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下午,胡立德滿是期待地帶著楊安、於滿屯來到那座廢棄的工廠。胡立德想檢驗一下楊安現在臥姿一分鐘速射的最高水平,他讓楊安儘量在命中靶心的前提下以最快的速度射擊。楊安稍微熟練地側身臥倒,胡立德彎腰在沙袋上放了四個裝好子彈的彈橋,輕聲說道:「安楊,我說開始時,你裝填子彈,而後自己快速射擊,再裝填子彈快速射擊,直到喊停為止。明白麼?」
「明白。」
胡立德拿出瞭望遠鏡,乾脆地喊道:「開始。」
楊安迅速開保險、後拉槍機,取彈橋裝填子彈,前推槍機上膛,臥倒、瞄準、擊發,「叭」的一聲,胡立德看到胸靶左下的邊線上有一個彈孔,再下一指幅就脫靶。胡立德感覺到了楊安有點急躁,繼而意識自己因為對他期望過高,也是有著一種急進的情緒。還未收回思緒,「叭」的一聲槍響,在第一個彈孔的上方大約二、三指的地方出現一個彈孔。
這時,楊安意識到自己的緊張與急躁,子彈上膛後,深深地呼吸了兩次,停了四五秒鐘,「叭」、「叭」、「叭」三聲音均勻的槍聲響起,子彈全部命中靶心。接著,又是裝填子彈,又是均勻的五聲音槍響,子彈全部命中靶心。胡立德放下望遠鏡,深深地呼了一口氣,看著左手的懷表,又聽到三聲均勻的槍響。聽著急促、均勻而有節奏的槍響,胡立德心中安穩下來,看著時間已到,用急促的口令連續喊道「停止射擊!退子彈起立!驗槍!驗靶!」
胡立德沒有去看胸靶,也沒有再拿望遠鏡看靶,因為他已經知道了結果,這個結果無疑是一個讓他滿意的結果。過了一會,於滿屯、戚大貴、楊安查驗胸靶、貼好靶紙後回來,於滿屯有些興奮地說道:「老大,安楊一分鐘打了十三發彈,十一發命中靶心,有兩發打到靶子的左下角,打得太好了,簡直沒得說了。」
胡立德心中當然是滿意的,但是臉上仍然不溫不火的表情,說道:「安楊,不錯,這槍打得比我們都要好。不過,你也不要驕傲,頭兩發打得有些急躁,扳機扣得太猛,打到了左下角。還有,這是練習固定目標。在打仗中,幾乎沒有這種情況,敵人是會移動的,還會有風、有雨、有霧、有煙塵,甚至是敵人連續的射擊、炮擊,讓你頭都抬不起來,槍都抬不起來。」
楊安畢竟只是一個孩子,聽到了這話,一臉飽受打擊的表情,底氣不足地說道:「知道了。」
看到楊安這副受打擊的樣子,胡立德知道敲打的目的已經達到,平靜地說道:「不過,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其實,你真的很有射擊天賦,甚至可以說是一個小天才,即使是一個有天賦的優秀射手,訓練到你這個水平,起碼也要半年到一年的時間,這還要有足夠的時間與子彈進行保障,至少要打三五千發子彈。」
聽到這些話語,楊安的心態這才平靜下來。
其實,胡立德對楊安的心態是十分的複雜,他長得非常像侄兒,但自己明明知道他不是。因為對哥哥嫂嫂的愧疚,因為對侄兒最後的請求沒有支持的遺憾與愧疚,這種愧疚需要心靈的補償。無疑,楊安成了這個情感的替代,但經過這幾個月的相處,雖然楊安話語極少,性情冷淡,但楊安的沉靜好學,聰明與記憶過人,還有那種咬牙堅持的這種毅力與血性,無疑都和侄兒酷似。這種酷似,讓胡立德感覺兩人在情感上更近。同時,楊安感到救命恩人的重望,也一直朝著胡立德期望的方向不懈努力,這本身就是以行動為前提的思想與情感的碰撞。這種碰撞,產生了默契、產生了共鳴。
另外,胡立德曾經是一個優秀的基層軍官,少帥命令一槍不開就放棄瀋陽和東北,讓他自己感到了屈辱、感到了失敗。這種屈辱與失敗,這幾年一直在心底發酵,成為了不堪承受的重負!這時,楊安闖入胡立德的生活。訓練楊安取得的成功,無疑又彌補了內心屈辱與失敗造成的缺憾!這種成功,無疑是醫治胡立德心靈創傷的良藥!
在中秋前的這近十天,楊安還未完全適應背著「竹槍」跑步,他估計適應這些至少還要二三十天。楊安完成了在沙袋上有依託的臥姿射擊、無依託的臥姿射擊、跪姿射擊等三種姿勢的射擊,已經開始練習第四種射擊姿勢立姿射擊。這近十天的時間,消耗了五百多發子彈,從於滿屯口中知道,這已是東北軍精銳部隊一名士兵一年訓練子彈消耗量的四五倍。
中秋節這天下午,這已是楊安第三次練習立姿射擊。他有意識地放慢了射擊的節奏,體會動作要領,終於站著打完帶來的幾十發子彈。由於上肢力量不足,楊安知道自己在據槍、呼吸、瞄準、擊發還沒有做到協調
一致,在動作上還沒有形成一致的節奏,那一線感覺似乎快要找到,卻始終抓不住,這就是一竅難得,這些子彈只有七發命中靶心,剛剛超過一層,還有三四發子彈脫靶。看到沙袋這邊地上滿是彈殼,連頭靶、胸靶的靶紙都換了兩次,想到這段時間他們三人下午沒有幹活,專門陪著自己練習打槍,自己還這麼不爭氣,心中滿是自責與愧疚。
胡立德自然看出來楊安的這些情緒變化,他知道楊安步槍射擊訓練實在是太過順利,即使是這立姿射擊,這成績應該還算不錯。楊安骨骼偏細,上肢力量不足,訓練這麼長時間的引體向上,即使是訓練也難以改變。上天是公平的,給了你射擊天賦,就不會讓你的四肢發達。胡立德沒有說什麼,要讓楊安在這失敗中磨礪他的心性,當然,他的心性還不錯。
「德叔,今天下午又沒有打好,那一線的感覺總能感受到,卻又抓它不住,實在是對不起,這麼多子彈,你要從黑市上買,危險不說,這該花多少錢,滿屯叔該拉多少客人才能掙得回來!」楊安內疚地說道,聲音越來越小,竟然慢慢帶有一絲哭腔。
楊安的聲音打斷了胡立德的思緒:「好小子,知道心痛子彈和錢是好事,那你就好好地訓練,好好地學日語。錢,不要你操心,我們打過土匪,買點子彈根本沒有什麼。」
「前幾天我就辦了長槍的執照,可以正大光明地買步槍子彈,這些你小子都不要操心,給老子老老實實訓練好就行了!」
聽到這些話語,楊安仍然難以寬慰自己,因為他已經體會到了拉車風裡來、雨里去、一身汗、一身塵的艱辛。在林家的生活,楊安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只是考慮學習,應該是一棵苗圃里的幼苗。有了在漢口的這些人生體味,楊安在不知不覺中慢慢地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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