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諾眼神閃亮地凝視著愛侶,她的說古常將他帶到一個新奇的世界,那裡有無與倫比的雪峰大海,有風流雲散的古堡遺蹟,有他從未聽說過的風車,遊艇和飛機。
那裡半人半神的英雄與情人在月桂樹下相愛,海邊遊蕩的精靈,品著美味的果酒,在豎琴和風笛的伴奏下吟唱著美妙的歌,歌聲如此動人,海手們因此遺忘了歸程。
那裡,先賢大哲們與星空對話,國王進入民居需得到主人的許可。
聽她的故事,他有一種在最烈的馬背自如跳躍和翻轉時,高速和風帶給他極度的快感和刺激。
蘇容若這次講的是木馬計:一次天庭舉辦婚禮,新人忘記邀請女神愛麗斯,引起她的懷恨,於是將只金蘋果扔進喜宴,說要給獻最美的女人。
愛神,智慧神和天后為得此殊譽,分別以絕世佳麗,無上智慧,最高權勢去賄賂評委,特洛伊的王子帕里斯,而男人最終選擇了美色。
愛神如約幫帕里斯拐走了當時第一美女海倫,斯巴達王后,被戴綠帽的斯巴達國王怒火中燒,組織幾國聯軍,發動對特洛伊的戰爭。
阿諾聽到這裡,笑道:「斯巴達國王約摸是想搶回妻子,聯軍麼,怕是早想一戰,如此好的藉口,怎會不用?」
苦難讓他成熟,眼光穿過玫瑰色的溫情面紗,把人類的利益博弈看得清清楚楚。蘇容若凝視著夫君年輕的容顏,暗裡心酸:特洛伊,確因其富庶受到各國的垂涎。
戰爭僵持到第十年,英雄阿喀琉斯成了聯軍首領,他大敗敵方,殺死了特洛伊的大王子,帕里斯的長兄。
將軍百戰身名裂,向河梁回頭萬里,故人長絕。阿諾眼裡沉重如血,似乎又看到,大漠風煙烈烈,槍甲如林,有人去了,永無歸路。
阿喀琉斯英勇善戰,全身除了腳跟刀槍不入,闖下大禍的帕里斯找到他的弱點,用暗箭射殺了他,聯軍的英雄就此死去。
阿喀琉斯的腳跟。阿諾念叨一句,忽覺傷感,親親愛侶的臉頰:「容容,你千萬不要學那海倫,拋棄她的夫君。」
「你若無他婦,我怎會離開你?」蘇容若愣得片刻,想起婚前和離書,解釋半句,繼續說書:
阿喀琉斯死後的一個清晨,特洛伊人發現敵軍已退,空曠的海灘只留一匹巨大的木馬,便將它拖回城內,縱情狂歡,待到夜深人靜,藏身馬腹的士兵們打開城門,裡應外合,將繁華的特洛伊燒為灰燼。
便如此?阿諾皺眉,目光悠遠如在凝視時光交錯的古戰場,蘇容若神情暗淡:「便如此,輸的國破家亡,贏的連主將都戰死,這便是戰爭。」
千年過去了,人類依然如此,欲望無窮資源有限,永遠學不會,以理性和智慧解決衝突。忽然間,她覺得透骨的冷:阿諾他,也將捲入戰爭,去殺,或被殺。
瞧見夫君凝重的眼神中隱隱熱望,她知道:他一定在期盼著那柄劍的招喚,畢竟,踏著先太子的足跡,為信念而戰,是他魂之牽,夢之縈的使命。
水光山色畔,高空曠野間,烈烈長風,挾帶著一種無可阻擋的力量,向她迎面撲來。
莫名的悲傷湧上心頭,她低低地哼起一首日本女子的反戰歌:弟弟我為你哭泣,父母愛你,你不要在戰爭中死去,你年輕纖弱的妻,蜷伏在窗簾後流淚,新婚十月便涼了枕席,請哀憐她痛苦的心,你不要死去。
眼見那雙黑夜般讓他迷失的眸子水光盈盈,盛滿了哀傷與祈求,阿諾的心忽然抽痛,用力地抱緊她:「容容別哭,只要有你,我便不會死。」
你鍾靈毓秀,對我情深意重,天底下就此一個,我怎麼捨得去死?
