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不聊生,哀鴻遍野,出任本次欽差還真是燙手,聞著一股股刺鼻味道傳來錢大人身邊的幕僚們紛紛掩鼻。
「沈泉真是該死!」宣州距京城一千多里,他膽敢藐視王法胡弄百姓,見紙不包不住火了才上的摺子。錢誠咬牙切齒,這趟差事辦好,後半輩子前程無憂;若是辦砸了,先將沈泉墊底!
「最先辦的事不是開倉放糧,而是設置災民集中點?」幕僚們疑惑的問著錢大人?
「對,設置集中點,防溫疫,清點人口!」錢大人邊說邊掏出一個小本子道:「以往的記錄咱都不用看了,這次是推翻重來,嚴格按照這上面的步驟實施!」
「大人這是做足了功課?」既然都有主意了,還讓自己幾人跟著有何用?
「我這也是照本宣科,當然了,我就一人,兩隻眼睛兩條腿,看不過來走不遍,就有勞各位幫我督促一下了!」自己這小本子可是按照太子爺的吩咐記錄的,得,接這差之前,他是一五一十交待得清清楚楚,怕記不住給寫下來了。
「聽說宣州設置了災民集中營,咱去不?」黑黑的小廟裡,幾人倦縮著身子相互詢問。
「啊呸,集中個屁,那是當官的心黑,為了不讓人往外跑也是想盡了辦法,集中讓人餓死在裡面呢,不去!」有人有氣無力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都說新皇上任免賦稅三年,咱們宣州倒好,沒了賦稅還交香火錢,算下來比賦稅還重。結果呢,這蛟龍照樣翻騰,過往之處一片汪洋,人不讓人活,天也不讓人活!」
「我早說過!」靠著牆的人渾身一片酥軟,抬頭望著那尊泥菩薩:「菩薩都是救苦救難的,哪有讓人賣兒賣女湊香火錢的菩薩,都是那些狗官騙人的把戲!說什麼新皇舊皇,誰他娘的當皇帝都沒用,餓死我了、、、」
聽到皇帝兩字,另一頭坐在牆角腳落里的人動了動,另一人連忙緊緊的拉住他的手,並向他使了眼色。
「說這次是欽差,不僅給飽飯吃,還治病呢,孩他娘咱去吧?」旁邊有人問著躺在地上的女人。
「我這病怕是治不好了,可是寶兒還小,孩他爹,你去吧,我在外面,若不是真的,咱就裡應外合依然將寶兒帶出來?」女人摸著懷裡睡得不踏實的孩子:「我可憐的寶兒,自生下來就沒吃過一次飽的,一歲半了還不會走路也不喊一聲娘!」
宣州災害有三年多了,就是趙景在位時,這沈泉就開始搜刮百姓了,而去年更是變本加厲,正如徐嬌娘說言,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啊!要不是這次鬧出災已之事,自己還不知道要蒙在鼓裡多久!趙文靜靜的聽著三三兩兩有氣無力的商量聲,心裡震憾無比。
在宣州走了五天,見到的場景更是讓這位昔日高高在上的人也痛心了。
宣州的水災,純粹是人為原因造成的,什麼蛟龍完全是沈泉為了斂財找的藉口。洪災之後,沒有及時加固堤壩,疏通積水,也沒有組織人力自求,趙文越看越氣憤,越看越覺得當家做皇帝不容易。
