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碧水村的路上,開始行在官道,路還算平整。只是下了官道之後,通往碧水村的唯一一條小路,坎坷泥濘,馬車行進得十分艱難。
好不容易忍過了小路上的顛簸,諶瑜下了馬車,臉色黑得如同鍋灰一般。面前的村莊荒涼破落,馬車的動靜吸引了一群灰頭土臉的孩童,躲在遠處張望著他們。諶瑜看著他們,抖開扇子擋住空氣里牛糞混著泥土的味道,眉頭皺得幾乎能夠打結。
柯萌倒是興致很高的模樣,朝那群孩子招手:「快過來!柯萌哥哥給你們買了東西!」
幾個小孩面面相覷了一會,柯萌故意掏出一個撥浪鼓,咚咚的響聲終於叫孩子們按捺不住圍了上來。
柯萌一邊將特地為他們買的玩具零嘴分給他們,一邊問道:「你們知道大柱哥哥現在在哪兒嗎?」
搶著撥浪鼓的小丫頭奶聲奶氣道:「大柱哥哥幫孫婆婆割稻子去了,正和叔叔伯伯他們在地里呢!」
柯萌揉了揉小丫頭的辮子,直起身道:「我去田邊看看,幾位如何?」
虛青不知道從哪裡,摘了一朵還沾著朝露的山茶花,顏色鮮艷。此時,他正偷偷地想將這招搖的花朵,別到師弟的髮髻上。柯萌突然這麼一問,虛青手一抖花直接落在了師弟的頭頂上。
文霽風瞥了他一眼,虛青早就收回了手,裝成什麼都沒發生的模樣,還故作驚奇狀道:「啊呀,師弟你頭上怎麼落了一朵花?師兄幫你拿下來!」
柯萌、諶瑜:「……」分明是你丟上去的。
虛青笑盈盈地將紅色的茶花放到師弟手裡,文霽風先是看了他一眼,而後低聲道了聲謝。
虛青心中鬆了口氣,對柯萌道:「我同師弟可以隨你一起去,不知道諶公子是不是要去柯大夫家稍作休息。」看諶瑜的模樣是受不了這村子裡的味道,去柯萌家中呆著大約能好受許多。
諶瑜一直擔心他們會乘機逃走,讓他們單獨去自然是不放心。只是強撐著要同他們一起去的時候,他卻打了個噴嚏。
虛青驀然想起,昨夜他和師弟忙著去捉重明鳥,離開的時候,並未幫諶瑜關上窗戶。揉了揉鼻尖,做了壞事的虛青,心中沒有半點愧疚,嘴上倒是叫諶瑜顧惜自己的身體,好好休息。在眾人和家僕的勸說下,諶瑜總算是鬆了口,不過還是令了兩個家僕跟著他們。
將諶府的人帶回自己的房舍,柯萌馬不停蹄地帶著師兄弟二人去了田邊。家僕雖然領了諶瑜的命令,卻並不想惹怒虛青三人,留在了柯萌家不遠的地方,等著他們三個。
一路上,他們遇上三三兩兩的人,見了柯萌俱是笑臉相待。虛青暗忖,看村民們對柯萌的態度,小郎中的醫術也許沒有自己低估得那麼糟糕。
&柱!大柱!」柯萌朝著田裡喊。田中正是農忙的時候,許多莊稼漢赤著上身揮汗如雨。臨近正午的日光變得毒辣起來,田中一人緩緩直起身,目光茫然地看向他們。
&們現在這兒等著我!」說著柯萌便脫了鞋襪跳進了還十分鬆軟濕潤的田裡。柯萌跑到那人身邊,同他不知在說些什麼。這廂虛青往師弟身上靠了靠,有些疑惑道:「師弟,這人看著,怎麼這麼眼熟,好似在哪裡見過?」
&曾見過。」文霽風搖頭,他的記性不錯,至少這次下山以來,他和虛青沒有見過這個人。不過叫他也覺得奇怪的是,瞧著這個大柱的面容,他也生出幾分熟悉之感。
柯萌將他拉了過來:「道長,他便是我說的那個人,你們幫我瞧瞧?」說著他又扭過頭對大柱道,「這兩位道長是來幫你看病的,你且聽話些。」大柱看了他一眼,老實巴交地點點頭。
湊近了之後,虛青對這大柱的觀察精細了幾分。他的膚色不似一般的農人黝黑,雙手沾了泥土,還有不少的細小傷痕。一道淺淡的疤痕,自他的額角延伸至右側下頜。若是忽略這條顏色清淡的疤痕,這男子稱得上是貌若潘安。虛青眯著眼看了他一會,大柱的雙眸雖然沒有什麼神采,卻十分溫和地看著他。
虛青眸光一閃,手中拂塵一甩,見禮道:「無上天尊,貧道稽首了。」
柯萌見他如此鄭重,正想說大柱神智蒙昧,未必能懂他的意思,身邊的大柱卻朝虛青拱手回了一禮。虛青心道一聲果然,大柱即便看起來心智不全,身上卻自有一份沉靜氣度,不似一般農夫呆愣木訥。
