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 麻煩大了
和年會上的報告一起的,還有一份大通社的通報,說的正是江南兩淮三道的近況。
這些年南方也不怎麼平靜,不僅僅是民間,連傳統意義上屬於另一個世界的江湖上動盪不止,因為北地殘酷的血戰,大量與江湖有所淵源的世家門戶、幫會門派,也不可避免的受到衝擊,其中一部分因為積年的恩怨和利益的紛爭,在功名和前程的期許下,分別投入官軍和叛軍的陣營,打著報仇和清算的旗號,在反覆的拉鋸戰中,對對方的家鄉進行殘酷的剿殺。
還有一部分相對反應遲鈍或者猶豫不決的,很快就被綿連的戰火卷進去粉身碎骨。有了這個先例,剩下的人,也不得不逃亡到南邊沒有戰亂的地方,因為他們這些富有武力又相對獨立的存在,可以說是不被交戰雙方所允許的。
只有少林寺等級個家大業大財大氣粗的存在,才能自組武裝並得到朝廷的認可,勉強得以獨善其身,其中大半南遷後,也想鯰魚一樣,連帶衝擊到當地的傳統勢力,何況這可是幾千條鯰魚。
由此爆發的激烈衝突,一度讓淮南江東這些地區治安大舉惡化。其中為了重新立足,相互競爭相互拆台,又錯綜複雜的連橫合縱,勾心鬥角就不用說了。
大多數人也過的不盡人意,當地的幫會勢力,對外來戶充滿了警惕和排外,除非肯妥協或者乾脆寄人籬下,從人脈和資源上他們往往競爭不過與土生土長的本地會黨,,其中一些人希望能打開突破口,於是這些外來勢力與一些不甘孤單的地方勢力結合起來,變成動亂的根源,再加上前些年的民變和戰亂,民間大量結社武裝自保,遍地開花,官方也大量招募健兒,吸納江湖勢力,以練團練。
因此,
據說連席捲東南半壁的袁晁之亂,以及眼下這場襄州之亂,背後都有一些江湖會黨參與的影子。連那些隨永王的勢力瓦解,而逃入雲夢的那些江湖殘黨,這些年也有些死灰復燃之勢,甚至把觸手伸到劍南。
因此大通社這些年為了保護體系內相關行會、團體的利益,四處奔忙,大量吸收河北退下來的前軍人,組織也擴張的很快。原本斬首隊的管二、李觀魚等人,根本是分身無暇。
突然傳來敲門聲,打斷我的思緒。
「主上。」
隨後,縐老頭垂手奉上來一個雕花的鐵盒,上面還封著加急的火籤。
「這是阿羅罕從河中遞迴來的急件。」
我哦的一聲,前希伯來人阿羅罕作為我的代理人,正在河中地區主持商業據點,順便配合我家另一位番姓家臣——大秦人康提辛,在拔那汗國,建立對抗大食的前進基地。每個月都會送會相應的例報,但動用特殊渠道的加急,還是第二次,前一次還是拔那汗國發生巨變的時候。
我打開一看,除了信件,不由再次驚訝的哦了一聲,放下信件,翻盒子的底格里,
還有一份相當潦草,用特製的碳條書寫的,類似速記的日行記錄。書頁由不同材質的訂成,有絹、紙甚至類似曬乾的樹葉,或是衣襟上撕下來的部分,看起來很不規則,多處被浸濕二字跡模糊,還有疑似血跡的污痕,看起皺巴巴且骯髒的很,發出一種古怪的氣味。
我卻如奉至寶的不由心情激動起來,因為這是一份珍貴的探險隊日記。可以看到前後多種不同筆跡的手書,和倉促潦草的簡易圖畫。
「他們真的成功了。」
這事情要從數年前剛收復長安那會說起,我家在武威胡亂中收留了一票背景各異的破落胡商,作為在西域經營的代理人,後來又有昭武九姓之一康氏投靠,有了這個基礎,我不由又產生了新的想法或者說心血來潮的野心。
因此,
我曾經資助了三隻向北的探險隊,試圖找出一條繞過大食人勢力範圍的商路,從哪些昭武九姓後裔的栗末胡商中,招募了大量最有經驗、最年富力強、最熟悉交涉的通譯和商人,又招募了往來西北商路上能找到最好的護衛,配備最強健最耐力的馱馬和最周全的裝備,甚至還破天荒的配備弩機等軍用兵器。
其中一隻走天竺道的在蔥嶺高地(帕米爾高原)中失去了聯絡,至今還沒有音訊,另一支走傳統西海道的,卻因為某種原因被大食人發現,被邊境上的遊牧部落一路追擊,損失了大部分人手和物資,逃回了拔那汗國修整。
