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之盛唐 第五百四十三章 好消息,壞消息

    第五百四十三章  好消息,壞消息

    春雨貴如油,

    幽泌清深的庭院裡,引路石燈在雨絲泌泌中搖曳著,延伸向燈火通明的樓閣,女子曼妙的歌喉,像是清溪流泉一般,縈繞在夜色中。

    支起的紅油傘下,纏枝牡丹的頭花貼鬢,雲印芙蓉的雪裡青綃裙的尉遲瑤,款款行走在其中

    「又是瑤娘.」

    幾名侍女捧著揚州送來的瓊花,輕步悄聲走過,忍不住私語偶偶,雖然都是類似出身的可憐人,但是隨著服飾的對象和主任身邊地位的親疏遠近和個人喜好,也自然分成一個個小團體。

    「胡女真的就這麼招人喜歡麼。」

    「恭喜瑤娘了,主人給您做了新曲,正在試唱呢。」

    負責值更的初晴,巧言笑兮的對她道賀到。

    「這次,是去了李尚寶那裡,還有雪娘作陪。」

    作為梁氏的女人,除了身為主母的阿蠻,可以專寵內房之外,其他女人都是按照侍寢輪值的日子,按照大人的喜好,搭配若干人一起侍奉的。

    只是大人的口味有些的特別,喜歡讓女人們陪夜的時候,必須打扮成朝拜時的大禮盛裝,或是穿上一些奇奇怪怪的服侍造型。

    今天的風格,乃是仿照佛門淨土變的彩繪壁畫中,那些歌舞飛天袒胸露臂的造型,蕭雪姿那交纏在胸前的帛帶,根本遮不住那兩團碩大的搖盪。抱著個裝飾性的豎笛,倒騎盤纏在男人身上,被永王家那位前郡主李昔悅對臉貼胸從後抱著。

    雨絲瀝瀝中的河西道,又是一個早晨,但是時間對大多數背井離鄉的人來說,已經麻木的沒有意義了,大片淪陷區內荒廢的田園和牧場,被迫逃離他們的自小生活的土地,賴以生存的家園,仿佛還是昨天的事情了。

    捲縮在牆根下簡單窩棚里的人體,在太陽的照耀下,終於獲得了足夠的溫暖蠕動起來,隨著召集的哨子聲,麻木或呆滯的匯成一條條洪流,向城中一個個散發著熱氣的粥棚兼集合點卯處報到。領到一碗薄粥後,稍稍點了肚子之後,然後拿上出工的牌子,神情木然的由工頭領著進入一個個臨時的工地。

    在那裡,大堆燒得的焦黃的土豆和地瓜,碼的老高,那是一天唯一能吃飽的正餐。

    吐蕃入侵,在河西各地造就了大量的流民,而且這次他們不要老弱的俘虜,只有青壯男子和年輕的女人會被留下來。因此逃亡的大潮,像是洶湧的洪水一般,湧進那些還算靠近後方的州縣中。

    好在以龍武軍為核心的河西行台上下對處置這種狀況,已經有相當豐富而成熟的經驗,不管做什麼,就是不能讓這些青壯無所事事的閒著。

    按照樞密院和中書省聯署《戰時田土備荒》的訓令,在西北路實行軍民一體的戰時體制,從關內到河西,將進行大規模的丈田和編戶,所有緊、要、顯、望之屬的州縣,因為戰亂暫時無主的土地,將被軍隊暫時接管,然後組織流民的進行播種耕作,大量種植快生速熟的豆薯類作物,進行備戰備荒,就近輸軍。

    「靈州防禦使率朔方留後將士2600員並藩騎子弟1300員,已經抵達行台。」

    「天水太守派人送來暫編營新卒1200員,補充營2700員。」

    「成州刺史派人送來暫編營新卒1200員,補充營2700員。」

    「岷州司馬帶來。」

    「武州刺史。」

    「渭州守捉。」

    「原州。」

    開春之後,河西以東各州輸送的兵員和勞力,也陸續匯集到了行台。。各州送來的守捉、團練兵,被稱為暫編營,保留小建制分配到各地戍守部隊中使用,送來沒有受過基本訓練的普通青壯,則作為後勤勞役和預備兵員,隨時調配給那些傷亡慘重需要退下來修整的營團。

