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使文家還願意接受這樣一個兒子,請三位修書一封,貧道自會帶到文公子手中。倘使不願,只需將這道符咒撕毀。文公子言道,他決不苟活於世,做文家抹不去的污點。」虛青的語調不帶絲毫偏頗,仿佛果真只是一個傳聲筒一般。
李姨娘的臉色發青,上前抓著虛青的道袍,掐著臂膀的纖細手指如同利爪一般:「你說什麼!我兒,我兒他……」李姨娘眼中滿是不可置信,沒了文霆,她在文家便沒了支柱,和文老爺別的姬妾也沒了什麼不同,甚至她現在已是半老徐娘,再不復當初吸引文老爺的柔媚面容。
文霽風絲毫不見動容,一道靈力落在李姨娘的手上,李姨娘只覺手臂一麻,虛青乘機後退了一步,給了師弟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
文霽風沒有理會虛青的揶揄,極為自持地同李姨娘道:「夫人自重。」
李姨娘還未從震驚之中醒悟過來,反倒是文二小姐頗為鎮定地扶住李姨娘,同文霽風二人歉然道:「母親是一時悲慟,失了禮數,還望二位道長莫怪。」文霽風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師兄弟二人眼觀鼻鼻觀心,只等眼前這三個文霆最為看重之人,親自做出一個決斷。
李姨娘惴惴不安地看著文老爺,只等他的決定,袖口的布料已經被她折磨得皺巴巴的一塊,文二小姐看起來,顯然要比李姨娘鎮定許多,看著文老爺的眼神頗為清明。她一早便想的明白,有個能繼承家業的哥哥固然是棵好靠著乘涼的大樹,然則若是一個已經變成妖魔的哥哥,只怕會成為她未來的阻礙。
而向來看重文府名聲的文老爺會做出何種決定,文二小姐心中篤定得很。
果然,並未開口言語其他,文老爺便神情冷淡地撕毀了手中的符咒,引得李姨娘驚呼了一聲。
文老爺將破碎的符紙隨意丟入池中,神色冷峻,不見半分遲疑。虛青同文霽風對視一眼,不置可否。
後院牆邊,白原伸手攬住文霆。他們二人躲在了池邊一株茶花樹後,白原施了障眼法叫文老爺等人不得察覺。文霆回頭一笑,笑容淺薄,反倒安慰白原道:「我早知會這樣。」
文二小姐耳朵尖,仿佛聽到了別的什麼聲音,往印象中的方向看去,除了花木不見一人。
虛青一甩拂塵,開口道:「既然如此,今日我替文居士了卻這段孽緣,再不管其他了。」
文老爺恭敬道:「多謝道長。」
虛青取出之前在臨水閣中尋到的那個肚兜,文老爺似乎知道這是什麼,眼神頗為複雜。虛青卻是不管這些事,文霽風來文府前,取了一些文霆的血,心疼得白原只用眼白看這師兄弟二人。裝了人血的瓷瓶透出淡淡的血色,文霽風拔了塞子,將血灑在肚兜之上。
文老爺並著他身後母女二人,齊齊後退。血腥味瀰漫開後,臉上具顯出幾分畏懼厭惡。
文霽風同他們解釋:「這是從前從文公子身上取來的血,有此二物為引,方可引來那妖魔,一解文府之禍。」文老爺肅然點頭。
拂塵輕甩,血肚兜被一股白色靈光托起,懸於虛青胸前二尺處。文霽風替師兄護法,抬頭看了看天色,原本皎潔的明月,被不知從何處來的烏雲遮掩,七皇城外他們看不見的東海海面,泛起劇烈的波浪。
隨著烏雲愈濃虛青開始有了動作,一層赤色火光附於肚兜之上,燃起的靈火將這巴掌大的布料焚燒,冒出的微微黑煙。
文霽風站直了身子,長劍出鞘,幻化成一十八道劍氣環繞在二人周身。虛青心中默念了五個數之後,便聽得遠處天際,傳來一聲龍吟。虛青微微抬頭,東面有紅光閃現,一道赤色光柱貫徹天地。眯了眯眼睛,虛青心中暗暗有了計量。
一道赤色長虹自東邊騰身而來,不過倏忽便停在了臨水閣院落上空。斷紅塵上銀絲微動,絲絲縷縷蔓延出銀色靈光,片刻後便制出一個屏障,將整個院落罩住。
一個紅衣麗影自紅光中現身,果然如文霆所說的那樣,眉目穠麗,眉心一抹奇異紅痕。
虛青卻是沒被這美人的容貌吸引,轉頭看了師弟一眼。文霽風有些許動容,卻很快壓了下去,朝師兄點了點頭。
的確是他以為已經過世的母親。虛青得了師弟的肯定,反倒是躊躇起來。照方才的動靜來看,師弟的母親靈力不低,恐怕是歷過天劫已經化為角龍了,只需再修煉一個境界飛升應龍,便可位列仙班。照理而言,他以鎮魂劍應對會輕鬆一些,只是紅綾畢竟是文霽風的母親,他又不好下重手。
