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金闞就跟只熱鍋上的螞蟻般不住來回踱步兜圈,口中念念有詞,完全表現出了強烈的不滿與不安。筆硯閣 www.biyange.com
作為朝廷派來幽州傳旨的官員,他是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竟會被半軟禁了在這處小小的宅院之中,這可完全與他之前所想的耀武揚威,趁機從地方官員將領身上榨出油水來的情況完全不同啊。
金闞本以為憑著自己兵部郎中以及天使欽差的身份,到北方後自是人人巴結,想要什麼好處都不用明說的,一個眼神過去,自會有人雙手奉送上大量錢財珍寶。可結果呢,到了幽州後,那些驕兵悍將壓根就沒把他當回子事兒,不但把他隨意安排到了這麼處不起眼的宅子裡,還把隨他北來的上千衛隊都給拆散看管了起來,而他這個欽差也被留在了此處數日,無人過問。
當金闞提出要見孫途時,守在周圍的將士只推說將軍早幾日就出城狩獵去了,壓根不在幽州城。而在他又提出要見童貫時,回答更是乾脆,說對方有病在身,不見外人。到最後,連他想走出院門都已不能,而那些看守給出的理由更是可笑,竟說是為了保證欽差的安全,因為幽州城裡最近有遼人餘孽作亂!
哪怕金闞再天真也不可能相信他們的這等鬼話啊,事到如今,他才終於明白離京當日,一些同僚送自己上路時為何會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來了。顯然,這些人是知道北邊的水有多深,那孫途的膽子有多大的,很是為他的安危擔憂啊。
「這可如何是好?莫非那孫途真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干出那等事來……」數日的半軟禁讓金闞越來越是惶恐,都快要到崩潰的邊緣了。他甚至都想過就這麼舉著聖旨走出去,看到底那些丘八敢不敢阻攔自己,可在看到門外那些頂盔貫甲,刀槍雪亮,殺氣騰騰的兵將後,到底還是鼓不起絲毫勇氣來。他終究還是更想保住自己的小命啊。
中午時分,房門被人推開。金闞只當又是送飯來的下人,都沒往那裡看去,便大聲喝道「你給他們傳話,要是再不讓我見孫途,又不肯給我一個交代,本官打從今日開始就絕食,我倒要看看你們擔不擔得起這麼大一個罪名!」
等他把話說完,站在房外之人才略有些玩味地笑道「欽差言重了,我等實在不敢當啊。這不,現在我正是奉了孫將軍之命前來請你前去一見的。」
「嗯?」這話卻讓金闞一愣,這才發現站在門前的赫然是個甲冑在身的青年將領,說話的同時,他還朝外做了個請的手勢。這卻讓金闞略感尷尬了,沒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拿出的決心竟完全用不到,就跟全力揮出的一拳打在了空處似的,實在難受得很啊。
但轉念一想,既然孫途已答應見自己了,這多少是個好消息,便又趕緊打疊起精神來,挺起胸膛來道「你且在外等候,先讓本官更衣再去見那孫途。」
那將領笑著應了聲,這才又幫他把門給帶上了。直過了頓飯工夫,穿戴停當的金欽差才在幾十名軍將的護送下出了這座小院子,沿著還算熱鬧的長街就往數里外的原遼國南院大王府邸,如今的幽州軍政衙門而去。
此時的幽州百姓已恢復到了以往的平靜生活,無論是城裡城外的田地里,還是那一家家的商鋪全都有人在內里忙碌著,街上的行人也多少露出了安逸的笑容。只從這一點就可看出這支奪下幽州的宋軍並沒有在城中干出什麼為禍百姓的事情,反而保障了所有人的穩定與安全,也贏得了大多數城中百姓的認可與擁戴。
其實想來也是如此,這幽州雖已做了百年遼國南京,但其實城中契丹人到底是少數,八成百姓還都是漢人。哪怕他們早已沒有了故國之思,但也不至於真就對遼人死心塌地,在城池陷落之後也要奮力反抗,和宋軍拼個你死我活。
畢竟,對普通百姓來說,誰來當統治者都無關緊要,最要緊的還是能保證自己的生活太平安定。而相比於那些契丹貴族對他們的盤剝欺壓,反倒是如今的宋軍看著更和善些,這更讓百姓對宋軍生出好感來。再加上孫途之後下達的一系列懷柔政策,宋軍還把從遼人庫房中的糧食衣物撥發給城中貧困百姓,這支宋軍就更得此地民心,徹底得到了大家的認可。
所以此時的幽州城幾乎都看不出才剛剛經歷過一場巨大的變故,一切都在往安定團結的方向發展。只是這一切落到金闞眼中時,卻讓他更多了些牢騷與腹誹,不是說把自己軟禁起來是為了確保安全,說是城中有遼人餘孽作亂嗎?怎麼現在看著,這幽州城裡竟無半點混亂的樣子啊?
