知道!」留在芙蓉酒樓處理殘局的陶然沒有耽擱太久便回來了,虛青曾囑咐他躲得遠遠的,那是擔心傅丹生捉不到陶冶,會以陶然作為要挾,現在陶冶落在了傅丹生手裡,自然便沒了逃跑的必要。回到陶府,陶然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了沖明虛青等人。他不是不曾想過派出陶府的家僕,只是陶府中除了沖明、虛青和文霽風,其他無不是普通人,即便找到了蹤跡,也未必能活著傳信回來。
他原本想問三人,是否有什麼方法可以找到傅丹生和陶冶。只是看到眼前三人俱是受了內傷、精神不振的模樣,陶冶又將話咽了回去。即便找到了又能怎麼樣,他們三人看起來,已無再戰之力,找到了也不過是螳臂當車罷了。可是若是一上來便問玄沖觀能否派人手來幫他們,陶然又覺著自己不夠委婉。
虛青手上正拿著一把匕首削蘋果,長長的外皮削成賞心悅目的一長條:「我們昨日已經傳過信回去了,只是要等觀中收到信,而後派人過來,少說也要兩三日,陶師叔等不了這麼久。」聽完虛青的話,陶然的心瞬間跌到了谷底。
虛青片了一片蘋果下來遞給文霽風,師弟還未伸手,便被沖明截了胡。沖明嚼著蘋果,得意地朝虛青挑挑眉,虛青冷笑一聲,在蘋果上咬了一口遞給文霽風。文霽風面不改色地接過蘋果,他們去酒樓之前沒吃什麼東西,現在都是餓的緊了,又不好催著陶然叫人做飯。
&們現在難道就一點都不擔心嗎!」看到三人悠然自得的模樣,陶然還是沒能忍住將自己一直憋著的想法說了出來。
虛青抬眼看他,嘴角微微含笑道:「陶師弟稍安勿躁,我們不是正在想辦法麼。怎麼,我們好歹同那蛇妖大戰了一場,今日就吃了點自己下的麵條,現今連吃個蘋果都不成嗎?」
陶然聞言愣了愣,他今日雖然忙著張羅壽宴接待賓客,吃食卻沒拉下,而他因為一時忙碌,雖然囑咐了家僕不可打擾,卻忘了給他們準備飯菜。
&在下思慮不周。」說完陶然便召來了家僕給虛青他們準備一桌遲來的午飯。
沖明對陶然的做法十分滿意,開口安撫道:「陶師侄也不必太過擔心,既然我師兄派了虛青他們過來,必然是做了什麼準備。」虛青雖然時常不太正經,對待正事卻也不會當成兒戲,現在看他一派輕鬆的模樣,應該是留了什麼後手。
聞言,陶然眼神一亮,期待地盯著虛青,虛青被他瞧得頭皮發麻,開口道:「也說不上是什麼準備,只是出來前師父交給我們一件東西。」
沖明驚訝道:「師兄除了斷紅塵,居然還給了你們別的東西?」說著他搖頭嘆道,「果然便宜師弟就是不如親傳徒弟啊。」
虛青:「……」
文霽風從懷中取出了一直帶在身上的三環套月:「師兄指的可是這個?」聯想起沖陽子將三環套月交給他們之前,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文霽風也隱隱察覺到了不同尋常。
虛青點頭,其實在拿到三環套月之後,他便一直琢磨著這副陰陽環中究竟藏了什麼門道,卻百思不得其解。他將三環套月放在桌上,往沖明身邊推了推:「我的眼力不及師叔,不知師叔能不能看出些什麼?」
沖明皺著眉將三環套月串在手上,而後在食指上轉了兩圈。陶然有些擔憂地開口道:「道長還請小心一些,若是砸壞了,恐怕就沒有原本的用處了。」
沖明聞言動作一頓,眼神變得古怪起來。虛青摸了摸下巴:「砸壞……」
二人對視一眼,而後沖明十分果決地將三環套月砸在了地上。陶然的驚呼聲中,碎裂開的白玉圓環玉屑四濺,有淡色的光華從中逸散而出,而後匯聚於一處,幻化出一個幻境。
或者應該說是,幻化出一段記憶。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傅丹生沒有逃到什麼出人意料的地方,而是回到了傅府。
庭院內昨夜打鬥的痕跡還在,一直冷清卻素雅的庭院一片狼藉。傅丹生懷中抱著還在昏迷之中的陶冶,陶冶的臉色略顯蒼白,不過好在氣息十分平穩綿長。傅丹生抬手一召,房門自開,房中的睡榻被召到了廊中。傅丹生小心地放下陶冶,動作是同面上清冷的表情全然不同的輕柔。
他扯了榻上的薄被給陶冶蓋好。雖然他自己並不用得著被子禦寒,只是初初相識時,陶冶偶爾會在傅府留宿,這些東西他便時常為陶冶備著。一晃這麼多年,傅府這些備著的東西絲毫沒有改變,仿佛時刻等著陶冶何日過來。只是自陶冶接手陶家之後,便再不曾在此留宿過。