文霽風袖中一熱,神色變得有些奇異。他伸手從袖中將隨身帶出來的金剛杵取出,此時金剛杵上的亮光十分顯眼,在文霽風手中閃了閃,一道金光落在大柱額間,直照入他眼中。等到金剛杵上的金光退去,一切都好似變回了原來的模樣,眼前人也沒有半點異常。
見著柯萌訝異的神色,虛青朗笑道:「看來,咱們應該將這位大柱兄弟帶回去,叫諶公子瞧瞧。」
方才發生的這一切,柯萌並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只是虛青含笑卻不容拒絕的眼神,讓他不由得聽從了他的打算。
他們回到柯萌的房舍時,諶瑜已經等得有幾分不耐煩了,正想領著家僕去找他們,免得他們藉故逃脫。走到門口,正撞上回來的幾人。
被派出來的幾個家僕正暗自慶幸,還好他們會合得早,否則定然又是好一頓責罰。不過,即便是被發現了自己二人的失職,看到他們帶回來這個人,二公子恐怕也沒有責備他們的心思了。
那廂的諶瑜,手中的摺扇突然落在了地上,沾了污泥。此時的他渾身如同被人灌了蠟,僵硬得動彈不得。虛青見他驟然泛紅的眼眶,當即明白自己猜想的不假。
身邊,文霽風低聲問:「諶玖?」
虛青應道:「可不就是諶玖。」
柯萌聽不懂他們打啞謎:「什麼陳酒?」
虛青故弄玄虛,揚了揚下巴道:「你看著便知道了。」
諶瑜不敢置信地上前了兩步,站在大柱面前。他的右手抬了抬,沒還沒觸及到大柱身上,便忍不住低聲喚了一句:>
柯萌仔細看了一會,才發現大柱同諶瑜長得有幾分相似。柯萌朝師兄弟求證道:「他們是……」
大柱仍是那副沉靜寡言的模樣,若不是他們三人知道他神智有損,他看起來同常人沒什麼不同。聽到諶瑜叫他,大柱的眼睫動了動,抬手拉住了諶瑜半抬的手臂,朝他笑了笑:「阿瑜。」
虛青笑眯眯地回答:「柯大夫好運氣,在這窮鄉僻壤里,居然還能撿到一個郡守的大公子。」
柯萌:「……」
虛青昨日同別人閒聊時,便已經將諶玖的事情問得清清楚楚。當初凌安郡連下了十幾日大雨,多處受了澇災。諶大公子代父出行,救濟災民,撫慰郡縣百姓。誰知途經一處山路遇上山潰,整個隊伍都被掩埋在了黃土碎石之下。
等有人往官府通報時,為時已晚。官派人清理了那些淤泥,挖出來的人無一倖存,甚至許多人連屍骨都沒有找到,其中也有諶府的大公子。
回去的一路上,諶瑜的興致高了許多,拉著諶玖的手怎麼都不願放開,也不顧諶玖兩手上的傷痕淤泥。
文霽風在馬車上閉目養神,睜開眼正對上虛青看著自己。虛青眼中變幻莫測,就這麼盯著自己,不時在那邊嘿嘿傻笑,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兄?「文霽風問。
虛青回過神笑了兩聲,馬車顛簸,噪聲也大,他湊到文霽風耳邊說話:「師弟,你要不要,也朝我笑一笑?」
虛青靠得太近,熱氣全呵在了文霽風耳朵上,文霽風略微偏了偏頭,眉頭微微蹙起,不明白師兄怎麼突然說這樣的話。
虛青沒看到幻想中,師弟「展顏一笑如冰雪初融」的模樣,反而凝重了幾分的面容,連忙伸手按在了文霽風眉間。
&弟師弟,若是在這麼皺眉下去,你會比我老得還要快的。到時候,我這個大師兄也不必做了,直接讓給你。」說著虛青揉了揉,直到將文霽風的眉間撫平才滿意地放下了手。
無視了柯萌注視著他們的詭異眼神,虛青十分滿意地點頭道:「若是師弟不會,師兄可以教你怎麼笑。」
文霽風冷冷道:「不必了,多謝師兄好意。」
沒再看虛青受傷的眼神,文霽風閉著眼修煉內力,硬是將心口處往上涌的熱氣壓了回去,這才讓自己面上看來沒有太大異樣。
虛青吃了閉門羹,摸了摸鼻尖。並不理會看他好戲的柯萌,看向了坐在另一邊的兄弟二人。方才他們已經告訴了諶瑜,諶玖如今神智有恙,諶瑜卻還是不停地同兄長低聲說著什麼。兄弟二人的感情,果然如諶郡守他們所說,十分親厚。
虛青驀然想起他們今日在茶館聽到的那個故事。
伯奇為後母所害,精魂化鳥,日日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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