當然這些話他也只能在心裡想想,可不敢真當了眾將士的面說出來。而當他真箇進入到這座規模龐大的原南院大王府邸時,心中的憂慮是越發的強烈了。只看這架勢,孫途已大有僭越之舉,他真就會受制於這一份聖旨嗎?
若放在幾日前,他是絕對不信孫途及其部下膽敢無視朝廷,不把自己這個欽差放在眼裡的。但現在,經歷了這一場軟禁後,金闞卻是徹底心虛了。
很快地,金闞就被帶進了衙門正堂,也就是原來的王府正殿。這是一座可容納兩三百人的巨大殿宇,上方高高的几案後頭,一名三十出頭,相貌堂堂,目光銳利的將領正端然坐著,其下方兩邊,則坐了數十個穿甲佩劍,橫眉豎目的軍將,他才剛到門口,無數雙眼睛就已望了過來,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壓臨頭,連腳步都變得沉緩起來,好半天才跨過高高的門檻,進入殿內。
「你就是朝廷欽差金闞?」孫途的聲音立刻就從最上方傳了過來,那洪亮威嚴的聲線,一下就震得金闞臉色再度一變,這是他在面見當今官家時都未曾感受過的壓力,此時只能老實作答「正是下官,我是奉陛下之命,特來傳旨的。」說著他已高舉起了手中的聖旨,似乎只有用這個動作才能讓自己感到安心些。
孫途的目光微微一眯,又笑了下道「這倒是本侯有些怠慢了,前兩日因為出城狩獵,所以只能委屈欽差在城中暫住,耽擱了一些時候。既然我已回來了,那就請欽差把聖旨交我吧。」說著,他便大剌剌地一伸手,竟是直接讓金闞把聖旨交上來。
這一舉動,更是讓金闞的心猛然一縮「這個……」
其實此時的聖旨的傳遞倒不像後世許多文藝作品裡所表現的那般,非要接旨的臣子焚香沐浴後再率眾跪聽接旨,擺出對皇權朝廷十二萬分的尊崇來。至少在這大宋朝沒有這許多的講究,傳旨官員可以當眾宣讀其中內容,也可以直接就把旨意交到對方手上,由其自己閱看。
但是,孫途眼下所表現出來的漫不經心的態度,卻還是太過無禮了,這完全就是藐視聖旨,藐視天子和朝廷的威儀啊。而更叫金闞感到揪心的是,在場的幾十名大宋軍將竟無一人對孫途的這一舉動感到意外的,好像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認為孫途的這一做法理所當然。
「金欽差!」就在金闞遲疑間,孫途又緩聲開了口「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孫將軍,你就這麼坐著接旨是不是於禮不合啊?還請下來接旨。」金闞鼓起了最後一點勇氣,大聲說道「另外,這道旨意干係重大,本官以為,還是該當由我當眾宣讀為好……」就在他這話將將要說完的瞬間,突然眼前一花,手裡又是一輕,那被他舉著的聖旨竟被人給劈手奪了過去,隨即一個略有些尖利的聲音響了起來「恁的囉嗦,咱們看看不就知道裡頭說的是什麼了嗎?」
「你……」措手不及下,金闞都不知該做何反應才好了,滿面驚怒地盯著面前這個五短身材,尖嘴猴腮的軍將,半晌說不出話來。而從其手中奪下聖旨的時遷卻是嘿嘿一笑,當即就展開那以蜀錦為外襯的聖旨,迅速掃過裡頭密密麻麻的字,口中念道「門下,今有……哎呀,太囉嗦了,俺都不會念這裡頭的文章,跳過……咦,這裡有寫——今查知越侯孫途雖在與遼軍戰中偶立功勞,然其功未能與其所犯之罪相抵,更有重罪七條——
「其一,擅殺朝廷重臣太尉高俅;其二,用兵失當,致使禁軍於雁門關外損折嚴重;其三,身為部將叛逆兵變,軟禁主帥童貫;其四,擅殺無辜,縱火焚燒涿州,殺良冒功;其五,勾結遼人,縱敵北逃;其六,背棄盟約,對金用兵,導致朝廷失信天下;其七,未經朝廷允准泄露軍機,隨意傳捷,居心叵測。凡此七項,盡皆重罪,非所立之功所能抵償。
「然,朝廷念孫途終有大功在前,又此七項罪狀另有可疑之處尚待查驗,故著命孫途自接旨之日即刻卸任軍中一切職務,交出兵權,赴京受審,以明曲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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