蘇容若依在他的胸前,猜測:我為何最近總是傷感,難道月事要來了?算算日子,猛然抬頭:「那晚有沒有?」
「你忘記吃藥了?」阿諾微微一怔,她曾和他商量,局勢動盪,不想早要孩兒,而他寵妻若狂,對她百依百順。
蘇容若瞧著夫君的神情,心便提將起來:「當時走得急,我忘記帶藥。」大亂將起,這可真不是時候。
阿諾卻不管這許多,歡喜得忘形,抱起愛妻轉過幾圈,方問:「真的?容容,你有我的孩兒了?我就要當爹了?」
西天的雲霞錦繡般地絢麗,碧水在腳下靜靜地流淌,世界如此柔軟,溫暖而芬芳。
「你傷愈不久,會不會傷到你身體?」他大笑半晌,憂慮忽起,眼見愛妻搖頭,立即重新歡喜起來,用力在她臉上親一口:「容容,我們有孩兒了,我想念阿禧了。」
想起好兄弟,眼裡不由飄過幾絲烏雲。蘇容若看著他忽喜忽憂,時笑時嘆的模樣,淚中帶笑,虔敬祈願:天下永遠太平,相親相愛的人們,永不分離。
但動亂比她預期的還快,洛京二月的拂曉,東方剛啟一絲魚肚白,皚皚積雪的覆蓋下,千家萬戶都在沉睡。
急報,西晉王反了!兩匹朝庭專用信報快馬,在寬闊空曠的長街,踏出連串密集的蹄聲,帶著馬上騎士的呼喊,打破了天地的寂靜。
喊聲如呼嘯的北風從城門一路掀起雪幔,各坊各院開始伸出高高低低的人頭,各色反應,最後才傳到壯麗宏偉的宮城。
嚴格地說,西晉王並未造反,是在向皇帝要自治權。他在元宵節奪了屬地州官權柄,宣布:朝庭供餉不足,晉州從此拒交稅務,而作為一郡之王,他將正式食祿治事。
信報被呈到御案,皇帝立即招集羽林衛胡赫朗將軍,令他討逆,同時宣戶部和兵部兩位尚書,商討兵馬和後勤供給。
朝庭處於緊急備戰狀態,穆那府也陷入一遍混亂:女主人提前生產,不到八月的孩子落地後,產婦開始大出血。
眼見著一盆盆鮮紅的水從室內端出,穆那衝心急火燎地來回踱步,安寧公主則在旁邊安慰兒子:「有太醫,她會好的。」
幾位太醫分立床頭左右,滿頭大汗,方法用盡,產婦依然血流不止,為首的只好衝出隔屏,對安寧公主請求:「臣等無能,請急招民間高手。」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修合堂的婦科聖手谷大夫才匆匆趕來,進屋便見穆那沖握住愛妻的手,淚流滿面地懇求她:「嬌嬌,你千萬撐住,為了我們的孩兒。」
婉兒用盡全力,呼吸,微笑,姣好的面容在萬縷青絲的映襯下白如梨花:「沖郎,你要好好的」話音未完,眼便閉上。
太醫伸手檢查片刻,面帶戚色地搖搖頭,穆那沖瞬間起立,轉身,拎起谷大夫:「求你救救她,求你。」
天光驀然漆黑,一頭栽倒在地,窗外大雪,落得紛紛揚揚,無聲無息,不問人間,愛恨情仇,聚散離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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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註:中國歷史,夏商是部落聯盟的政治體系,周是封建制度(分封建國),天子的權利只到諸侯,不到其下的采邑,諸侯可終身擁有並世襲封賞的土地,也可將它再賞給下屬。秦以後是中央集權的郡縣制,諸侯「分封不賜土,列爵不臨民,食祿不治事」,沒有實權。這裡的西晉王要「食祿治事「,便是向他爹要封建制度下王的自治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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