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青先是和師弟站起身對視了一眼,而後行禮道:「無上天尊,在下玄沖觀弟子虛青,這是在下的師弟文霽風,不知道友如何稱呼?」不論是女子衣襟上的慧劍還是纏著道巾的髮髻,都告訴了師兄弟二人,眼前的這個女鬼,生前同他們一樣,也是一位修道之人。面前的女子看年紀不過十八|九歲的模樣,眉眼恬淡溫婉,不含戾氣,應當不是惡鬼,只是不知道什麼緣故英年早逝。
女子微微一笑,朝二人稽首:「貧道紫雲觀純如,二位道友安好。」紫雲觀,虛青想了想,並未聽說過,嘴上卻念叨著「久仰」。
自稱純如的女冠笑道:「玄沖觀久有盛名,久仰二字應當貧道來說更為合適。」虛青謙虛一笑,沒有再說其他,只等著面前女子說明自己的來意。瞧著純如的打扮,她大抵便是傳聞中的那個白衣女鬼,只是不知道將他們師兄弟二人困在這裡半日,打得是什麼主意。
純如面上顯出幾分歉意,朝二人道:「將二位道友困於此處,實是無奈之舉。只是純如心中一直有夙願未了,望二位道友能幫純如這個忙。」
虛青揚揚眉,心中對純如口中的夙願生出了好奇:「不如道友先說說看,若是能幫得上忙,自然會盡綿薄之力。」
純如眼中含著幾分追憶之色:「替我,尋一個人。」當初他們不過萍水相逢,誰知種下這般海深的執念。純如不曉得時隔多年,他是否還記得自己,卻還是想再見他一面,至少,將當年忘了說出來的話告訴他聽。
幾日之後,師兄弟二人在一個雨後的清晨,出現在了凌安城外的雨霖寺。文霽風將兩匹馬綁在了寺門旁的一棵菩提樹下。虛青琢磨了一陣,還是沒將菩提樹是佛家聖樹的事告訴師弟。畢竟佛法寬厚,這棵樹能給予師弟方便,是它佛性的體現,寺中的僧人應當不會同他們過不去。
時間還早,廟中隱隱傳來誦經聲和木魚聲。虛青一邊敲著寺門,一邊尋思著,廟裡的師父們有沒有用過早飯。來開門的是一個小沙彌,身量不過到虛青胸口處,光溜溜的腦袋上有九個戒疤,看著十分機靈的模樣。
小沙彌朝二人行禮問道:「阿彌陀佛,二位施主清晨趕來,可是有什麼急事?」
其實也沒有什麼急事,不過是昨夜下雨他們被困在一個山神廟裡,今早虛青醒得早,他們便清早趕路過來了。
虛青道:「是有些事宜。不知寺中可有一位法號惠岸的師父?」
&岸師兄?他確是在蔽寺修行。」
&下與他曾有幾面之緣,如今尋他有些急事想告訴他。」沒有找錯地方便好,虛青面不改色地扯著謊,文霽風站在他身邊,手中持著一把油紙傘。
小沙彌對虛青的說辭沒有懷疑,惠岸師兄時常下山行醫,識得幾個他不認得的施主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只是——
&兄他半月前下山,已經許久沒有回來了。」
&開寺院半個多月都沒有回去過,寺中的人卻半點不著急。這惠岸師父的人緣未免也太……」虛青瞟了眼文霽風放在桌上的油紙傘,沒有繼續說下去。此時二人正在凌安城中的一家酒樓內,等著小二上菜。而旁人眼中平平無奇遮雨用的油紙傘,卻是純如如今的棲身之所。
文霽風道:「世間疑難雜症本就因人而異,行醫時日也難以把握。惠岸師父常年行醫濟世,半月未歸大約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吧。」虛青揚揚眉,沒有再說其他。
他們叫的三碟小菜和米飯上了桌,虛青還沒來得及動筷子,便聽到酒樓外熱鬧起來。他們的位子在大堂內靠近門面的位置,動靜聽得很清楚。一個十分跋扈的聲音正頤指氣使著說道:「快把這個小郎中給我綁回府里去!」
虛青看了一眼神色不變,正認真吃著飯食的師弟,默默夾了一筷子青菜到師弟碗裡,便按耐不住地端著飯碗往門外張望。門外,一群家丁打扮的壯漢正拉扯著一個身量矮小的少年,頗有些強搶民女的意味。被圍在中間的少年眉目清秀,肩上掛著一個醫箱,看著周圍一圈人面上幾分慍怒卻絲毫不露懼色。
&天化日你們就敢目無法紀,當街搶人,難道眼中就沒有王法嗎!」少年朝著人群後邊,一身錦衣華服的青年喊道,顯然這個背對著虛青的年輕公子便是這群家僕的主人。
