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家庭 第15章

    老張死了，死的徹底，卻又死得不瞑目。殘缺的眼珠底下藏著蠅蛆，在蠅蛆的蠕動下，眼珠也隨之微微動著，配著老張半合著的嘴巴，像是正在說著沒說完的事情。

    老張在死的時候不知是否閉上了眼睛，在蠅蛆的幫助下，眼皮被啃噬沒了，讓眼睛一直這麼瞠目。

    張輝穿著灰色條紋POLO衫，一臉嚴肅站在原地沒動，鞋套旁的蠅蛆正在往鞋套上攀爬，蠕動了幾下又滑落下去。屋內的內褲、牆壁、地板上攀附著綠頭蒼蠅。家具顯得的陳舊：黑色的沙發棕色的柜子、兩把棕色的靠背椅，放置在牆邊、21寸的黑白電視機及一張摺疊的四方桌，尤其是這張顯新的四方桌，桌面除了攀有幾隻綠頭蒼蠅外，已附上了厚實的粉塵。

    房間的格調總體來說就是一個字：悶。這種格調的感覺，可能是因為死了人，每個人的心情必然是沉重的。在這沉悶的環境內，唯一能感到新奇的是，掛在老張正上方的藍色蕾絲內褲：另類新潮。

    張輝儘可能的輕慢，擦著地面挪著腳步往後退。去了廚房及其它房間看了看，又趴在廚房的窗戶往外開著。緊閉的窗戶、拉上窗簾的窗戶、樓下路上的行人、掛在窗外的衣服，站在廚房的門口又回頭看了看陽台，陽光透過玻璃撇進陽台。

    張輝蹲下的高度與老張躺椅的高度一致，他通過這樣的視角往外看：陽光漫過老張滑落在地，衣架撐開的藍色蕾絲內褲，在逆光中透出的光斑有些耀眼。

    一個孤寡老人在家掛這種內褲，先不說是不是自己買的，給人感覺多少有些變態的傾向。畢竟在生活中常有偷取，或藏匿女性內褲的變態者。張輝帶著疑惑打開了幾個櫥櫃。他覺得櫥櫃裡必然藏著諸多女性內衣女褲，而掛在繩上的這條內褲，只不過是他最喜歡的意淫。櫥櫃慢慢打開，呈現在眼前的東西並沒有順著他的思路，出來擺放整齊的衣服，便是幾個歪倒的藥瓶及雜七亂八的陳舊物品。

    張輝看到陽台的窗戶被拉開了一條縫隙，縫隙的大小是半根成年人手指的寬度，悠悠地飄進一股熱風。偶爾幾隻找到進出口的蒼蠅，在這縫隙處飛進飛出。

    小何在門口圈起了警戒線。李主任帶著收煤氣工作人員也趕了過來，與小何打著招呼。

    「早上是她發現有味道的，也是她報的警。」李主任先把做口供的事情撇的乾淨，「然後她就打電話給我了，我是居委會主任呀，聽到這件事二話沒說，立馬過來看看什麼情況。」

    「是的，是的。」收煤氣工作人員回應著。

    小何了解了大致情況，讓他們隨後去派出所做個口供，正要再說點什麼，張輝從廚房拐了出來「到處都是蠅蛆，看樣子死了很多天了。」張輝搖了搖頭，抬手在鼻樑處扶了下口罩。

    收煤氣工作人員站在門口手舞比劃講著，一旁的李主任偶爾補充兩句，民警小何擺擺手讓她不要說。李主任便勾頭往裡看了看，見到滿地蠅蛆又是一怔噁心從胃裡攏了上來，捂著嘴發出乾嘔的聲音，原本紅腫凸顯的金魚眼，在嘔吐的反應下，讓她的眼睛更顯凸出。

    「沒事吧。」收煤氣工作人員扭頭過來拍了拍她的脊背。

    「沒事，沒事。」李主任擺了擺手，「哎呀，太噁心了。」

    天色已經有些暗了，太陽在樓的那面沉了下去，被暈染的雲彩散放著晚霞的魅力，與滿身蠅蛆的老張成了對比的畫面；兩三隻小鳥從空中划過，其中一隻落在了樓下的樹上，小鳥渾身烏黑，好像是一隻烏鴉，蹦跳了幾下左右看了看，哇哇叫了兩聲，扇動著展翅又飛走了。

