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新今天沒和父親說白天的事,李平安的話讓他清醒了許多,好師傅和壞師傅的里理念猶在耳邊。他一直覺得馬魁不是一個好師傅,可是在馬魁身上,他學到了很多,而相比於李平安說的好師傅,他似乎更想要一個馬魁這樣的。
吃完飯後,汪新就回屋了,汪永革看著他,心思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不遠的桌子上,放著他準備的禮物,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馬魁,可是為了孩子,他決定去一趟。
夜色漸漸黑了下來,大院裡也變得安靜,汪永革趁著夜色,離開了家門,拿著東西,朝著馬奎家走去。
這條路,以前他經常走,一物一景他都熟悉,腳下每一段路,都有著他的記憶在,仿佛就在昨天。
馬奎家裡的房門開著,屋子裡正在吃飯,汪永革來到門前,朝裡面看了看,敲了敲門「屋裡有人麼?」
王素芳從屋裡出來,看到汪永革之後,愣了愣。
「您怎麼來了。」
汪永革看到王素芳,顯得有些不自然,卻很好了掩飾掉了那種不自在,坐下以後便問道「嫂子,老馬在家麼?」
王素芳點了點頭,迎著他進屋,汪永革看到桌子上擺著飯菜,馬魁和馬燕坐在桌子前。汪永革有點尷尬。
王素芳連忙說道「老馬,汪段長來了。」
馬魁沒有看他一眼,十年了,第一次見面,自己出來也有一段時間了,汪永革這張臉,他做夢都不會忘記,卻不想見到他。當著妻女的面,皮笑肉不笑的說道「要來早說,多給你加加菜。」
汪永革連忙擺手,「這事鬧的,我緊趕慢趕,到底還是趕飯口了。你們吃你們的,我吃過了。」
「也剛吃,趕上了就一起吃點,」王素芳打著圓場。
「老馬,給你帶了點兩瓶酒,給孩子帶了兩瓶罐頭。」
「來就來唄,還這麼客氣。」王素芳忙說道。
「燕子,聽說你要考大學啊?」汪永革問道。
馬燕禮貌的打了個招呼「不考了,汪叔,我學不進去。」
汪永革愣住了,不知道怎麼回答,原本是想問問學習咋樣的,卻不知道人家直接放棄了。
「不考了也好,別累著自己了。」
馬魁看到汪永革吃癟,心裡開心,大手一揮,對著馬燕說道「去,回屋去,沒出息。」
馬燕也不和他計較,自從不讓她考大學以後,她就不和父親吵架了。心情都好了很多,就是在家無聊,總想著李平安,沒辦法就又把書拿出來看了,打發時間。還容易助眠。
馬燕回屋以後,素芳也回屋了,汪永革這麼晚來,還帶著東西,肯定是有事。
飯桌前就剩下汪永革和馬奎了,倆人大眼瞪小眼的,都不言語。
最後還是汪永革打破了沉默「日子過得真快啊,一眨眼,都十年了。」
「是啊,十年了,我回來了。」
十年彈指一揮間,馬魁這句話裡帶著怒氣。壓抑著自己對汪永革的怒氣。仿佛能聽到十年前那一聲怒吼。
汪永革嘆息一聲,端著酒杯,拿著聞了聞「這酒挺烈」
「喝的就是這口酒,北大荒的風硬,但是沒這酒勁大。沒這酒頂著,直不起腰來。」馬魁不陰不陽的說著。
汪永革仿佛沒聽到他的嘲諷,端起酒杯,對著馬魁說道「老馬,這杯酒,我敬你,恭喜你平反。」
馬魁沒有動,冷笑著說道「用不著你敬我,我也沒有錯,都是被冤枉的,不像某些人,明明看到了,卻不願意給我作證。」
汪永革繼續倒了一杯酒,端了起來「老馬,我兒子交到你手上,我放心,是打是罵,你說了算。你一定要管教好他。」
說完,仰頭把酒幹了。
「你是伱,你兒子是你兒子,我還分得清,你不用給我來這套。怎麼教他做人,那是你的事。」
「那是,那是,這小子性子直,覺得自己有兩下子,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好好收拾收拾他。」
「你兒子警校高材生,我可沒那本事教他。」馬魁諷刺的說道。
汪永革陪笑著,任憑馬魁嘲諷,作為一個父親,無論他和馬魁有著什麼恩怨,可是在這一刻,他只想兒子能好。哪怕低三下四的被不斷嘲諷,也陪笑著。
兩個人十年未見,曾經的感情現在也早就變成了一堵看不到的牆,氣氛不融洽,兩個人的心裡都橫著一把刀。
馬魁的那把刀是汪永革插進去的,只有他能拔出來,可是汪永革不敢去拔,他還有兒子。心裡縱然對馬魁愧疚,也只能壓在心裡。
「這第三杯酒,我跟你說一聲對不起。」汪永革下定了某種決心,咬著牙說出了這三個字。給自己倒滿酒,然後不管馬魁的反應,一飲而盡。
馬魁聽到那三個字,心裡的那把刀,動了一下,沉默著端起酒杯。卻沒有動,到了嘴邊,又放下了。
「不喝了,今天的酒夠了。你自己喝吧。」
汪永革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這時候,聽到馬魁對他說「我看你這滿面紅光的,你這是過得不錯呀。」
