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霽風冷著臉,手上的力道更重了幾分。
小孩也不覺著疼,仍是嬉笑著,只是雙手合十夾住了劍身。一股夾雜著炙熱烈焰的妖氣,便順著劍身往文霽風身上涌過來。
文霽風也不甘示弱,手中的長劍一擰,沒有鬆開已經灼燒得滾燙的劍柄,靈力湧出,與之爭鋒相對!
男童冷哼了一聲:「不過米粒之珠,憑你的本事,想要對付我——還差的遠呢。」男童手心一轉,掌心竄出一團赤紅火焰,朝著文霽風的門面襲來。
文霽風一手持劍,另一手正要掐指成訣,體內原本順遂的靈力陡然一滯。電光火石,二人之間短短的距離,來不及叫文霽風出什麼變招,只能無奈鬆手,輕身後退。
文霽風的衣袖一動,幾道符籙逆向而去,織成一道金網朝著孩子籠罩過去。
男童似是有些訝異,拍手笑道:「沒想到那幾個臭道士真的教了你些真本事?」孩童語氣輕鬆,文霽風自是心思一沉。
九嬰乃是天地間陰陽轉換,清濁之氣交錯之時生出的異獸,生來能操縱水火,鳴聲如幼兒啼哭,能動人心。
正是白日裡這男童的哭聲攪得文霽風道心不穩,連師父沖陽子在他體內留下的封印咒術都出現了一絲動搖。文霽風才對他的真身隱隱有了猜測。
他心口靈力涌動,咳了一聲,吐出一口暗色的淤血。文霽風原以為面前這隻九嬰是落了單,力量削弱了不少,他或可與之一戰。現在看來,還是小看了這妖魔。
金網還未落在男童身上,便停住了去勢。而後便在他的詭笑中,朝著文霽風罩過去。
文霽風自然不能坐以待斃。強忍著不適,他以指為劍,強行幻化出劍氣抵住金網。劍氣與金網切割碰撞,聲音刺耳。男童又笑起來,聲音如魔音灌耳,文霽風心血涌動,左手微微顫動起來。
文霽風面露驚駭之色,用右手死死按住,左手指尖已經冒出微微藍光,手背上青筋畢露。有暗色的紋路在文霽風的手背上蔓延開,藍光過後,原本十指細長,骨節分明的手上,多了許多荼白鱗片。
文霽風體內靈氣錯亂,不僅手背冒出這些詭異的鱗片,一直幽黑細長的鳳眼中,眼瞳也生出了些許變化,深色的瞳眸顏色變淺,瞳仁變得細長直豎,如同獸瞳一般。文霽風口中嘗到淡淡的血腥味,身體搖搖欲墜,跪倒在了地上。
&得話,為什麼不叫出來呢?」九嬰笑嘻嘻地走近。文霽風的唇邊已經流出一道細細的血痕,氣息急促,卻沒有發出聲音,變作青藍色的眼睛狠狠地盯著他。
九嬰輕輕拍了拍胸口,裝出一副瑟縮的模樣:「道長叔叔,你這樣看著我,我會害怕的。呵呵,呵呵……」裝模作樣到一半,九嬰便自己笑起來,「什麼道長叔叔,不過是半人半妖的怪物罷了。」
孩童眼中閃過一絲輕蔑:「若是血脈純淨的虺龍,我還會忌憚幾分,可你不過是人妖結合生出的怪物,還妄想將我斬殺,真是不自量力。」
孩童靠近了文霽風兩步,身上的氣勢壓得文霽風悶哼了一聲。
微微探下身,九嬰輕聲道:「你說,要是你成了一條爬蟲,你師兄再知道了你那些骯髒的心思,他還會像從前那樣,將你當成最親厚的師弟嗎?」
&不對,你是半妖呀,說不定原身只是全身覆滿鱗片的怪人。」九嬰做出嫌棄厭惡的模樣,嘴裡發出咯咯的笑聲。他說出的話字字如針,刺得文霽風心口生疼,緊握成拳的手中,覆滿荼白蛇鱗的掌心,被堅硬的長甲刺的一片模糊。
&嘿,特別難過是不是。別怕,我給你施個咒術,你只需無知無覺地睡一覺。一覺醒來,你便知道你師兄見到你是什麼模樣了!」九嬰嬉笑著便伸手往文霽風的頭上伸過去,文霽風喉中滾動發出一聲長蛇一般的嘶鳴,彈身而起,龍爪狀的手,如今已經是他最尖銳的利器。
文霽風現在的情狀,靈氣亂竄猶如烈火焚心,九嬰沒想到他還能突然攻來。未防此招,他雖然倉促避過,臉上卻被文霽風劃出三道血痕。
雙手一翻,九嬰怒極的勁氣將文霽風擊倒在地。文霽風狼狽得在地上翻滾了幾圈之後,撞在廊前的石階上,才停住了去勢。將自己半撐起來,文霽風張口便又是一口血。
九嬰摸了一把臉,手心一片血紅:「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麼一個身體,你居然抓花了他的臉!」