只有這一隻北上的隊伍,同樣依照我提供的小比例歷史地圖,越過金山(阿爾泰山)和夷播海(巴爾喀什湖),從北庭大都護府濛池都督府最遠,在鹹海邊上的戍哨堅昆塞,獲得最後一次補給後。
於當年春末,進入回紇九族最西邊,也最原始的烏古斯種部落的領地,招募當地牧人為嚮導,繼續北上,到達號稱回紇部落祖先發源的翰水(貝加爾湖),又以鐵器招募了當地苔原森林中使馴鹿為工具的骨力干人部落,重新獲得裝備、食物和嚮導的補給,才得以繼續前進。
沿著骨力干人放養馴鹿的遊牧路線,一路曲折的向西北行進,用了一個多月穿越劍河流域,同時藩屬於大唐和回紇,名義屬于堅昆都督府的黠嘎斯部領地,才到達鐵勒人發源地之一的曲堪誰河(葉尼塞河)上游。
然後沿著當地豐富的水系,藉助木划子和皮浮一路西進,然後基本按照後世沙俄殖民點擴張的路線,穿過額比河、額爾齊斯河等流域,到達了高加索山脈以西的阿斯特拉罕草原,第一次遭遇了柔然人的後裔,阿瓦爾人的遊牧部落。
其中跋山涉水,艱辛險阻實在難以言計。
曾經因為毫無徵兆的突發瘟疫而不得不拋棄同伴,也曾經因為誤入歧途的暴風雪,被困在高加索山脈的某個角落裡,整整一個月靠吃凍死的馬肉熬過來。甚至因為被通古斯野蠻人圍困,而不得不吃俘虜的屍體。
他們在第二年夏天,到達可薩人的邊境時,四百多人的隊伍,除掉一路上不斷加入的,自起點出發的原始人員剩下三十個。
這種疲憊不堪,傷痕累累的倖存者隊伍,到達東部城市拜達(意為白城)時,引起了巨大的轟動,要知道可薩突厥於大唐雖然有所往來,但主要是通過商旅的,前一次正式來朝拜接受冊封,還是睿宗朝的事情,而大唐對可薩突厥的印象,也多停留在波斯以北,有個叫做戈薩部的突厥別種。
記錄到這,變的相對工整和詳盡起來,仔細的描述和考證了在可薩人的境內一路見聞。
據說可薩人,
祖上是被北魏擊破的高車部,其中一部分西遷北亞,一部分留下來成為突厥的戈薩部,西突厥覆滅後,這部分才西遷與遠支回合,因此與西突厥有著稀薄的血緣關係,被稱為突厥別種。
其國版圖,東至河中列國,西至多瑙河,以後世的裏海國家-達吉斯坦,為統治核心,由於它絲綢之路北道上的其中一個比較重要的中轉站,自然形成一個繁榮的貿易中心。
拜占庭、阿拉伯和猶太商人們成群結隊地到伊提爾和沙克爾,交易東西方的物產。王族定居的首都埃地勒,被稱為裏海邊上的明珠,因此這也是一個半遊牧半商業化的國家。
由於可薩人和大食人一南一北,都在中亞的大陸黃金公路附近,可以說既有天然的商業競爭,也有殘酷勢力鬥爭。可謂世仇加競爭對手,
他們的第一座位於捷列克河南部支流蘇拉克河河源處的首都巴倫加爾,就是被阿拉伯人所摧毀。
第二座首都遷到馬哈奇卡拉附近的薩曼達爾,也被阿拉伯人所摧毀。連國王都被迫城下盟,宣布該信伊斯蘭教,直到十多年前的阿巴斯人的改朝換代,他們才乘機擺脫了伊斯蘭教的影響。在阿斯特拉罕以北重新建立第三座首都埃地勒(伊迪爾)。
關於這個國家的民情鳳舞的描述中,更讓我驚訝的是,因為地理的關係,可薩人也與被稱為大秦的拜占庭為首的西方列國往來密切,其境內充斥著來自大秦的官吏、學者,教士和商人,在大秦國最危急的時刻,還曾經多次借兵,以擊退來自波斯、大食的聯軍。
前代可汗札比爾,就曾應希拉克略皇帝的邀請在梯弗里斯會面,借4萬兵給拜占庭皇帝與波斯交戰,希拉克略用這支援軍將薩珊波斯的亞塞拜然省夷為平地。
史上的拜占庭皇帝查士丁尼二世,在流亡期間就曾經逃到可薩人中避難,與可汗的一位姊妹結婚,成為後來的塞俄多拉皇后,並獲得復位的助力。現任拜占庭的皇后伊拉尼,也是前代可薩汗王的公主。因此拜占庭的太子,也被稱為可薩人的利奧。
統治國家君王,也是也以阿史那氏為姓,可汗也被稱為答剌罕,同可汗,總理政務的被稱為大伯克,同中土的宰相。
就如我從約書亞等人那裡已知的,這個還是這個時代唯一一個信仰猶太教的國家。