那邊欽差錢大人按照自己的部署按步就班的開展起工作,趙文看著老老少少捧碗等待發粥,而年輕的男子們則排隊報名修堤築壩以工換糧食。心裡想著,徐嬌娘這個女人簡直就是妖孽,她怎麼會知道這些男女老幼每日裡只望著官府開倉放糧,如果用以工換糧一來可以免去朝廷的勞役開銷;二來又大大提高了他們的積極性。
「孩他娘,你和寶兒就在這兒等著,俺去給你們掙口糧!」廟子裡乾瘦的男子對營帳門口坐著的母子倆道:「如今有吃有喝,只要捨得下苦力,還能掙多餘的口糧,等到咱掙得多了,還可以在官府的幫助下重新搭棚子修屋子開墾田地,孩他娘,等著,咱一定給重新掙一個家!」
「就是,咱啥都沒有,有的是力氣,力氣是用不完的!」旁邊有男子對送他的老娘道:「娘,別擔心兒子,兒子一定會掙錢養家娶媳婦生娃,不久就會有家的!」
欽差來了,就如青天大老爺一般,貼了告示細說原知府沈泉的種咱罪行,並已打入大牢交由菜刑部量行處理;而災區民眾會計集中到宣州境內二十個難民營,官府提供粥場同時設立藥坊免費看診治病,但只設一個月。因為,即日起招募男工上河堤修壩築提。一個勞力一天上工可領取一斤米還官吃住。一個月後粥場解散後,願意開墾重建家業的由官府重新劃地兒給大傢伙兒種植。官府提供種子,新皇上位原本就免了三年賦稅,過了一年半了,還是有一年半的機會掙了口糧供自家吃!
半個月後的宣州,已沒有流落的災民,死亡人數已漸漸減少,餓死之事已杜絕;病死的更多的是年老的人。而堤壩上勞工們號子整齊響亮,幹勁十足。
「大人,這趟差事咱們算是做好了?」最先按照小本子上的安排做事,幕僚們還覺得錢大人照本宣科束縛得厲害,時間過半,任務已完成得七七八八了,不得不感嘆那小本子的精妙所在。
「等將災民劃片,種子發下去後咱們就回京交差了!」這次差事的順利,不僅僅在於自己的兢兢業業,更重要的是趙文的提點,還有,就是用人得當。沈泉那那賊如此囂張,是因為下面的人也是一窩蛀蟲,為此本次救災差事全部繞開了那批上竄下跳想要從中撈點油又怕惹了騷味的地方官員,全部啟用自己的幕僚下屬,甚至重用有責任心的村長里長之類的底層官員,效果出奇的好!
「父皇,兒臣覺得,以前的二十多年白活了!」御書房內,趙文憂心忡忡:「離京城一千里路的宣州就被沈泉搞得烏煙瘴氣民不聊生,那離京城更遠的地方呢?那兒的百姓又是生活在怎麼樣的水深火熱之中?」
「文兒!」看著趙文,趙遷莫名的輕鬆,為君之道,先存百姓,他懂事了,再不是打打鬧鬧冥頑不化的那個康清王世子了。他是大寧朝的太子,未來天下之主:「身為天子,要知人用人,而人心易變,只能靠制度來約束管理、、、、」趙遷趁機又給兒子灌輸了為君之道。
嬌娘覺得,自己都快成趙文他娘了!當然,這也只是心裡這樣想,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是要滅九族的。
不為別的,這孩子十天半個月的非要跑莊上一趟,就如戀母情結嚴重的人一般。搬到小莊子上還好,他終於不是半夜進門了!
