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文霽風練完劍回房,難得瞧見虛青已經起床。按照虛青以往的性子,定是要文霽風催著,軟磨硬泡好一陣才肯起來。文霽風不禁回憶了一下,今日是個陰天,並沒有自西邊升起的太陽。
「師弟,快來替我束髮。」正給自己束髮的虛青回頭,瞧見文霽風笑彎了眼睛。
文霽風擱下劍,取了虛青手中的木梳。年關臨近,天氣愈發寒冷,虛青的長髮入手微涼,掃過脖子微微帶癢。虛青撓了撓頸側,卻被師弟按住:「別動,髮髻該梳歪了。」
虛青莞爾,捉住師弟按在肩上的手。文霽風剛從外邊回來,手上不免帶著點寒意。虛青毫不在意地將師弟的手貼在自己的脖子上,笑言道:「師弟不急,先暖暖手。」
文霽風的手貼著虛青溫熱的頸項,指尖可感受到脈搏跳動的生氣,指尖僵了僵,卻沒掙開虛青。
「師兄今日為何換上了道袍?」文霽風問道。
虛青扯了扯略短的衣袖,他下山時並未帶著玄沖觀的弟子道袍,這一身是從文霽風的包袱里順的。他比文霽風略高些,道袍寬大倒也不怎麼奇怪,只是起身時會短那麼一小截。
「雖說差不了多少,不過遊方道士說的話,總比江湖草莽說的更能得這些富貴人家青眼。」虛青道。他仔細琢磨了一下,要想知道文霆身上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便須得接近他,即便不到住入文家的親密,起碼也得能在文家父子面前說得上幾句話。
虛青思前想後想出的辦法,便是掩藏他們師兄弟二人同白府的聯繫,然後要裝作下山遊歷的道人,藉機給文家看風水,獲取文老爺的信任。
束好了發紮好了道巾,虛青不同人玩笑的時候,看著的確是個俊美嚴肅的年輕道人,頗有古早方士之風。拾掇好衣衫,虛青背著劍,手上持著斷紅塵,便帶著師弟出門了。
未免他人注意,虛青同文霽風特地翻牆出了白府,選了個偏僻角落才往文府行去。
二人去得正好,行至文府門前,正好文府的門房開了門,文府門前停著一頂青黑轎子,幾個轎夫正等著文老爺出來,去文家的商鋪巡查。
虛青遠遠地便裝出一副肅然疑惑的模樣,邊走著邊不時望一望文府上空,最後二人停在文府門前,正好撞上酒足飯飽的文老爺。
文老爺披了一件毛皮斗篷,周身富貴,瞧見兩個衣衫單薄的道士站在門外,心中暗道了幾句晦氣。文老爺微微沉下臉,想裝作沒有瞧見虛青二人,避過他們直接上轎,虛青卻不給他這個機會。
「貧道斗膽一問,這位居士可是這文府的主人?」虛青臉上微微帶笑,故意問道。他上前幾步,正好擋在了轎前。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文老爺對虛青二人雖然不太待見,卻耐著性子應了一聲:「是,我確然是這文府的家主,道長有何貴幹?」
虛青點點頭,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頗有些愁苦道:「貧道乃是紫雲觀弟子,下山遊歷,昨日剛到這七皇城。今日路過貴府……」出門行騙,自然不能報上玄沖觀的名號,虛青心中道了幾聲抱歉,便借了純如道友曾修行的道觀。
虛青還未說完,文老爺便自以為知道了虛青的意圖,揮手打斷虛青的話道:「相逢即是有緣,管家,去賬房支些銀子給這二位道長。」
虛青連忙道:「文居士誤會了,貧道並不是尋求資助。」
文老爺看著虛青的眼神帶上了幾分疑惑,不自覺帶上戒備問道:「那道長尋我,所謂何事?」難不成是嫌銀錢不夠,還想要些別的什麼?
虛青甩了甩拂塵肅然道:「觀居士面相,是富貴之人,且一生無災無病,多子多福,十分順遂。然貧道觀路過貴府,卻隱隱察覺些許妖邪之氣。」
文老爺心中冷笑一聲問道:「不知這妖邪之氣,對鄙人府上有何影響?」
虛青道:「敢問居士,家中可是千金眾多,而子息單薄?」
文老爺冷聲答道:「是又如何。」
虛青道:「那便是了,貧道觀文府之氣運,定是有妖邪作祟,暗中斷絕居士府邸傳承。貧道篤定,居士便是膝下有子,也是生平多舛,命理單薄,可對?」
文老爺一摔袖子,怒聲道:「一派胡言!你們這些坑蒙拐騙的神棍騙子,本老爺見得多了!不過就是看中我文府資財,想要坑騙一番。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們一早便打聽好了本府中的狀況,今日再來裝模作樣,就是想入文府騙吃騙喝!」
虛青一懵,連忙補救道:「居士此言差矣,貧道師兄弟二人下山,便是為了觀世間百態,參悟道法真諦,斷然不會行欺瞞坑騙之事。」雖然今日確實是來糊弄文老爺的,不過師兄弟二人早就有了白原這棵大樹可靠,文老爺說的騙吃騙喝,虛青抵死都不認!