這廂虛青躊躇著,紅綾卻是怒火中燒。
「何處來的山野道士,竟敢害我兒性命!我定要你血債血償!」紅綾嬌喝一聲,一道赤色妖力,便朝著虛青當頭劈來。虛青神色不動,拂塵一抖劃出一道屏障,妖力與屏障相觸,瞬息之間,屏障便支離破碎。不過這道赤色的妖力被屏障一擋,後繼無力,文霽風以幾枚劍影相抵,便消失無蹤。
虛青正色道:「你身為妖族,卻不思修煉糾纏凡人,害得文府少爺生無可戀,造孽至此,還不警醒嗎!」
紅綾不答,只是冷笑一聲,又有數十道紅光朝二人而來。虛青微微嘆息一聲,背上的鎮魂劍發出微微蜂鳴,玄劍出鞘如同竄出的黑光,周旋一圈碰撞上紅光之後,便紛紛將光影吞沒。
紅綾皺眉,手中一閃,顯出一截如血的紅綢,一端如離弦的箭矢,朝虛青席捲而來。文霽風皺眉,甩手兩道雷符貼在紅綢上。咒語飛快從口中吐出,雷符上閃過紫金光芒,瞬間炸裂,連紅綾手中的法器都被擊退。
虛青輕嘆,持劍點地,腳尖踏地借力之後,便憑空竄起。許久不曾御空而行,虛青略有些不適,面前已經氣紅了眼的紅綾卻是欺身上前,紅綢糾纏而上,虛青揚眉,以鎮魂劍格擋,紅綢以柔克剛,纏住了劍身,若不是虛青躲得快,連自己也要被紅綢捆鎖住。
手心劍柄一轉,劍氣激盪,震開紅綢後,便抽身退了兩步,一道紫色雷電纏繞於鎮魂劍上,轉瞬引得天地靈氣。
「乾坤雷鳴。」當初沖明便是借著這一式天雷訣叫傅丹生重傷,現今虛青憑藉前一世的靈力使出,更是驚天動地,紅綾氣憤卻並不自負,狼狽躲避數丈,以求自保。雷光落入池中,文霽風挽出一個劍花,擋下飛濺的池水。
文府三人離得遠,並未被殃及,白原自是想了辦法帶著文霆躲開。只苦了池邊的花木,被這些帶著雷電之力的池水濺到,片刻功夫莖稈焦黑,花葉落盡。
紅綾咬牙:「你這個臭道士!不但是非不分,還如此心狠手辣!」這一擊若是落在了實處,紅綾保不得要身受重傷。
虛青摸了摸鼻尖,許久沒同人這般打鬥過,手上功夫都生疏了,沒個輕重。不過心下這麼想,嘴上卻不得這麼說,虛青道:「善惡有報,貧道是在規勸閣下回頭是岸,切莫再痴纏下去。」
「回頭是岸?那我孩兒失了的性命該尋誰討!」紅綾眼角掃過躲在文霽風身後的文老爺,心中壓抑下去的怒意更盛了幾分。紅綾新仇舊恨相加,朝著虛青便又是搏命而來。
虛青苦笑了一聲,使得傳音術同紅綾道:「還請聽貧道解釋。」
紅綾秀眉輕挑,冷哼一聲道:「你們人族就是巧舌如簧,我決不會受你矇騙!」
虛青哭笑不得,紅綾的公式已近,他只能接招。只能指望著紅綾什麼時候打得高興了,他才好同紅綾道明一二三四。
二人一青一紅,在空中纏鬥。刀光劍影,地上的人幾乎看不清他們的動靜。文老爺頗為擔憂地問文霽風道:「文道長,你是否要去助陣?」
文霽風仔細盯著戰局,虛青雖然暫時出於下風卻遊刃有餘,指不定是賣紅綾幾分薄面。心中好笑,面上卻半點不顯,文霽風只道:「無妨,等著便是。」
虛青原以為,紅綾打累了自然會退去,卻不想她愈戰愈勇。瞧著她周身紅光隱現,眸中瞳仁化作豎瞳,虛青心道不妙。紅綾正想化回原型壓過虛青之時,卻聽得慘叫一聲。這聲音頗為熟悉,紅綾的動作一滯。
「文霆!」白原驚叫。紅綾猛地轉身,卻看得池邊牆下,白原與文霆二人已經顯出身形。虛青設下的那道屏障,被激盪的妖力擊出陣陣波紋。文霆此時站立不穩,已經倒在了白原懷中,嘴角溢出黑紅的鮮血。
「孩兒!」紅綾忙縱身落下,想靠近文霆身邊,卻被文霽風抬劍擋住。
文霆眉頭緊蹙,面上全然是痛苦之色,白原抬手想給他輸一道靈力卻被兩人的聲音同時喝止住。
「不可!他現在魂魄脆弱,受不得靈力!」紅綾厲聲道。
白原急紅了眼,此時顧不得掩飾什麼關係,開口問道:「虛青道長,文霆這是怎麼一回事!」
虛青還未回答,文霽風卻代他道:「當初文霆氣息斷絕,依附於龍胎之身才得以維持神智清明。」
已經圍上來的文老爺不敢靠近,離了三步遠,不敢置信地問道:「你說,霆兒……已經死了?」
紅綾冷聲道:「若不是他與我兒有一半血脈相同,你們以為他還回得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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