清瘦指尖擦過陶冶蒼白的面容,一隻手虛弱無力地捉住了他的手腕。陶冶正睜著眼看他,眉頭皺著,眼神複雜難懂。
傅丹生神色未動,手指撫過陶冶的下頜。陶冶蓄著的半長鬍鬚紛紛落下,而後露出一張看似不及弱冠的臉。陶冶從未見過傅丹生露出這樣的神情。傅丹生一手摩挲著陶冶的臉,眼中透露出眷戀與濃烈的悲傷,那一刻陶冶有一種錯覺,傅丹生仿佛透過這副面容,在看著另一個人。
陶冶曾笑言,自己前世或許是個實力超群的修道者,陰差陽錯招惹了夢中的黑蛇。可惜他並沒有猜對。前世的陶冶,或者應當說幾世以前的陶冶,並不是個道人,而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書生。
那時他還不叫陶冶,他喚作傅其琛。憬彼淮夷,來獻其琛。
雪融花開,春和日暖。一個衣衫單薄的少年背著半人高的藥簍行走於山間。這個少年衣著樸素破舊,卻十分整潔乾淨,削瘦的臉上微微含著笑意,雖然稚嫩,面容同陶冶卻有七八分相像。
山路濕滑,少年不小心跌了一跤,不過也虧得泥土濕軟,他身上並沒有增添傷痕。少年看著自己衣衫上濺滿了泥點,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苦惱。他撐著地上嫩綠的地蘚,借力起身時,目光卻被一處草叢吸引。草葉上還帶著露珠,裡面傳來輕巧的碎裂之聲。少年有些好奇地走過去探看。
柔軟的草叢之中,一個拳頭大的蛋殼碎開了一個口子,一條漆黑的小蛇從口子裡吃力地爬出來。小蛇不過手掌長短,軟趴趴地躺在草叢裡,身上沾著濕漉漉的清液。少年好奇地伸手戳了戳不到小指粗細的小蛇,小蛇的眼睛還未掙開,柔軟的蛇身纏上了少年的指尖。
少年輕笑出聲,想了想,取下了自己的藥簍,將小蛇連同他的蛋殼一同裝進了自己的藥簍里。簍子裡裝了不少草藥,小蛇在藥簍里先是扭了扭身子,而後便不動了。少年背起藥簍,腳步輕快地下了山。
旁人稱這個孩子其琛,他的父親姓傅,是村子裡唯一的郎中。近來他父親的身體不太好,傅其琛將草藥交給了父親之後,把小蛇藏在自己的袖子裡。等他回了房中,想把小蛇取出來的時候,卻發現小蛇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細小的紅色蛇眸看著他,吐著細細的信子。黑色的蛇身纏在傅其琛的手腕上,像是漂亮的黑玉鐲子。
傅其琛還是孩子心性,戳了戳小蛇,小蛇左右躲了一會,而後泄憤似的咬在他的手指上。不過新出生的小蛇,在傅其琛手上連個牙印都不曾留下。傅其琛撫了撫它,說道:「你應該還沒有名字,我將你從山上背下來,你就叫擔生吧!」
小蛇彎彎腦袋,好像聽懂了他的話,又好似什麼都沒有聽懂。
&然所說,是真的?」陶冶仍舊是使不出力氣,短短七個字,結尾軟弱無力,只是他的眼睛直直看著傅丹生。傅丹生眼神微沉,沒有回答。只是伸手反握住他。
陶冶無力反抗,也不想掙扎,原本還帶有幾分期冀的眼中,漸漸染上灰敗:「所以你果真,害死我爹。」傅丹生握著的手力道漸重,陶冶卻只是露出一個慘澹的笑容。胸口刺痛,陶冶劇烈地咳嗽起來,他痛苦地捂住唇,咳出了一縷血絲。
&視你為人生唯一知己,你做的一些決定,我即便不能理解,也從未有什麼懷疑。不曾想,我所珍視的二十餘年的交情,現在看來,到死都是一個笑話。」看了一眼掌心的血痕,陶冶的聲音嘔啞粗糲,他閉上眼,喉間壓抑著哽咽,才能讓自己不顯得那麼狼狽。
傅丹生卻托起他的後腦,低下頭狠狠地貼上他的嘴唇。陶冶震驚地睜開眼,還未反應過來,便被人撬開了牙關。唇齒相依,微涼的液體被灌進他的咽喉。充滿血腥味道的吻,傅丹生的舌尖抵著他的舌根,逼迫他將血液全都咽下去。陶冶的呼吸有些急促,傅丹生身上從頭到尾都是冰冷的溫度,讓人不禁懷疑,他的心是不是也如此的透徹冰涼。
陶冶身上的溫度叫他眷戀了許久。傅丹生戀戀不捨地鬆開唇,低聲說道:「阿冶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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