    張輝大致了解情況後，便讓小何帶李主任及收煤氣工作人員回去做個筆錄，暫時讓她們先回去。李主任腆著笑臉與張輝說了兩句，又與小何說了兩句，語氣掏心掏肺般的誠懇。

    李主任與收煤氣工作人員一前一後下樓了，李主任扭頭與她說：「前面的商場今天有促銷活動，待會去不去？」

    「是嗎？」

    「嗯，我早就看種的一件衣服，待會你幫我長個眼。」剛才噁心的事情，突然沒了，像是剛看了一部兇殺電影，結束也就結束了。

    商場的部分服務員都認識李主任，起初見她來了總是點頭微笑，次數多了禮節也就沒了。商場買衣服純屬空談，試穿這件手摸那件，不詢問價格直接問打幾折，或者問什麼時候再打折。之所以試穿多件衣服，她想在試衣間看衣服上標價，在外面看標價被人看到了，是一件沒面子的事情。想要的衣服，卻又覺得太貴，說出一堆衣服不好的理由，埋怨中問著衣服什麼時候打折。她覺得打折後購買這件衣服，才符合心中的價格。

    買衣服這件事，對於李主任這樣的家庭主婦來說，純屬裝樣子，除非看到想買的衣服打了五折，五折又打了對半折扣，或是斷碼區，即便有這樣的活動，李主任依舊是一副委屈冤大頭的樣子把衣服給買了。

    樓下圍觀的人看到李主任下來了，渴望的眼神齊聚焦在她的表情上，李主任立馬換了個嘴臉，撇著嘴角搖頭咦了一聲，「死了很多天了，估計是病死的。」

    「哎呦，難怪好久不見他哦。」

    「老人不能在家的呀，要多運動的。」

    「他運動比你多，天天去找按摩女忙得很。」

    「你看到了，你也去啦。」

    七嘴八舌就這個話題又討論開了，李主任聽到老張找按摩女的事情，心裡又咯噔了一下，腦中鋪滿了她與老張吵架的事情，暗暗地希望不會有人看到。

    天色已經漸黑了，刑事技術人員還在現場鑑定，用碘熏的方式在老張手腕處採取指紋，因為在有刀具的情況下，兇手與死者常會爭奪，進而手腕及手背常有接觸。

    從刑事痕跡檢驗的經驗來說，這些都是必備的流程，根據案件的不同，採取不一樣的方式，每種作案手段或多或少存在反抗與被反抗的舉動。

    不出所料，當用碘熏處理後，通過銀板接觸發現了黑色的指紋，儘管指紋有些模糊不成形狀，卻有著明顯的特徵。

    手腕處的指紋，可以推測出死者與兇手存在反抗的假設：當刀子插入腹部後，死者抓住兇手的手，兇手抓住死者的手腕，為了是把這隻手給掰開。當然，這只是推測，誰也不能拿指紋斷定兇手。

    可惜，死者老張的手面已沒有皮膚，提取更多的指紋存在了問題。

    鐳射光源對已經千瘡百孔的屍體進行偵檢，發現老張腋下也存在指紋，恰巧指紋在尚未被啃食的皮膚上，這塊皮膚只有成年人兩個手指寬度，對破案線索來說，簡直是太幸運了。

    技術人員在腋下的衣服上，用磁性粉以及硝酸銀等化學製劑進行提取指紋，這次沒有想像的那麼好，衣物上沒有得到想要的。

    而掉在地上的黑抦水果刀，也沒有可疑的指紋，雖有老張自己的指紋，但在刀柄上顯得模糊。耷拉垂直而下的手臂，只剩下裸露的骨骼了。蠅蛆所到之處破壞了一切，也就更別提碎爛汗衫下的內臟了。

    房間的燈全部關閉了，技術人員用弧光燈在房間晃動著，依稀的血跡顯現在地板上，其它再沒發現什麼。就現場得到的訊息來看，案發現場比較完整，即便是謀殺也沒有留下太多痕跡，除非有人破壞了現場，當然這也只是猜測。