    隨著春天的到來,吐蕃人長期占據河西、隴右的意圖,也越發的明顯,隨軍的牧奴,甚至已經出現在了湟水的上游,位於下游的河西重鎮蘭州,甚至可以撈到一些死去的牛羊。

    河西行台中軍的巨大沙盤上,來自雙方陣營的更多籌碼被加入進去,堆積交錯在一起。代表吐蕃各部軍隊的旗幟和番號,也隨著鏖戰和接觸,越來越明確起來。

    綿綿細雨中,河州城外,臨時平整出來的大校場,成列高舉著刀槍的隊伍,接受校閱,不斷被授予各色旗幟,然後就此奔赴戰場,蜿蜒而去。

    「這些都是什麼人,根本沒有訓練過多少日子,也沒隨軍臨戰過的經驗,就這麼送到前方去。」

    觀禮的人中,一個年輕的軍官,有些憤憤的道,他的肩甲上是朱鳥紋,代表武學見習生的身份。

    「這不是叫他們去送死麼。。」

    「你以為吐蕃人來了,他們就能獨善其身麼,多少人已經家破人亡,多少人的妻子兒女,淪為吐蕃人奴役之下,這不過是早死晚死的干係。」

    另一名老成多的軍將張思儉搖搖頭道,加入龍武軍前,他是山南軍的出身,對這些東西看的也要深刻的多。

    「至少在我們的旗下,他們是為了保衛鄉土而死的。」

    「這是詭辯之說。」

    「起碼我們既不興隨意抓丁或是裹挾百姓來充數,讓他們自願應募的,要是河東、朔方軍那班人,指不定還變成怎樣。」

    張思儉轉頭正色道

    「我們目前是在用大半個河西道和整個關內道人力物力,來對抗吐蕃人的傾國之力。」

    「現在朝中唯一有實力的河東、朔方大軍盡遠在雲中、河北、平盧一線,自顧不暇;山南、劍南調遣過來的兵馬,還在關內進行適應和編練。在這個夏汛到來前,我們必須構建新的防線,爭取更多的時間。」

    「吐蕃的王軍主力和本帳,可還大都沒過西傾山以東啊。。而現下整個西北路,幾乎靠本軍獨力支撐。。我們輸不起,也不能輸,行台必須考慮到最壞的情形。」

    「但是我們堪用的人手奇缺,沒有足夠的軍士和老卒,來訓練和統領他們。」年青軍官猶自爭辯道。

    「那就從團練中選,團練不足的,就從義勇中找,義勇還不夠,就用那些武裝民夫。」張思儉斬釘截鐵的道。

    「本部經營多年的三級戰備輪訓體制,各莊子的巡丁和工場的護衛隊,可不是擺設吧,基本的操列和令行禁止,他們還是知道一些的吧。」

    「軍中庇護和供養他們及家人,難道不就是為了這一刻。」

    「那我請求帶隊去前方。。坐望他們去死,我總是做不到的。」

    年青軍官也下定了決心。

    在略帶絲絲涼意的春雨中,縣令張牧之,滿頭大汗汗的支使這手下人,將大鍋支起燒開,他是成都武學出身,早年積累下一定的資歷後,因為某種需要和交換,由武途轉入文職被外放到這裡做縣尉,當然官面上的說法,這批特任是為了填補當年武威之亂造成的空白。

    因此,他們處事的方式,與那些從吏目熬資歷上來的實務官,或是正途科舉或是蔭補出身的官員,有很不小的差別。雖然作為正途官,不再享受兩府三軍內部的待遇,但是他們的家人,還是按照軍輸的標準和待遇住在特定的聚居區內,接受年節的優撫和日常補助的。

    用某位大人的話說,這是那些為這個集體作出貢獻的人,理所當然應該做到的。

    按照朝廷新的體制,原本在近、望、緊、要之縣,才設立的末流輔官——縣丞,將受到兵部駕部司的直管,而變得炙手可熱起來。

    手下人除了同鄉和老家人外,錢穀、物料、大半都是陸續由人介紹,提攜過來幫忙的兩學三附出身,在當地形成一個比較得力的小圈子。這也是這些外放年輕官員的普遍現象。

    「快快,準備熱水和藥物。」

    「今天至少有好幾路糧院大隊和補充團的人馬要經過這裡。」

    從途徑軍隊的表現就可以看出前方的狀況,早前經過的那些軍隊令行禁止,沒有軍令甚至連大路都沒有離開過,哪怕飲食取水就在眼皮底下,但是後面這些補充團,就越來越不好說了,隨著時間的推移和經過的軍隊越多,總是能收容不少因為缺乏經驗等原因掉隊的人也變得越來越多,甚至有些是吃不了這個苦,反悔偷偷半道試圖溜走的。