「宣州那邊事已落畢,你那群災民可以讓他們回去安居樂業了!」到莊上見徐嬌娘也不是一兩次了,像這般正經坐在上首還端著茶這算是第一次:「此次本太子來是想要謝謝你!」
「臣婦何德何能,當不起太子您的這聲謝!」嚇,謝,誰都可以說,就是不要讓皇家的人給你說謝,天下都是他的,你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算了!」趙文起身大步出了院門,甘茂看了一眼嬌娘,趕緊跟了上去。
「恭送太子!」豬啊,我!嬌娘看著他的背影真恨不能扇自己兩耳光。說什麼謙虛的話,謝就謝唄,比如像上次送的那鋪子什麼的,可以當搖錢樹一般,多好!現在好了,裝什麼清高謙遜還徒惹人不高興。
送走了那位翻臉不認人的大神,嬌娘去了大莊子。
那叫山子的年輕男子已經能站起來走路了,那群男女老幼臉色也恢復得像個人樣了。看見嬌娘進院子,齊齊站了起來向她問好。
「老伯,我得到可靠消息,宣州原知府沈泉已下獄待秋後問斬;欽差大人已治理水患,並重新組村設屯,你看?」因為魁子打了山子,然後就收留了這群難民,災難已過,人也可以走了。
「夫人!」老漢又看了看大家,見所有人都懷著期待的眼神看向他,咬了咬牙,他決定試一試:「小老兒和這些孩子們都商量過了,夫人如果有用人的地方,我們都願意賣身為奴願為夫人效犬馬之勞!」
「為什麼?」嬌娘不明白,好好的人總喜歡給人當奴才,要知道,翻身當家做主那可是千百年來農民的心愿啊!「宣州那邊有官府重新給你們分地分村,也幫你們搭棚建屋,而且,賦稅還可以免一年半,這樣算下來,你們慢慢的還是可以將家業建起來的!」
「夫人,小老兒拖家帶口將這些鄉鄰帶回宣州已是好幾個月後的事了,那時已錯過小春的播種時節,唯一等的就只能是明年開春,這幾個月一直到青黃不接時,我們只能繼續挖野菜扒樹皮!」老漢顫抖著聲音說道:「一年免賦稅後,稅收照樣年年有,年年加;貪官伏罰後,新官上任照樣貪,小老兒們依舊過著水深火熱的日子,與其這樣,不如賣身給夫人為奴,您莊上莊戶們的生活,讓我們心生羨慕,此生不圖什麼,但求如他們一般自在生活!」
聲聲訴說,像柳宗元的捕蛇者一般,聽起來確實讓人感到悲哀。嬌娘倒是沒想到,好心收留他們,居然還賴上了!
「如果夫人不便,小老兒這就帶他們走!」原本有告御狀豪氣的老人突然間跪在了嬌娘的面前,其餘人見他跪了也跟著下跪:「夫人活救之恩,冷氏一族沒齒難忘!」
「老伯快快請起!」嬌娘連忙讓人將他扶了起來,看著面前的一群人,心下一軟:「既然老伯有心留下來,那就暫時住在莊上吧!」這個莊子田土都分出去了,小莊子上倒還沒幾戶人,一百多畝地八十多人分實在少了一些:「咱們再從長計議!」實在不行,過段時間尋著合適的再買一個莊子就成了。
莊上的高粱豐收了,魁子家的被冷家難民給禍害了,嬌娘將他們要交公的部分直接免了。冷老伯也像是要贖罪一般,總是帶了自己的年輕後生去幫著莊戶們幹活。也不論誰家有事,見活就上去干,見地就下去種。
「賣了不少錢呢,酒坊說大量收購!」兩個媳婦兒笑著說道:「這包幹到戶真好,除了莊上的就咱自己的,賣了的錢可以買吃買穿!」
「我家那口子說給賣一頭豬回來喂,到年底賣肥豬賺得更多!」另一女人倒不羨慕吃穿,只一心憧憬著過年的大豐收。
魁子媳婦聽得心裡難受,轉爾想著夫人不僅將高粱要交的部分免了,連田裡的那份糧也免了,這才好過一些。看見那群人折高梁時恨不能打死他們;一聽他們的哭訴女人心又軟了,現在聽莊戶們擺談收入這心裡就像貓抓了一般難受。別家都有收入,就自家沒有!最後,又知道夫人同意那群人留下了,魁子媳婦心裡嘀咕了半晌,回去跟魁子一說,結果還挨了罵。