文霽風嗤笑一聲,聲音嘶啞道:「你若還有上古凶獸的幾分氣性,便殺了我。」
九嬰眯了眯眼,尖聲道:「那我便成全你!」烈焰包夾著九嬰絲毫沒有留手的妖力而來,帶著他想將文霽風置之死地的決心。
文霽風嘴角微微抿出一個笑,面對這凌厲攻擊絲毫不露懼色。若是這幅模樣落去師兄眼中,倒不如粉身碎骨了乾淨。
烈火鼓起陣陣熱浪,文霽風已經閉目就死,火焰卻遲遲沒有落在他身上。
一道泛著青光的禁制將文霽風護佑在內。文霽風被熱風帶得揚起的發間,一道白影跌落在他身前。白玉的簪身不堪碰撞斷成了兩截,玉簪微微發亮,正是這道禁制的陣眼。
師兄……文霽風怔了怔,當初在錦源城中,師兄胡攪蠻纏似的給他戴上的簪子,不曾想,還有禁制藏匿其中。
——「師弟你就是思慮太重,心中才會有這麼多雜念。」
文霽風腦海中閃過師兄曾經說過的這句話,還未來得及多想,頭便疼起來。九嬰尖嘯一聲,文霽風頭痛欲裂,手上的鱗片繼續蔓延開,四肢百骸之中,血液都仿佛沸騰起來。玉簪中竄出一道白光落入文霽風眉心,文霽風眼前一亮便陷入了迷濛昏睡。
九嬰冷哼了一聲:「還以為我真的治不了你!」收了烈焰,九嬰走到文霽風身前一丈處,冷冷地看著他身前還閃現著微弱光亮的雲紋玉簪。方才他的妖力已經消磨了玉簪中蘊存的靈力,這道禁制已經變得不堪一擊。
&些臭道士,竟然願意在他身上花費這麼多心思……」或許留下威脅他們會更好?九嬰暗忖。
他低頭看著已經昏迷過去的文霽風,眼中有些躊躇。被這麼個血統駁雜的半妖挑釁,輕易放過他,以九嬰心高氣傲,自然咽不下這口氣;但若殺了他,那個臭道士要是發起瘋來……說來,九嬰還從未見過他怒髮衝冠的模樣。
手心竄出一團火焰,九嬰低聲自語道:「橫豎已經不死不休,也叫他嘗嘗這種滋味!」
下定了決心,九嬰剛揚起手,一道銀光便朝他穿刺而來。那銀光來的太快,九嬰只覺得胸前一涼,胸膛上便多了一個拳頭大小的血口子。
後知後覺地扭過頭,偷襲他的兵器透心而下,大半刺入地下,只露出半截銀色手柄,殷紅的血跡從尾部的白玉上順著銀色柄身蜿蜒而下。
九嬰瑟縮了一下,這柄拂塵他不是不認識……
腳步聲中帶著鎧甲的沉重,虛青從廊後緩步走出。烏雲微散,透出一絲月光,照得虛青神色嚴峻。
虛青一步步仿佛踩在九嬰心上,只是隨著他越來越近,九嬰心中的慌忙卻漸漸散了。
&嘻,沒想到不可一世的雲磡真人,如今居然會喜歡上一個不人不妖的怪物。」九嬰尖銳地嘲笑虛青,心中卻十分冷靜地思索,待他怒極出手,一定能找到逃脫的時機。如今敵方不動,他若是先漏了怯,定然會失了先機。
&曾想,你不過相柳一抹殘魂,在這長乘幻境中浸淫千年,竟然也通悟了幾分兵法門道。」虛青嘖嘖稱奇。
九嬰反唇相譏:「還不是拜你所賜!若不是當初你將我困囿於此,我早就將尊上救出來!你這背信棄義的小人!」
虛青低笑兩聲,對九嬰的譏諷不置可否。
九嬰當初被雲磡困在這幻境之中,想盡辦法不得出,積蓄千年的憤懣在見到虛青之後,悉數噴薄而出。
他冷笑一聲:「既然今日出現在我面前,你欠下我的東西,便先由你師弟償還些利息!」
順著他便要往文霽風抓去,失血蒼白的臉顯出幾分猙獰!
&的一聲輕響,九嬰還未意識到發生了些什麼,便被一口長劍釘在了地上。而這口長劍正控於虛青之手。
&初究竟是我將你困在這裡,還是你尾隨我試圖做些什麼反而被困,箇中緣由咱們心中都一清二楚。」虛青笑道,「我也不在乎你跳樑小丑似的報復。只是你最不該做的,便是想動我師弟!」
長劍一凝,黑色的魔火纏繞著劍身,從傷口一路焚入九嬰身體裡。暗夜之中女孩的尖叫啼哭分外刺耳。九嬰之中,男童控水,女童控火,這一隻雖然附身於男童,妖魂卻是個女童。
虛青眼中不帶絲毫憐惜神色。
烈火焚身的痛楚,九嬰賦予師弟,他還給九嬰,很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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