    作為有唐一代的官員和將領,文武分野並不是很明顯,也不想後世為了防範武人作亂而刻意以文抑武製造出一條懸殊巨大的鴻溝,或是以極其狹隘的選士範疇,而令行政系統內的官員們,不得不靠大量編制外的幕僚和吏員來開展工作。

    所以這種構成大唐統治力最底層父母官的任務要繁重的多,上馬能挽弓禦敵,下馬能治政安民,這是對這些靠近邊州,治下藩漢陳雜的父母官們最基本要求。治理那些歸化的番人,光靠懷柔是不夠的。

    至少他在那些番姓小部中,是被半敬半畏的稱為方瘸子的。

    依靠途徑這條要道,早年結交的那些商團關係也帶到了地方,還有來自背後上官和同袍老兄弟的一些支持,在靜邊之亂後,他手下用軍中退養的老卒,名正言順的在這個人口勉強過萬的中縣,練出一隻500人的土團兵,其中有一百多名自備弓箭的獵手和三十多名鞍馬齊全的番漢騎丁。

    他不知道別人那裡是怎麼樣的情形,但他覺得扶持自己的勢力,並不是只有他這麼一出選擇,畢竟當年因為各種原因選擇放棄了軍中的發展,而被放出去的人有好幾十。

    當初只是順手布下的閒棋,居然變成了一路關鍵的妙招,他們可以用查私防盜的名義,有限的干預和保護河西走廊這條西北最重要的商道。而到了戰時,他們又成為地方的中堅力量。

    這些日子,這些土團兵全部召集在大路上,維持秩序,組織閒余勞力,協助官軍過境,又要巡視春耕,防止忙的腳不著地,這次他親自出動,卻還有一個秘密接應的任務,

    不惜破壞規矩,親自待人越境進入鄰縣,若是被人揭舉出去,又是一場大風波。

    吐蕃人占據的地區,也有人在雨幕中嘆息,

    「多麼好的土地啊,拽在手上是粘糊糊一大團。」

    吐蕃的國屬庶人石松,正在新翻肥沃泥土的芬芳中陶醉著。任由雨絲打濕他的氈帽和辮稍。

    河曲之地,當今吐蕃贊普的生母,金城公主的沐湯邑,當年大唐皇帝陪的嫁妝,水草肥美和滿山滿谷牛羊駿馬的沃野,多少吐蕃人魂牽夢繞的地方,數十多年後終於又回到吐蕃的手中,為了爭奪它,數十年來這片土地上不知道澆灌了多少吐蕃和大唐健兒的血。

    他和很多同樣身份的人一樣,千里迢迢從吐蕃國各個角落,徵召和趨勢下長途跋涉來到這裡。在他同一批的行人中,甚至有來自比鄰天竺和黎域的葉茹之類,最偏遠地區的牧奴和庶人。如此大規模的遷徙,在吐蕃短短的歷史上,也是前所未有的。


    吐蕃雖然號稱數千里之大國,但是大部分土地貧瘠而乾旱,四季最不缺少的就是各種風霜雨雪的災害,吐蕃五茹橫跨高山雪原大漠草地諸多地區,地貌氣候環境生產生活習俗風貌不盡相同,進行統治和管理的方式也頗有區別。

    象石松生活的伍茹,自小長大的邇藥之地,遍地是不能食用的咸泊,和寸草不生的荒鹼地,生活在當地的大多數庶人和傭奴,只能在管領頭人手中世代經營的那幾分貧瘠的可憐的口分田之外,還要利用礫石荒灘和存不住水的板結沙土中,那叢叢稀疏的草,進行艱苦的放牧。