為了抵消大秦教(基督教君士坦丁派)和艾穆哈教(伊斯蘭教)的滲透,在數十年前,可薩人的王公就開始從薩滿教皈依猶太教的卡拉巴派。後來又在猶太人血統的大將布藍倡導下,摒棄矛盾尖銳的基督教和伊斯蘭教,立相對弱勢保守的猶太教為國教。但占平民和奴隸主流的阿瓦爾、斯拉夫等民族,還是以基督教和伊斯蘭教為主。
看到這裡,我才想起來,根據我玩中世紀全面戰爭遊戲的一點記憶。
可薩汗國在歷史上還影響不小,甚至一直延續九世紀基輔羅斯公國建立的年代,因此後世的中亞國家,多把可薩作為遊牧抄掠遊牧民族的統稱,這也是哥薩克、哈薩克等名稱的來源。
雖然損失了大部分物品和工具,作為使節的詔書和金印卻被用生命保留了下來,再加上另一位重要的合作者,約書亞雖然不在,但是他事前曾經向長老會做過類似的通氣,只是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而已,或者沒有多少人願意相信他,因此,
他們踏上回程的時候,是帶著幾十個駝馬運輸隊,隨行眾多的使節、貴族、拉比、士兵、工匠、畫師、官吏、奴隸,滿載珠寶香料書籍經典而歸。
甚至還有一個阿史那氏王族的成員,和一個叫伊沙克.聖格里的希伯來人大長老,保護他們的還有一千名主要是由匈人與烏古斯人組成,擅長使用長矛、投槍和圓盾的騎兵隊,雖然他們已經不怎麼遊牧了。
這個結果已經遠遠超過我的預期,也可以看出可薩人有些迫切的心態。
由於地理和商業上天然淵源,可薩人對中土的關注,一直可以上溯到北朝,在開元年間也多次轉手大秦,及河中列國的使團,來貢過奇物,當時正是他們承受大食人咄咄逼人的巨大壓力。
因為,當初大唐朝廷,也不是沒有打過中亞,甚至出兵安息的先例。只是隔的實在 太原被各種因素牽擎了手腳。
根據我在大內文著里找到的記錄,當年安西末代王子卑路斯病死在河中後,高宗朝廷曾經派大將裴行儉,率安西兵護送卑路斯的兒子——時任左威衛將軍的安息王孫泥師涅,前往名存實亡的安息都護府,武裝召集卑路斯舊部回國復位。
可惜士兵行至蔥嶺以北的碎葉鎮後,就因為思鄉,再也不願意前進。不得不將泥師涅留在當地,自生自滅。所謂大唐支持下的反攻安息復國大計,也就此告吹。
裴行儉以護送為掩護,在事後用奇謀一舉擒獲了十姓可汗阿史那都支和李遮匐,並將他們全都押送到碎葉城,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在波斯薩珊王朝滅亡後,還有一個前安息大將帶領遺族組成的國家,在大食人的攻勢下,於安西都護府互通聲氣,堅持存在了許多年。
但是顯然那幾次,他們的要求,沒能得到足夠的重視。只是按照一般藩國的規格給予象徵性冊封和賞賜而已。
因此事情一下子大條了,突然出現這麼一隻隊伍,可不僅僅是河中列國震動的問題,只怕連大食人都盯上了,畢竟是這麼大一幫人可沒法保密,恐怕留守當地的安西都護府,也受到了壓力。
根據阿羅罕的回報,
雖然安西都護府的那些人,不免有些莫名其妙,但總道是一個遙遠的外邦萬里來朝,對內戰中剛恢復過來的天朝體面,總是添光加彩的濃重一筆,因此也,不敢怠慢。
恐怕兩三天內,就會有邸文快行到,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脫出我的控制。
不過阿羅罕還可以通過一些手段讓這支隊伍在路上多滯留幾天,這個期間就需要我安排準備一下溝通和準備工作,怎麼能夠自圓其說,畢竟雖然我也兼管禮部主客司之類對外的工作,但是冒充國使,擅自出訪藩國,麻煩也可大可小的,如果朝廷肯認帳,象南海那樣許軍民宣威於國外,那是一項大功,如果不肯認,那就是私結番邦,陰蓄不軌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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