文老爺卻已經耗盡了耐心,不耐煩地同管家吩咐道:「來幾個人將他們轟走!」
虛青一愣,暗忖這文老爺難不成從前被神棍騙過,才會對他們二人如此不耐煩。
幾個轎夫將虛青往後推了推,文老爺頭也不回地往轎子裡鑽。一直未說話的文霽風突然開口道:「文府是否有幼子早夭?不止一人。」
文老爺彎著的腰僵了僵,幾個轎夫身強體壯,奈何虛青師兄弟二人的下盤太穩,待虛青回過神後,便半點推他不動。自虛青處看過去,只能看到文老爺頸邊,有青筋突突跳動。
「胡說八道!拖到巷子裡好好收拾一頓吧!」轎門上的帘子一蓋,虛青便徹底看不見文老爺的模樣了。
管家呼喝了一聲,文府中即刻便跑出十幾個家丁來,只怪虛青他們來的不巧。昨日白原才在文府門前鬧了一場,文老爺心有餘悸,連夜便安排了家丁連日守門。此時身材魁梧的家丁圍成一圈,各個手裡拿著粗長木棍,盯著虛青二人虎視眈眈。
而方才推搡著虛青的幾個轎夫,早早地便抬起轎子,轉了個身走遠了。
虛青同師弟對視一眼,心中苦笑一聲,同面前家丁道:「不知貧道現在離開,可來得及?」
領頭的一個家丁瓮聲瓮氣道:「怕是已經晚了,老爺有命,不得不從,二位道長聽話些,咱們兄弟幾個會琢磨著下手輕些。」
虛青嘆了口氣道:「光天化日,當街毆打道人,恐怕於文府的臉面不妥,幾位不妨隨我們師兄弟二人去那邊巷子裡。你們同文老爺好交代,我們也好少丟些臉。」說著,虛青指了指文府旁邊的一條暗巷。
家丁十分疑惑,眼前這道士未免太過淡然,瞧著弱不禁風的模樣,難道是真的曉得自己力有不敵,示敵以弱?去暗巷便去暗巷,只需完成了老爺的吩咐便可。
一行人頗為浩蕩地往文府旁的暗巷走去,不久後,便傳出一陣陣的慘叫聲。
文府外的不遠處,開早點攤子的老叟親眼看完了整個事兒的起落。老叟一邊揉著面,一邊搖頭同自家老婆子嘆息道:「真是造孽,老子風流,兒子斷袖,現在連無辜道人都要毆打,真是為富不仁!」
暗巷之中,事情卻並未照著老叟設想那樣發生,十幾個正當壯年的家丁堆在一起,足以堆成一個半人高的小山。這回文霽風沒有動手,只是靜立一旁,看著虛青將這些哀嚎的家丁摞在一處。
方才朝著二人放狠話的家丁,虛青沒有動他,此時站在一邊,魁梧的漢子雙股戰戰,臉色慘白地看著虛青矯健的身手。
虛青持著棍子回頭,笑眯眯地問師弟道:「摞到這麼高,大約可以直接踩著他們入府了吧?」
文霽風點點頭,虛青轉頭看向那家丁又道:「不過牆內應該是空的,若是師弟從牆頭下去,指不定會崴到腳,倒不如……」手中的棍子被虛青隨意用膝蓋一頂,幼童手臂粗細的木棍發出清脆的響聲斷成兩截。
那家丁普通一聲跪下道:「二位道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方才是小的不自量力,還望道爺高抬貴手!」這麼高的圍牆,眼前這個道士定然不會讓自己跳下去,這麼直勾勾地栽下去,摔斷腿事小,要是磕破了腦袋,大羅神仙也救不會來!
家丁額上冷汗涔涔,跪在地上不住磕頭。文霽風皺了皺眉,避開了他,虛青瞧了一眼文府內牆,轉頭問道:「不跳牆也可以,不過,我有些問題要問你。」
家丁吞了口唾沫,連忙道:「小的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虛青讚許地點點頭,開口問道:「你們文府從前,可是遭過什麼詭異之事?」從文老爺方才的舉動看,他是半點不信怪力亂神,只是常人即便不信,也不會是那副惱羞成怒的模樣。
家丁仿佛想起了什麼,只是嘴唇動了動,卻看向一旁哀叫連連的其餘家丁。
虛青瞥了一眼,隨手施了一道禁制,冒著白光的禁制如同一個倒扣著的大碗:「他們聽不見,你盡可說出口。」
虛青使出術法,使得原本就敬畏他們二人的家丁更為驚恐,不敢隱瞞自己所知:「小的來府中的時日不久,只是有一次聽到管家酒醉說過。從前文府曾被妖孽糾纏,還死了兩位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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