    為了讓牲畜積累足夠的肥膘,他們不惜跋山涉水數百里,然後趕在大雪下來前,找到過冬的避風地,其中還要提防餓紅眼的荒原野獸和來自同樣受災而走投無路的部落可能的襲掠。

    象這種成色的土地,在吐蕃國內也只有那些大貴人的領地內才配有,雖然石松家所在的整個村落,都是吐蕃最勤快的農人,做夢都想能夠在那些河流邊的土地上耕作,但那往往只有貴人家的遠宗族人和部曲才擁有的特權,現在夢想終於變成了現實,就在這片低地上。

    清澈而充沛的河水,無所不在的滋潤著這片土地,連春生初長的野草都生的特別的枝葉肥厚,掐一把都能擠出汁液來。或許可以在今年野草全部變白之前,讓自家的孩子吃上真正青稞做的糌粑。

    石松家世代都是吐蕃國屬的庶人,作為祖輩父輩的一生,就是繁重無暇的耕耘和放牧中度過,一些命不好的人會在災害和各種意外中死去,幸運一些的,則在繁重的勞作中慢慢未老先衰,再被榨乾骨頭裡最後一份氣力後,為了給家裡最幼小的孩子省下一分過冬的口份,在大雪封山前自發的走上那條隻身去「祭拜」山神的路子。

    只求雪山高地之靈,能夠少降下幾場雹子或是霜害,讓這些苦命人多收一點穀子,少凍死幾隻牲畜,這樣從嘴裡省吧省吧的能多養活一個娃子,蒙山川之神靈的保佑,辛苦的熬到成年,送到貴人家的田莊堡寨里,給家裡分擔其一份徭役和差使。

    如果這是一個女娃,可以從貴人家的最底層的婢女做起,給家中減少負擔,然後在成年後,用作兄弟的換婚,或是賣掉賺一份嫁妝來補貼家裡。

    假如這是一個長相好的男娃,或許有機會被貴人家的管事看中,派去做一個相對輕鬆的掃糞馬童、拾鞭人之類的輕鬆活,可以省下家裡的一份緊巴巴的口糧,如果這個那娃子機靈一些,能夠學到些服侍人的手藝,最後討得主人的歡心,指給一個女奴婢,就可以建立起自己的氈帳和分家。

    如果這個男娃子足夠健壯,有幸隨小主人出征又活著回來,或許就是一次改變命運的機會,從一個腿上沾滿牛糞和泥土的「庸」,變成一個佩戴刀劍穿著皮子,需要人仰視的「桂」。

    可惜的是上個冬天的白災是在太過厲害,對盛產牲畜、皮毛和奶類,被稱為吐蕃草倉畜欄的青海之地,影響最大,再加上那些高地上上移到這裡來的牲畜,多少有些水土不服的症狀,因此開春的面對大片的良田沃壤,畜力卻是嚴重不足,因為戰事的需要,連稍微壯實一些的牛,都被那些大人們強征去運送前方輸給和自己的戰獲。

    於是三五成群的人犁,再次出現在這片土地上。

    「你們這些懶骨頭啊。。」

    想到這裡,石鬆手中的鞭子,也更加賣力的抽在那些傭奴身上,由於管領的貴人手下實在缺人,所以不得不用他們這些時代馴服的庶人,來管理那些數量龐大的傭奴,這是一個他不得不把握住的機會。

    他最大的一個兒子,正跟隨貴人所在的軍隊中做牧馬人,他另外幾個較小的兒子,則在負責輸送前方的隊伍中,負責看守和驅趕牛羊。

    突然天邊揚起一抹沙塵,

    突然衝過來一群騎士,手中擎著氂牛毛編制的黑旗,去勢不停的驅散了這些勞作的庶人和傭奴,將一些避讓不及的倒霉蛋撞翻踹到在第,二話不說直接砍斷那些挽繩和犁具,將少數牛和駑馬套上,拉著就走。

    「我們是王屬的庶人。」

    石松不由心中大急,跑上前去高聲交涉道

    「這些都是王姓的財產。」

    迎接他的是劈頭蓋腦的一陣鞭子狠抽。

    「根據大弗盧和迦東本的諭令,前方急用徵收低地上一切四蹄牲畜,不分王屬、私屬。」

    對方丟下這麼一句話,拉著牲畜揚長而去。

    車粼粼,馬蕭蕭,行人弓箭俱在腰。

    河西關內之間商道依舊繁忙,由於南路受到吐蕃侵襲而斷絕,但多數人還是要做買賣討生活的,務農固然有農時,但是行商也有行商的季節和物候,耽誤不得的。

    因此,大量商旅都轉而走了比較靠近回紇的北線上,雖然回紇內部現在正在打戰,可汗率領的聯軍正在討伐兩隻叛離大姓組成的氏族聯盟,不是有打散的散兵游勇流竄到大路上來,但總比全部落到吐蕃人手中,人財兩空的好。