    從屍體腐爛的程度及蠅蛆的大小，再加上天氣狀況，刑偵技術人員告訴張輝，目前看到的蠅蛆數量，初步斷定老張死了大致兩個禮拜左右，甚至在兩個禮拜之內。說完後，技術人員又指了指陽台被拉開兩指寬的窗戶。張輝聽完後陷入了沉思。

    孤寡老人在家不出門，兩個禮拜的時間算是正常的，有些甚至幾個月不出門，即便有兒女的老人，也常聽到新聞報道老人死在家裡兒女並沒發現，對於現在獨門獨戶來說，老人死在家裡無人知道，已經不算是新聞了。

    正因為這樣，像老張這種孤寡老人死在家裡，沒什麼稀奇的，像是普通人得了感冒。

    屍體被工作人員抬至樓下，裝入了車內，一切正如老張自己說的那樣：死，也要死在這間房子裡。這也算是心愿達成了。

    張輝拉著刑偵技術人員問了句，陽台的窗戶上是否發現了指紋。技術人員想了一會，看著張輝做出堅定地回答，「沒有。」

    車子一輛輛開出了小區。

    張輝站在門口思忖著，他覺得窗戶上應該有指紋才對，這樣才可以充分說明老張是被殺的，為了毀屍滅跡，故意把窗戶拉開這麼一點點。就目前看來，事情沒有他想的那麼複雜，也沒書上、電視上那麼燒腦刺激。

    張輝晃著酸痛的脖頸走到樓下，看熱鬧的鄰居湊上問了兩句，民警小何與他們揮了揮，「沒什麼好看的，都回家吧。」說完，民警小何便先走了。

    鄰居們意猶未盡的散開了，有人嘬著牙花不時的回頭看看，有人還在議論著事情的經過，一張一勢如同親眼見到似的。

    張輝站在樓下伸了個懶腰，手裡拿著封死的物證袋，物證袋內裝著藍色蕾絲內褲，及躺椅邊上的水果刀，「孤寡老人在家死了，死者又是剛從監獄放出來不久，你說這案子有沒有刺激的線索。」

    「柯南，柯南病又犯了。」同事坐在車內，手肘擔在車窗邊上，看著站在外面的張輝，「你這是天下唯恐不亂呀，張偵探上車吧。」

    「你說，這會不會是獄友出獄抹殺呢。」

    「這要去監獄調查一下他的情況了。」同事說著。

    「嗯，我在想他是不是得罪誰了。」

    「一個老頭能得罪誰呀。」同事搖了搖頭說：「不過這年頭，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太平盛世好呀……」進入車內與同事剛聊了幾句，口袋內的手機響了起來，屏幕上顯示「老婆」兩個字，老婆詢問張輝晚上是否回家吃飯。

    張輝倚靠在座位上，倦怠的樣子閉著眼睛，「可能沒那麼早回去，今天剛遇到個案子，一個老人在家死了。」坐正了身體，看著面前的物證袋，「對了，今天爸又來咱家了是吧。」

    「什麼叫又來了，他已經來好幾天了，你看你有多少天沒回來了」

    「不是，我不是每天都回去嘛。」

    「你回來的時候，也不看看幾點了。」老婆埋怨著，「家都不要了，整天忙得像小民警似的」。

    「你話說的傷人了，你……」話沒說完電話就被掛斷了，「真沒意思。」看了看正在開車的同事，同事笑了笑。

    張輝把座椅靠背放低了點，半躺在座椅上，「結了婚就是圍城呀。」

    「別這麼說，我還沒結婚呢。」

    「別結婚，別那麼早，我畢業就結婚了，這青春也沒了。」扭頭看著車窗外，「真後悔結婚這麼早。」

    「你看你路走的多順呀，做了2年的民警，這麼快進入你夢想的警局了。」同事搖頭笑了笑，「這就是先成家後立業。」

    聽到這句話，張輝不知道該怎麼接，看著窗外的路人，開車的同事轉著方向盤，駛向了另一條馬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