果然,方才聽到的跋扈聲音重新響起:「本少爺不過是想請大夫你隨我回府瞧個病患,算哪門子的搶人?就你這小身板,就是男扮女裝,我還不興將你搶回去做小妾呢。」這話引得周圍的壯漢家丁們一陣鬨笑。虛青暗自點頭,此人行為囂張,嘴上說著的歪理卻帶著一股莫名的說服力。他仔細瞧了瞧這少年郎中,雖然唇紅齒白,卻及不上自家師弟鳳眸劍眉;身量也太小,不及師弟芝蘭玉樹;而他周身這些大漢雖然五大三粗,師弟要是想將他們悉數放倒,絕不是什麼難事。
那錦衣公子似是有些不耐煩了,一合扇子揮手道:「別磨磨蹭蹭地,帶回去!」家僕齊聲應和,那少年郎中臉上帶著惱怒,奈何力有不及,很快便被家僕擒住了。只見一個家僕湊到少年耳邊說了句什麼,少年安靜了下來,不過瞧著他們的眼中還帶著幾分狐疑。
虛青敲著飯碗坐回來,同師弟感嘆了兩句人心不古,酒樓前邊來來往往這麼多人,竟然連個圍觀好奇的人都沒有。周圍的攤販們對著這齣鬧劇更是習以為常的模樣,沒有半分指摘。虛青瞧著熱鬧的功夫,文霽風已經吃完了飯,此時無事可做,只好靜坐著聽虛青感概。
不過虛青還沒來得及多說兩句,便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你們兩個,是道士?」
虛青一時不察,一口米飯卡在了喉嚨里,立馬抽著氣咳嗽起來。文霽風拍了拍他的背,二人抬頭看了看背後突然出現的青年,看衣著正是方才揚言,要將小郎中綁回去的那個年輕公子。這人雖然聲音作態都十分囂張,面目卻十分清俊,甚至還帶著幾分未脫去的稚氣。
虛青撥了撥後腰隨手插著的斷紅塵,藏起來後才道:「不是。」正打算開口應下的文霽風,把是字吞了回去。
摺扇在手心裡敲了敲,年輕公子眯了眯眼睛冷笑一聲:「真以為本少爺是瞎子不成,不是道士穿什麼道袍,配什麼道巾?」虛青看了一眼師弟身上的衣衫,再看看自己身上勁裝結束的江湖人打扮,心中扼腕。師弟穿著道袍的模樣十分好看,他實在沒想到,這樣也會招惹這個奇怪公子的注意。
方才已經見識過周圍人的作壁上觀,虛青也沒想著要掙扎,不過還是站起身問了一句:「不知道公子找小道所為何事?我二人可不會切脈看病。」
虛青比那年輕公子足足高了一個頭,那人不得不揚著下巴同虛青說話:「找道士自然是要驅邪,看病是那個小郎中的事,不歸你們管。」說著他指了指身後被家丁押著的少年郎中。不過這麼短的功夫,小郎中已經情緒平和下來,看著虛青三人的模樣,還帶上了看好戲的興味。
&便隨你走一趟。」橫豎他們找不到那個惠岸還需要在凌安城逗留幾日,這年輕公子看來家境頗為殷實的模樣,短不了他們二人吃住。不過這酒樓後邊便是客棧,他們二人的行李都在此處,須得整理一二。
年輕公子不放心他們,派了兩個家僕跟上來,盯著他們二人收拾東西。虛青為了節省資費,在客棧只要了一間上房。兩個家僕剛跟著他們進了屋,其中一個便朝他們抱拳道:「我家公子多有失禮,還望二位道長有怪莫怪。」
這告罪來得突然,虛青心中覺著有些好笑,問道:「既然知道你家公子失禮,又為何放任他如此作為?」
兩位家僕對視一眼,還是方才道歉的那位苦笑道:「二位道長看模樣面生,應當是新到凌安城,是以不曉得。」
這位到處招惹是非的公子名叫諶瑜,乃是此處凌安郡郡守次子,上邊還有一位兄長。諶瑜不過及冠年紀,原本也是個知書達理的性子,在凌安郡中薄有才名。只是自三月前他哥哥意外喪生之後,性情突然大變,才成了今日這副模樣。今日這般將郎中綁回府里的事情也不是第一回了,不過這些人進了諶府都是好吃好喝地供著,送出來的時候還會送些財物,所以外邊的人才沒有半分擔憂意外,只當成是一場鬧劇。
家僕言辭懇切,虛青卻狐疑問道:「痛失了兄長,心情有些變故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如你所說,你們家大公子已經過世了三個月,這諶公子卻還是這般胡攪蠻纏,莫不是借著這個由頭放浪形骸吧?」
家僕肅然道:「自當不會。二公子同大公子生前極為親厚,是決不會損害大公子的聲譽的。」
可他現在的所作所為,分明就是在壞你們大公子的聲譽。
&位只需跟著我們回去一趟便知道了。中間不過耽擱三五日的光景,決不會對二位有什麼損傷,還望體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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