    「店家,有什麼果腹的吃食麼。」

    還在滴水的雨檐下,風塵僕僕的行人,對著路邊的野店,大聲吆喝道

    「蒙你惠顧,現揉新蒸的大蒸餅子,只要……三個子兒。」

    大大的蒸屜被掀了起來,露出裡頭五顏六色的吃食,褐色的是細麵餅子,紅皮的是摻糖粗麥蒸餅,大黃皮的是玉米揉的蒸餅,還有鹹菜末夾縫,灰皮豆薯面的蒸餅。

    「開什麼玩笑,這種粗坯蒸餅子,不是一直兩錢一個麼。。」

    「這西邊可是在打戰啊,連帶這一路各州,穀米帛布希麼的都漲了」

    店家叫起苦來,一邊指著木棧上貼著幾張半新不舊的文抄,已經被油煙熏的發黃。

    「不信你可以瞧瞧州里和京師的行情。」

    「現在只有府兵軍戶和在役軍眷,才能買帶限量供應的平價米布,肉食三天一供,賣多少算多少,還得憑告身和戶冊,才能買到……」

    囊中拮据的客人雖然滿肚子牢騷歸牢騷,還是摸出幾個小錢,反覆數了又數,換成兩個看起來個頭最大最便宜的,攤在衣襟上小口慢撕得吃掉,然後戀戀不捨的把嚼掉下來的渣滓,從衣擺上攏在一起,一口撮掉,然後再從店家討一勺熱水,咕咚咚的喝了起來。

    還有的就從行囊里掏出自帶的菜糰子,裹在餅子裡咬的嘎子作響,稍微充裕一些的,就多花一個小錢,從店家哪裡獲得一小碟子醬蘿蔔,醃菜梆子什麼的鹹菜,咬一口,就一口。

    手中闊綽的,就問店家買了帶餡的大蒸餅,五文野菜餡和八文素三錦、十文羊油蔥白,二十五文的羊肉躁子餡的,都有人要上一些,樂得店家眉開眼笑的,口中念叨著,你們真是好福氣,我前日才殺了羊,殷勤送上一大碗粗梗山茶。

    更有甚者,乾脆從店家買了一塊油汪汪的連皮大肉,然後用刀子分成小條,讓每人在掰開的團餅里夾上一片,就是很有滋味的一頓。

    他們還沒吃完,就有另一波顯然更加闊綽的客商,牽馬輓車的聽到路邊的空地上,開口就道

    「店家有酒麼,給炒兩個小菜,要肉食」

    「有的,有的」

    隨著一枚泰新小銀寶丟在滿是油污的案上,店家皺巴巴的臉頓時被喜滋滋的笑容舒張開來,在他的督促下。

    一隻熏得發黑的風雞被摘了下來,硬邦邦的丟在案板上砍下半邊,然後快刀咄咄的剁成小塊,用塊暗黃的連皮肥膘,按在猛火燒起來的鍋子裡,吱吱的抹了一遍,倒進黃黃綠綠的蔥蒜,和雞塊一起發出歡快的跳躍聲,隨著蒸騰起的白氣,辛辣作料的香味,頓時洋溢在空氣中,讓周圍每一個人都禁不住演了口唾沫

    一大罈子泥封的老酒,被放到棚頂下一張看起來最乾淨整潔的案几上,放下象徵性的葦子遮簾,那些客人就在陳舊還算乾淨的蓆子盤腿坐了下來,直接拿碗倒茶漱口,再咕嚕嚕的吞下去,然後由店家將開封的粗陶罈子,親自一人倒上一盞,雖然是尋常自釀的濁酒,喝起來也是有滋有味的。