「這不是十年沒見你了麼,激動的。」汪永革陪笑著。
「咋的?想我了?你是盼著我死裡邊吧?」馬魁看著他心又冷下去了。
「哪能呢,我盼著你能出來呢,我就總想著啊,當年咱們在車上那會,那多有意思你說,」
「是你有意思還是我有意思?」
「你唄,當年那些響動的事,那可都是你」汪永革誇讚道。似乎真的懷念以前了。
「你是列車長,管人的,乾乾淨淨,我是乘警,幹活的,手上全是雞毛蒜皮。」
「哎,你記得不,那是哪一年來著,我記得有個搶劫犯,手裡拿著槍,那逼急了,槍直接就頂到腦門上了,你說你當時就那麼厲害呢,啊,一下子就把那槍奪過去了。都沒看清你怎麼弄得。」
「槍頂在腦門上,那叫明槍易躲,就怕啊,有些人是暗箭難防」馬魁冷笑著說道,話里話外都帶著刺。說這話時,馬魁加重了語氣,眼睛盯著汪永革,汪永革不和他對視,低頭喝酒。
馬魁忽然哈哈哈大笑起來,戲謔的說道「哦,我忘了,你現在已經不是列車長了,現在副段長了,當大領導了。」
馬魁的每一句話,都是帶著刺的,字字透著冷意,汪永革聽的清清楚楚,喝了杯酒,自嘲的說道「啥大領導啊,管的事比以前多點,說到底都是給乘客服務的」
「這當領導,說話就是有水平。」
「老馬,這麼說就見外了。」
馬魁明白他今天來幹啥的,最後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著酒杯站了起來。
「汪段長,我祝你步步高升。」說完仰頭把酒幹了。
「你放心,你家崽子擱我手裡,一碼歸一碼,你是你,他是他,我不會和一個孩子置氣。你是小看了我,也高看了你。」
「我放心!」汪永革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今天他能來,不光是因為孩子的事,更多的,是見一見馬魁。那根刺不光壓在馬魁心裡。
同樣的,也壓在他的心裡。這十年裡,馬魁過得不好,可是他也沒好到哪去。
馬魁是被困在了農場那個籠子裡,他又何嘗不是被困在了一個籠子裡呢?
喝掉最後一杯酒,汪永革提出了告辭,馬魁讓他把東西拿回去。他推脫不過,還是拿走了。汪永革明白,只要是自己送的,馬魁就不會收的。
他懂馬魁在意的是什麼,也知道他只是想要一個答案,可是,有時候,有些事,註定了沒有答案,最起碼,這個答案,站在他給不了。
汪永革離開以後,馬燕從自己屋裡冒出頭來。她知道王永革是汪新的父親,只是有些不明白他今天來的意思。
屋裡,馬魁在洗腳,王素芳已經躺下了。馬燕開門走了進來。
「爸,汪叔來幹啥來了?」馬燕問道。
「還能幹啥,給他家崽子送禮來了唄。哼」馬魁哼了一聲,也太小看他了。
「為啥呀?汪新不是挺好的麼?」
「你哪隻眼睛看著他好了,榆木疙瘩,自作聰明。他學的還多著呢。」
「爸,汪新是我同學,你可不能欺負他」馬燕說道。
「沒你啥事,回屋睡覺去吧。」馬奎不耐煩的說道。
「你咋這樣呢,人家汪新還和平安是好兄弟呢。而且平時人家也沒少幫我,你不能給人家穿小鞋。」
「啥叫穿小鞋?我自己的徒弟,我不能管了?」
「爸,你咋這樣呢。」馬燕一生氣,扭頭回自己屋了。
看到馬燕又生氣了,馬魁就覺得冤枉。怎麼幾句話,就說不下去了呢?
「唉…」嘆了口氣,馬魁洗完腳殺,上炕,躺進了被窩裡。
「睡覺吧。」王素芳聽到了他和閨女的對話,可是隔閡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馬魁進去那年,馬燕才7歲,如果不是平安和汪新,這麼多年一直陪著,馬燕變成什麼樣,她都不敢想,想到那種可能,她就害怕!
一邊是自己的丈夫,一邊是自己的女兒,只能交給時間了。
十年…十年…都是這十年鬧的。
屋子裡安靜下來,馬魁又想到了汪永革。他今天能來,雖然是因為他兒子,但是那一句對不起,並沒有讓他感受,反而更憤怒了。
他一直相信自己沒看錯,可是,他為啥就不肯承認呢?為啥就不肯給自己作證呢,他明明看見了啊。
走在回去的路上,汪永革就一個人那麼走著,手裡拿著東西,來的時候,什麼樣,回去的時候,什麼樣。
眼淚不知不覺的流了出來,當走到沒人的地方是,他終於再也忍不住,大聲的哭了出來。
仿佛要把內心所有的壓抑宣洩出來一樣,
最開始很小聲,慢慢的仿佛決堤了一樣,逐漸的開始崩潰,任由淚水滑落。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
他像一個犯了錯誤的孩子,被全世界拋棄了一樣。
可憐,又孤獨…可是,他真的沒有辦法。他沒有辦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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