「別給老子整那有得沒得事兒,這莊上,夫人說了算。她都不計較的事兒你還往心裡記?」魁子覺得自己做事魯莽了,打了人夫人沒有讓自己負責已是開恩:「你這個傻婆娘,那高粱賺錢多還是穀子更值錢啊?老子告訴你,你那張嘴要鬧出點什麼事兒老子跟你沒完!」要是讓夫人知道了她還有怨言,指不定給攆出莊去那就損失大了。京郊方圓百里的莊戶們誰不羨慕自己這些人遇上了好主子,別說冷老頭他們鬧得那一出,就是自己也會求著留下來。
「夫人,這是十分的酒!」貓兒的心已淡定了很多,這麼久折騰出了一缸十分酒,箇中細節只有自己慢慢品味了。
「慢慢釀吧,不及,等到時侯再包裝進貢!」好歹沒辜負了他祖上的名號。只不過,安師傅那邊的窯子還沒有落實好。粘土倒是找著了,在離莊子八十里路的一個靠山的地兒。買地開窯由查建還在商談之中。對了,還可以將那批難民安置過去。
查建回話卻是有些鬱悶,那片地的主子是京城一權貴的小妾置辦的,說人不差錢,給再多都不賣。
「可查清是哪家的?」人啊,有時候給臉你就端著,要不然,給臉不要臉就不好玩了。當然,也不是嬌娘仗著與趙文相識以權壓人而是那小妾的話有些囂張。這妾啊什麼的都是些玩意兒,上不得台面。而這位主卻敢說不差錢,不差錢也去給人當妾。只能有一種,那就是他靠的那男人也不是個好鳥。你想啊,誰家妾室不是躲在正室的後面夾著尾巴做人,哪有這般跳出來表明自己身份還一副要不完的樣子的妾。這男人肯定是寵妾滅妻,一想到這兒,嬌娘就想起了自己那個老爹。
「京都二品督統王家的!」查建小聲回道:「這人聽說在皇上登基時有大功,所以才、、、」
一個武將,當真是有勇無謀。但若真如查建所說有大功,那為什麼皇上會派沒有戰場經歷的王淵和萬先生赴漠北,而不任命他去呢?
「你再去一趟王家,直接找王大人!」嬌娘這次是想摸摸這位王大人的底,看看在他心中什麼最重。自己的身份也就罷了,無名無姓的小婦人一枚,可是,要抬出男人和兒女,也是夠分量的:「錢上面不是問題,可以多加!」
「王大人說了,夫人看中的東西自然都是好的,所以給再多的錢也會賣!」查建沒想到,做足的準備而去還是鎩羽而歸。
這是什麼邏輯?揮手讓查建退下後,嬌娘慢慢的悟出了點意味。
原來,不知什麼原因,在京城的貴人圈中,都知道了徐嬌娘這個人物的存在。不為別的,只說是宮門前的早餐店日進百金,堪和皇家的遊園相提並論了;而之後,又來了一個品裳齋更是倍受追捧,供不衣求。於是,大家都知道了,這女人是個旺財的,而這次,她看中了小妾的莊子,這王大人知道一定是非同錄尋常,給再多的錢也不賣。
「大人,小人查看過了,也問了莊上的人,只說上個月有兩人拿了鋤頭鐵鍬到莊上說是找草藥。但等他們走後發現只挖了土並沒有撿什麼草藥走。而且,他還挖得比較深,像一個洞一般!」王家的僕從小心問道:「老爺,你說,這是不是就是那徐嬌娘派的人呢?」
「這還用說!」一定是了,只是,挖什麼呢?還一再加價要買了這個莊子。這麼會做生意的人,一定不會虧了本:「你說那是靠山的地兒?」王大人想了半晌,腦子裡有東西呼之欲出,還是有些不確定。
「是的,大人,靠大山那一片,他挖了不止一處,有好幾處都是洞!」僕從看著老爺的臉色微變,心裡好奇嘴上不敢問。
「難道是金礦?」王大人覺得唯一可以解釋的就是這個理由了,若不然,錢多了沒地兒花,會花大價錢買一片窮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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