    佐味蘿蔔酸條子,醬菜梆子等的現成小菜,也先端了上來,咯吱咯吱的咬得生脆,最後是一大盤切好撒上蔥白的冷灸羊肉條子。

    大碗的躁子潑面也上來後,滿地就剩下稀溜溜的吞咽聲。

    「有軍票換麼……」

    「有有,要什麼成色的?」

    「最好是肉票,沒有豬的,羊的也湊合。」

    「好好,我這正好有當十斤的肉條子。」

    店家從袖兜里翻出一張油膩膩,卻看起來精美異常的代卷。

    「不過這個行情。」

    「有雞子和蓼糟麼。」

    「有的,有的。」

    店家愈加合不攏嘴了。

    「客官你真是趕巧的很啊。」

    她這才注意到,被簇擁在中間的瘦個子,其實是個穿男裝的女人,帶了遮擋風沙的黑色帷帽,只露出蒼雪色的尖尖下巴,雞子打在的滾燙寥糟,被端到她的面前。

    女人端起,仰頭露出細膩的頸子,動了動突然呼的一聲丟出去變成慘叫,一個躲在籬笆外窺探的人抱著腦袋滾了出來。

    像是一個信號,那些行商,腳夫、苦力還有刀客什麼的,齊刷刷的跳了起來,抽出暗藏的武器,將旁人砍倒在地。然後從四面沖向店中包圍了過來。

    一點閃光的焰火,在陰鬱的天空下高高的掠過,張牧之和他的手下,汗發如雨的奔走在山道中,頭腳磕蹭的傷痕累累也渾然不覺,山麓的另一端,大片涌動的甲衣,象潮水一般逼近。

    雨後清晨的草木芬芳中,我從老貓哪裡得到了來自河西的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小慕容終於回來了,並由此破獲一個潛藏很深的吐蕃人奸細集團,

    這個吐蕃的奸細就藏在河西節度使行衙里,那是一個幹了三十年的老功曹,他侍奉過歷代的使君已經超過了兩位數,早年取了個康國豪商的女兒,家裡有牛羊成群和商鋪,他家的會宴在當地很有些名聲,與當地州府和軍衙屬僚,都建立了密切的關係,在軍政兩途都很吃得開,雖然只是個品級不高的末流官,但是很多人都要叫上一聲老前輩,因此他的兒子成年後,也照例也子承父業在公中做事。

    誰都沒想到,這麼一位看起來平淡無奇的老官僚,會是吐蕃的暗間,他的祖上三代都可考的宦人,他的父輩甚至開元年間,當任國朝廷派往吐蕃病重金城公主的使者隨員,也是在開元十六年,他就被替換了身份,從吐蕃送過來做暗間一直潛伏到現在。

    事實上他平時毫無異樣,只有在特定需要的時候,才會通過某個時段經過城中的行商單向送出消息,如果不是他年近退養,而吐蕃的威脅,河西走廊北線的商旅活動大為減少,而龍武軍完全不同的體制和運作模式,讓他慣用的手段碰了壁,以至於他不得不冒險發動一些潛藏多年的下線。最後送了一次消息,被負責監視河西行台的清風明月,給意外發現了。

    作為地方上消息最靈通的人士,這些年他通過很多官面上關係,收集內幕消息和官人的陰私,同時也販賣消息以牟利,通過這些消息獲得的利益,從當地軍中官府網羅和拉攏了一大批人,作為護身符和耳目,其中大多數人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為吐蕃人的暗間效力,一般只是最普通的官場消息和利益交換而已。剩下的另外一些人,也以為是為某個朝中權貴間接做事而已

    因此直到事發後,有很多人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對調查百般阻撓和推脫,甚至把這個視為一起官場上的政治侵扎事件而已,甚至叫囂出來,這是龍武系籍著由頭要對從故龍五大臣代表的河西系斬盡殺絕,鬧到已經退休的李肆業那裡,又有人秘密請求主管西北一路的樞密使李棲筠主持公道。

    可惜這是戰時,軍隊以雷霆之勢強力插手後,還是不可避免的,而暴露他的,正是關於協助尋找小慕容通報和關於她身份的秘密內參,在龍武軍的體系內把這個東西從河西行台故意流出去。

    壞消息是,由於小慕容這一路逃亡路途顛沛流離的辛勞和疲憊,她永遠失去了肚子裡的孩子。



第五百四十三章 好消息,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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